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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陳毓華

    她以蝸牛的慢速站起身子。

    「這是回禮,請慢慢享用,別客氣啊!」

    一頭栽入水中的戚寧遠並沒有受到多大的驚嚇。對一個把海洋當做家的人,怎麼也不可能對水產生懼怕,想來那女人沒聽過「如魚得水」這句話。不過,她的勇氣可佳,她那旺盛的戰鬥力像打不死的蟑螂,有趣得很……他順勢沒入更深的海域……不過,要比狠勁,嘿嘿,大家走著瞧吧!

    站在沙岸邊等著、等著,等待被她拖下水的男人冒出水面狼狽的樣子;可是除了剛剛他落水時的偌大聲響外,什麼都沒有,潮汐來來去去,帶來寄居蟹和一些碎貝殼,就是不見人影。

    「唉,別嚇唬我啊,你快點上來。」他不是擁有極佳的水性嗎?為什麼下水後就不見人影了,會不會撞到海裡的礁石什麼的?越想心越慌,方才瞬間的快感早就在區可佟的心中蒸發得無影無蹤。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可不能死啊!」把雙掌圈成筒狀,區可佟再也顧不得自己一身狼狽,又踩進水裡。

    她不要再有任何人為了她而死掉,再也不要!

    多年前,當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就因為惡作劇害得疼她的爺爺在夜雨中淋了一宿的雨,為此,收養她的爺爺在年邁體衰又感染風寒的情況下撒手西歸,留下她和年齡小她一歲的童飛。

    錯誤怎能一再重演?她的俏臉只剩一抹蒼白,現在的區可佟不再是愛笑的娃娃,她驚懼交加,奮不顧身地步入深及下巴的水中。

    一步一步,因為專心,等到她發覺,自己的腳已經踩不到底,海水洶湧的浮力讓她不知如何平衡是好。潮水倒灌而來,前浪和後浪重疊,她毫無選擇地沉入碧藍的海底。她睜眼,瞪著魚蝦在她身旁游來游去,可也只是一下子,水壓愈來愈大,將她肺裡的空氣全擠了出去,渾沌的腦子更昏了,四肢失去了自主能力,她筆直地往下沉——

    原來死亡是這種純白的感覺,不壞嘛!

    在意識淹沒的最後一剎那,水中的波動有了急遽的改變,她覺得有什麼正快速地朝她而來。區可佟沒能看清楚,眼睛失去控制的能力,腦子也是……逐漸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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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種感覺很微妙,很像被母親抱在懷中搖晃,一波波的,有股失去已久、懷念的依戀,緩緩在心海迴盪,在四肢百骸滋生,讓人不忍猝然剝離。

    慵懶地睜眼,入目的是一目瞭然的房間,整個空間設計得輕巧爾雅,沒有浪費一寸地方,沒有一件多餘的東西。

    區可佟站直身子,這才發現她是在一艘船的船艙底,搖晃的感覺是外面海濤的拍打所致。走出房間,她不由得眼睛一亮。精緻的起居室寬裕敞闊,數盞水晶紗罩燈籠固定在船艙各處,幽幽散發著光芒。區可佟摸了摸木質的傢俱,原來一切的東西都是固定的。

    循著垂直的樓梯走上甲板,不羈的風立刻弄亂她的頭髮。這一摸,也才發現她整頭是沙,衣服髒得像打過滾的驢也沾滿了沙子。方才裸著腳踩在波斯毛毯上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一直到接觸實木的地板,那赤腳的真實感才讓她想起——自己的繡花鞋恐怕是餵魚去了。

    踱向潔白光滑的甲板,走在上面有種和陽光一起呼吸的溫暖,走呀走的,突然停住了腳。

    她像被定住地直視著讓她遍尋不著的男人。

    只穿一件長褲的他面向大海,發亮的肩胛上或站或環繞著啄食的鷗鳥,他不疾不徐的動作就像跟那群海鳥是老朋友似的。

    「如果你沒事,就可以走了。」像背後長眼一般,戚寧遠冷冷說道,對她的態度仍沒多大改善。

    去掉癡迷的感覺,區可佟收回流連的目光。

    「你好好的?還有,這是你該有的口氣嗎?害我為你擔心得要命。」

    「是你笨怎敢怪罪別人,誰稀罕你的關心。」他沒有轉過來面對她的打算。

    他不理不睬的漠視讓人生氣,還有,語氣裡的不屑也教人抓狂。枉費之前她還擔心地跑進水裡找他,看來她真的是雞婆了。

    「算我多管閒事好了,以後我再也不會傻瓜似的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她是拚命耶,居然被嫌得一文不值,可惡!打死也不會有下一次了!

    「多此一舉的人是我吧!從把你撈上岸就開始後悔到現在,你還想怎樣?」縱使是為了救人才不得不抱她,但畢竟還是打破他不碰人體的禁忌。他都已經犧牲到這步田地了,還要他怎樣?

    海鳥彷彿也感覺到他勃發的怒氣,羽翅撲拍紛紛飛走了。

    「你敢昧著良心說話?我身體健康強壯,又沒有見不得人的毛病,你敢嫌我一絲絲,我會打得你滿地找牙。」她的腦海不期然地浮現他不屑跟人接觸,患有嚴重潔癖的事實。

    「我不知道身體健康也值得拿出來炫耀。」拍拍沾了飼料的手,他終於轉身面對區可佟,只可惜還是張無關緊要的臉。

    「很對不起哦,我們既沒傲慢的臭脾氣,也不是孤僻的討厭鬼,只好拿好身體來充數,真是失禮了。」她的肺會因這驕恣無禮的男人而氣炸。

    「你經常這麼尖酸刻薄、伶牙俐齒地罵人?」雖是低空掠過,戚寧遠天下無事的表情有了淡漠以外的樣子。

    「難道別人欺負我也要我罵不還口,打不還手?針鋒相對還要講求三從四德,你饒了我吧!」她連珠炮的毛病又犯了。

    她真兇!看她像小孩子一樣。但戚寧遠滿懷不耐煩的心竟有了不同以往的感覺。雖然他不清楚哪裡不一樣,但至少他知道那不是不耐煩的感覺。

    「可以告訴我,用什麼方法能讓你閉嘴嗎?」他受夠她的喋喋不休和那些煩人的話,誰能讓她靜一靜?

    「你的耐性真是少的可憐,難怪你缺乏和人共事的能力。」她確定整艘船只有他的存在。「一個人獨居、不跟人打交道、容易患得患失,更嚴重的,會導致自我封閉的行為,這樣不好,我勸你早點改變心意,搬去有人煙的地方,好死不如賴活……」

    戚寧遠再怎麼的無動於衷也被她一刻不停的嘴給弄得頭暈。憑什麼他要忍受她的嘀咕和無意義的言詞。這裡他才是主人也!

    他眼中的色彩急遽變幻,一個箭步來到區可佟眼前,順勢一拎。

    「聰明的人只要管好自己,不必為多餘的人去傷神,你!給我牢牢記住這話!」他不留情地將區可佟往舷外丟去,即使她的尖叫差點震破耳膜也豁出去了。

    「你你你……咕嘟……」船下傳來區可佟挫折的吼聲。

    很好!她的肺活量還挺足夠的,那就表示她在咆哮後仍有剩餘的氣力可以平安回家。

    陽光無限美好,為了她他浪費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睡回籠覺去吧!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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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寧遠從來不覺得江海寄餘生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婚姻於他是絕對不存在的壓力,工作亦然。一嘴飽,一家飽,除了基本的生活需求,身外之物對他來說完全不必要。

    在獨孤吹雲尚是一國之君的時候,「八荒飛龍」的成員都是他的臣子。他們來自四面八方,經過獨孤吹雲文考武核,又淘汰了上千的精英後,才選出來的四人。

    海棠逸排行老二,擔任丞相的職位,兼職輔弼皇帝。排行老五的戈爾真是武將,戍守邊防並負責御林軍的訓練統御。老四藍非長了張笑往迎來的俊臉,沒得選擇地被派了最不討好的肅清貪污和瀆職的緝查工作給他。而他自己排行老三,善於統籌計謀,便成了居間不可或缺的聯絡熱線。然而,這一切到了獨孤胤的加入就逐漸走調,「八荒飛龍」的分崩離析一直到獨孤吹雲為黃蝶遠走天山、禪讓皇位給弟弟獨孤胤便宣告瓦解,所有的人終因理念不合和忠誠的認知不同,各自勞燕分飛。

    解甲歸田的眾人各自發展自己興趣的事業,一晃眼,八年都過去了。

    合著眼,戚寧遠雙臂枕著頭,腦海天馬行空地跑過瑣碎的過往。

    他是怎麼了?向來他都只向前看,對過去毫不留戀。他不在乎被認定屬於哪一類人,那全是旁人的想法,與他何干?

    如果讓別人來左右他的生活,那他就不是他了。

    想到這裡,他聽見貓也似的量音來到他跟前。

    全天下只有一個人喜歡玩這種貓捉老鼠的遊戲。

    他霍地睜眼。「打擾人家的睡眠是不道德的。」和他眼對眼,伸手不及拿回羽毛的人正是藍非。

    玉冠的流蘇垂到肩膀,被識破行藏的藍公子滿臉不高興地昂起高傲的頭。

    「你破壞本公子的興致難道就有理?」他不過心血來潮,想搔胳肢窩玩玩,都還沒下手哩,就前功盡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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