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莫召奴
「你用看的不就明白了?」毋情沒好氣地向他瞟了一眼,又斜睨了眼已成落湯雞的她,眼神多了一份排斥與厭惡。
雲丹書見一身狼狽的她,趕緊上前扶起,卻在一碰到她的手時便馬上跳開,「你怎麼這麼冰!?」天哪!簡直比外頭吹的暴風雪還冰上好幾百倍!
因為手邊沒有筆,使她無法表達出想法,一切只靠比手劃腳;偏偏白衣遇水容易透明,兩個大男人在面前,她又必須用雙手擋住半透明的胸口。因此對於他們的質疑,她既不能動口也無法動手,除了搖頭也別無他法。
「一般人遇上這麼燙的熱水,皮膚一定紅腫,而你不僅一點痕跡也沒有,全身還反常地冰冷,這……再怎麼解釋似乎都說不過去。」熱燙的程度如何他知道。適才在搬移大澡盆時,他就被熱水濺到臉,燙死了!
不會吧!?她才與他們接觸不到幾個時辰,這麼快就被識破了?
不行!她一定要為娘報仇,殺死毋家的遺孤!
念頭一起,雪殘開始比手劃腳,最感熟悉的就是雲丹書,望著她一再重複的手勢,他頻想著這個手勢好像在哪裡看過。
過了半晌,兩個大男人依舊猜不出來,她氣得推開人高馬大、擋在房門口的毋情跑出房間。
「雪妹,你要去哪裡?」
雲丹書跟著追出去;毋情則懶散地走在後頭。
其實廳堂介於灶房與房間之間,從房間到廳堂根本不用花上五步的腳程。
雲丹書到廳堂,發現她坐在椅凳上寫字,這下子才明白她比的手勢原來是這個意思,難怪覺得熟悉。
匆匆寫完字,雪殘小心地將紙遞給他瞧,他照著字念:「我對天氣的變化極度過敏,春夏時節身子是暖的,秋冬時候身子又冷似冰,不管碰到的水是冷是熱,皆無法使我的身子變暖。總歸一句話,我的身體就是天氣。」睨著她髮絲頻滴水、渾身狼狽的模樣,他心中的疑慮立刻被心疼取而代之。
他還沒開口,毋情倒是多嘴地啐了一句:「怪胎!從沒聽說有這種人。」
他的話惹來雲丹書警告的白眼。他真懷疑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怎麼在女人面前就全變了樣,變得陰沉許多,簡直是判若兩人,難道是受了女人的刺激嗎?
「你全身濕淥淥的一定很冷,雲大哥再替你燒水去。」
雲丹書才轉身走一步便被她拉住,他回過頭,見她搖頭拒絕他的好意。
「你不冷嗎?這樣是會生病的!」他擔心地問。
雪殘搖頭表示不冷。
「丹書,我勸你別再浪費口水,她不是打算凍死,就是感覺神經全無,你問了也是白問。」
雲丹書氣急敗壞地怒瞪他,「你懂什麼!雪妹,你肚子餓了吧?我們來用……你還坐在那幹嘛?還不快把飯菜端出來準備吃飯了。」他喝聲命令,回頭卻對雪殘百般輕語:「雪妹,餓了吧?我們來用膳。」
她無異議地由他拉著入座。
第2章()
「你要出去外面!?」雲丹書叫了起來,瞄著窗外大雪紛飛的景況,耳邊不時傳來窗子拍打聲與恐怖的呼嘯聲,天氣這麼冷,他不曉得一個姑娘家出去幹嘛。
「所以我說她瘋了。」毋情天外飛來一句冷話,然後又低頭繼續趕著他的針線活兒。
「閉上你的狗嘴!」雲丹書向來的好脾氣全被毋情給氣跑了,「雪妹,告訴雲大哥,外面的風雪那麼大,你出去要幹什麼?」他像在哄小孩子似地對她輕言細語。
雪殘手執毛筆在白紙上寫下一行子:你沒瞧見我一身髒嗎?我想出去洗淨身子,去除污垢。
「若想沐浴,雲大哥可以幫你燒水,何必出去外頭?何況外面那麼冷,哪裡有可以供你洗身的?怕不被凍死才怪!」他堅決的反對。
「丹書,你幹嘛這麼擔心?既然她想受風雪之苦去洗冷水澡,讓她出去又何妨。」毋情漠不關心地說。
「又不是你的家人朋友要出去外頭,你當然說得理直氣壯!」雲丹書拿著湯勺破口大罵。
毋情停下縫衣針線的粗手抬起頭瞟他一眼,「她也不是你的家人朋友,只不過是個借宿之人,你幹嘛對她像親生妹妹一樣照顧得無微不至?」他真搞不懂一個懷有心機的娘兒們,值得他這般對待嗎?
「我……」
突來一陣冷颼颼的強風,令他們倏地打了個冷顫,轉頭向門口望去,冷風冰雪猛然襲上他們的臉,冷得他們直打哆嗦;另一方面,他們驚見大門是開著的,坐在椅凳上的人兒也早已不見蹤影。
「雪妹跑出去了。快!你出去找她!」雲丹書慌了。怎麼搞的!?竟然吵到連人何時跑出去都不知道!
毋情將大門關上,然後拍拍身上的雪。「你自己去找不就得了?幹嘛一定要我去。」休想叫他去找那個臭娘兒們!
「要不是我現在正忙著煮薑湯無法走開,你以為我那麼希望你去找啊。她應該還走不遠,快去!」煮薑湯需要花些時辰,如此熬出來的味道才甘甜;熱呼呼的薑汁在這種寒冬最好暖身了。
「要找你自己去找。」
「好!你不去找,以後休想吃我煮的東西。」見毋情無動於衷,他開始威脅。
「不行啊!你不能讓我餓死!」毋情開始驚慌失措起來。
長久以來,兩人的膳食幾乎由他一手包辦,唯有他能夠燒得一手好菜,若是由毋情接手,端出來的菜盤肯定是焦得跟黑炭似的。
「那就去找雪妹,我就不會讓你餓死。」
「這……好吧!」迫於威脅之下,毋情只好出去找尋他厭惡的娘兒們。
寒溪過雪,梅蕊春前發。照影弄姿香苒苒,臨水一枝風月。
對著自己的影子擺動輕柔的身姿,她的嬌軀散發一股幽微的清香,粼粼水光藉著淺淡的月光映照出她陰柔之軀,一掬水,髒兮兮的臉立刻換上一張似玉般的容顏。
風繼續呼嘯,雪依舊吹襲,絲毫不停歇。
泡在冰冷的小溪中,雪殘悠然自得地以手代杓掬起水一點一滴撒在黑髮上,像是奇蹟似的,所到之處,烏亮的青絲竟然馬上變成雪發,一根根髮絲比雪還白。
躲在樹林暗處的一雙眼倏然瞪大,之後又變得深邃,最後射出陰冷的眸光。
她的嘴角勾著微笑輕輕拍打著浮在水面的雪發,專心的程度根本沒察覺到四周的動靜。
此種天氣風吹草動固然沒什麼,只是吹來的風似乎摻雜著一股微妙的氣息,讓人直覺一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彷彿感覺到什麼似的,停下拍打的手,一雙眼戒備地望著四周,猛然發現右前方的草叢動得厲害,不像強風吹過草叢該有的動向,她墨黑的眼珠子一歛,眼尖地瞥見草叢後有一雙銳利的紅眼。
紅眼愈來愈近,從草叢中走出來現出原形——原來是一匹灰狼。
她的眼神為之柔和,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她從水中站起來,裸著身子不覺危險地往灰狼的方向走去,動作自然,沒有一絲畏懼與退縮,亦無裸裎的羞澀。
灰狼上前行走了兩、三步便靜止不動,銳利的紅眼一逕地盯著牠的獵物靠近。
雪殘在離灰狼只有四步之距站定,灰狼略動了一下,她不畏懼地露出親切的笑容,哪知灰狼露出一排尖牙,滴下飢餓的口水,然後後腿一躍撲上牠的獵物,她緊急側過身,卻因慢了一步閃避不及被灰狼抓傷手臂,立刻滲流出血水。
她憤怒地猛盯著灰狼,雪發一下子變為銀白色,髮色變成銀白色一向是她生氣時的徵兆,而雪發是她的自然色,一種身為雪女的標誌。
灰狼畏怯地後退一步嗚咽了一聲,除了嗅出她不是人類之外,也懼怕她射來的寒光。
眼神再度回復柔和,銀髮亦回復成雪發,雪殘伸手抓了數片雪花覆於傷處,停留三秒移開手,傷處已經不見痕跡。
她蹲下身掬起水洗去余留的血水,凝脂如雪的手臂就像沒發生方纔那件抓傷的片段般。躲在樹林暗處的人再度因吃驚而瞪大眼。
雪殘甩了甩髮絲,雪發又奇蹟似地變回原來的烏黑,頻頻滴水的髮絲也在她甩髮的瞬間變得柔順,沒有半點沾過水的痕跡。
忽地,不知從哪兒變來一條白絲絹,她巧手一纏,俐落地束住及臀的黑髮,然後走到一棵矮樹旁取下掛在枝幹上乾淨的雪衣穿上。
清麗素雅的芳姿,玉脂般的雪膚,配上雪白的羅裳,站立於滿天雪花的天地裡,猶如飄逸的仙子,佳人如此,怎一個美字了得!
她俯身摸摸灰狼的頭溫柔一笑,藉著笑容告訴牠她不介意抓傷的事,並安撫牠害怕、不安的情緒。
六歲便喪母的她之後幾乎是與動物一起生活,直到懂事、能夠自食其力了,她才離開;所以每個動物的眼神她總能一眼看透,也能瞭解動物的心思。
灰狼半帶戒心半畏懼地盯著她,她無奈一歎,有點蠻橫地拉起牠的前左腳輕拍牠的腳掌,試圖將自己的心意傳達給牠;此動作是動物之間表示友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