第12頁 文 / 陳毓華
「請往這裡走。」那店家長袖一揮,指著書櫃一角。
這實在是間規模宏大的藏書店,偌大的櫃檯上坐滿刻工,正操刀如飛地臨摹雕版或刻書。
「婆婆,你來幫這位小嫂子抱一下孩子,好讓她能專心挑書。」和善的店家招來身體偃僂的老人。
「不用,孩子不礙事的。」不過挑幾本書怎好麻煩人家。
「沒關係,老人家無聊逗逗娃兒也是一種樂趣,小嫂子放心,婆婆會照顧令公子的。」
「這樣啊!那就有勞婆婆了。」區可佟不疑有他,放心地把寶寶交給一語不發的老太婆。
老太婆伸出來的手讓區可佟錯愕了一下,一個老人家的手臂不該強壯得像個男人……就在她遲疑的霎時,一對鐵爪似的手已橫空搶來,將嬰兒往腋下一塞,凌越所有障礙物奪門而去。
怎……麼?
「搶人……這是怎麼回事?」區可佟根本來不及應變,把孩子找回來是最直接的反應。她立刻撩起裙擺,飛也似地追出門……
她沒機會看見店家矯飾出來的焦急,在她出門後乍然變成了冷笑……
是只肥羊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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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的道路本來就寸步難行,更何況在隨時有滑陷危險的雪地上追逐。區可佟險象環生地跌撞著,還是不死心地追了再追,連斗篷也在奔馳的過程中掉了。
「小姑娘,這樣不好喔!窮追不捨對你毫無好處,我勸你作罷的好。」原本疾馳的老太婆高傲地站在風口,發出警語。她的聲音低緩嚴厲,一出聲就露出男扮女裝的馬腳。不過誰在乎!獵物已經到手,一個女人家能奈他何?
他有恃無恐。
不知人間險惡的娃兒,進退無門了。
「把——孩子——還我!」她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也發現眼前的人正以貓捉老鼠的譏笑睥睨著她。
他根本一開始就沒把她放在眼底,或者,她又掉入另一個更險惡的陷阱?
她這才發現自己跟著鑽進迷宮也似的巷弄,所有的房子看起來都差不多同個樣,她犯大錯了。
「看來被你發現了,聰慧的姑娘,但是嫌遲了。」他誇張的笑聲未歇,由袖中釋出的天羅地網當頭罩住了區可佟的身子。
「這是什麼?」她只覺眼前一暗,心慌意亂之餘,不管怎麼掙扎都脫不掉加諸身上的束縛。那不知什麼織就的網越縮越緊,短短的時間裹住她不說,粗糙的繩結也在她細緻的肌膚上勒出明顯的紅印。
「別動的好,這天羅地網是用天蠶絲一根一根搓成的,你越動得厲害,它縛得愈緊,美女紅顏傷了如雪的肌膚,會遭天譴的!」
「你用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才遭天譴!放我出來。」她憤慨地掙扎,冰雪凍濕了她大半個身子,冷意侵髓入骨地吞蝕著她。
她困難地試圖讓自己站起來,同時一直安靜無聲的嬰兒彷彿也感染到不安的氣氛放開喉嚨啼哭,一時,娃娃哭泣聲響透四周。
「閉嘴!你這小雜種。」他粗野地搖晃著無知的孩子。
「他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不……不要這樣……」她靠著牆艱難地站直身體,就看見令人膽戰心驚的景象和嬰兒受怕後震耳欲聾的哭號。
「他現在是我的,大爺愛怎麼整治他就怎麼整治他。丫頭,還是擔心自己一點吧!」
「你想對他做什麼,他……只是個小娃娃。」區可佟肝膽俱裂,悶著頭拚命往那男扮女裝的惡人撞去。活該他倒楣,可佟不顧一切的橫衝直撞果然收到宏效,那人的肚皮遭到重創,吃痛後手一鬆,孩子應聲掉落在濕滑的地上。
「寶寶——」區可佟也不好受,她側邊著地,這一摔讓她差點五臟六腑移位。可是她昏不得,拖著七手八腳才撐起的半邊身子。「寶寶……」
「你這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罰酒,竟敢跟天借膽來踢我,你看大爺怎麼整治你!」心懷不軌的人索性摘除頭上的假髮和累贅衣物,咬牙切齒地從髒兮兮的地上爬起來。
她凶悍是嗎?大家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他粗暴蠻橫地抓住可佟的發心,攢牢就朝反方向拖曳,這殘酷的行為使得她痛出狂淚。
她怎能像待宰的羔羊隨便人家欺負!還有,淚眼迷離的她怎麼也看不清楚寶寶究竟如何了。剛才哭哭啼啼的他現在卻一聲不吭,萬一要有什麼不測……她不敢再想像下去。
「寶寶……啊!」那人扯拖著她正要朝石牆撞去,眼看她就要頭破血流,驟然間,頭顱的外力一鬆,可佟整個人仰天摔了個結實。
毀了,她的臉……嗚……痛痛痛。
「你是誰?別管大爺閒事!」他會驀地鬆手居然是因為那只行兇的手背上被人吐了一口痰。
那痰像火燒,火辣辣地灼著他的皮膚,否則他怎會放手。
「你打擾了我。」冷冽清楚的聲音灌入區可佟的耳朵。
「打擾?」惡人邪佞地笑。「你壞了老子的事還大放厥詞,放屁!」
這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傢伙長得是人模人樣,滿臉殺氣,他到底是啥玩意?
「我說是你打擾就是你。」戈爾真撇在唇邊的意思是絕對的。
「他奶奶的,滾!要不然老子就讓你吃刀子。」殺人越貨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殺人嘛,不過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沒什麼大不了的,完成任務才是重點。
戈爾真根本沒把他的挑釁看在眼底,他瞥向全身是傷的區可佟。
其實,他打一開始就在了。這地方是他先來的,要他在不明的情況下讓出休憩的地盤是絕無可能,也因此,他冷眼旁觀了所有的戲。
「你很勇敢,不過,你也看見我只有一隻手是空著的,要救你?還是那『坨』東西?讓你選。」要不是親眼目睹她奮戰不懈的場面,他絕不多管閒事的。
「我……沒關係,請你……救救孩子。」機會稍縱即逝,她毫不考慮。「把他……交給戚寧遠,我們的船……泊在碼頭上。」
「知道了。」戈爾真心中一突。
她居然是老三的女人,而且,連孩子都有了?
「你們——到底有完沒完,該死的狗男女!」錢昭狂嘯,他們把他置於何地,還親熱地攀談,可恨!他正在干的可是擄人販賣的勾當耶。
「啪!」清脆至極的巴掌如鬼似魅,在他出言不遜的嘴角留下了五指印。
「注意你說話的方式,下一次可就不是一個巴掌能了事的。」戈爾真張狂的眼教人手腳發軟。
「你你你——」他搗住立刻腫脹的臉頰,雖然氣得臉紅脖子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碰到的是什麼陰陽怪氣的人,要救人不該一併都救嗎?卻又規矩忒多,反倒他肩膀扛的那截木頭捨不得放下,怪事年年有,為什麼全讓他碰上?嗚——
戈爾真俯身拾起被凍得嘴唇發紫的嬰兒,摸了摸他的脈搏。
嗯,尚可。
「他沒事吧?」區可佟一心牽掛著脆弱的嬰兒。
「死不了。」閻王要人三更死,但是他戈爾真不允,什麼都免談。
這下,疲憊至極的可佟終於安下心,整個人朝後癱倒下去。
「你不能走。」強出頭的人又想來強行阻攔。
戈爾真言出必行,見他不識好歹,身行飛旋,隨風揚起的頭髮硬生生刮過他那張猙獰的臉。幾千萬根頭髮掠過之後,細如針般的血痕斑斑駁駁毀了惡人的臉。
「再輕舉妄動,殺無赦!」
就算天生蠻橫的人也破膽了,他愣得像根冰柱,牙齒打顫,眼巴巴地瞪著戈爾真揚長而去,卻只能束手無策。
第六章
戈爾真根本無須多走一趟路就見戚寧遠疾若流星的身影來到他面前。
「老五?」
原來一向寧靜致遠的戚寧遠也有不一樣的表情啊!他還以為天下沒什麼事可以讓他看起來比較接近人呢!
「出來找老婆?」他一點不嫌累地依舊把那根圓木扛在肩膀,倒是嬰兒已經迫不及待地交給了戚寧遠。
「娃娃臉呢?你是怎麼遇見她的?」只有孩子,帶孩子的人哩?
瞧著眉端眼睫迸出火花的珍珠龍,戈爾真狷介的臉變也不變。
「問我?原來你是準備自己去找的吧!」娃娃臉?呵呵!連個謝字都沒有,他才不說。
「沒錯,但是,你就不能讓我減少一點尋覓的時間?」確定孩子無恙後,戚寧遠重新抬頭。
「我沒那義務。」他想都不想地拒絕。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區可佟的逾時不歸已經夠讓他心情不好的了,卻挑這節骨眼碰到戈爾真。
他個性彆扭,最難討好跟溝通,但是,似乎他別無選擇了。
「都說不知道了你還想怎樣?」想逼他做不願意的事,門都沒有!
「算了。」人跟人講話會氣死人的也只有戈爾真了。
「慢著。」他攔阻戚寧遠,星眉劍目藏著不為人知的意味。「陪我打一場架,我就免費將嫂子的下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