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樂風
「唔。」
「唉!」老刀掉著手,道:「頭頭是練家子,幾天不吃也不打緊,你別太小看他了。」
「老刀,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怎麼?窮酸書生,你又想和我吵……」
「你們兩個安靜一點!」月梅揉著額頭,低叫。
「龍姑娘這些天都在什麼地方?」白衣沉吟地問。
「在客居。」老刀撇撇嘴。「丫頭跟那個半吊子大夫在一起。」
「什麼半吊子大夫?」
「她叫莫柔。」月梅輕輕一笑。「是堡主找來暫時代替你的大夫。」
「暫代我?」白衣訝異更甚。
「哈!白衣你完了,頭頭終於要放棄你了。我早跟他說嘛,你這個大夫一個月也治不到一個病人,還常常失蹤,乾脆換一個。現在他終於要換掉你了,真是大快人心!」老刀嘻嘻一笑。
「你閉嘴!」韋暮邑怒道。
「白衣,別介意老刀的話。」月梅輕聲解釋:「其實這位莫姑娘本是漠南牧場的大夫。堡主帶龍姑娘到牧場玩,她和龍姑娘結成好友,堡主就將她帶回來。她住客居,到此半個月,也沒醫治過任何人。」簡單說,又是一個吃閒飯的。
「哦?」又是為了心上人而做的蠢事,偉大的愛情啊!白衣低著頭,悄聲竊笑。
「頭頭真是瘋了。」老刀又有話說。「有事沒事養一堆只吃不做的廢人,浪費米糧嘛。」
「你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對於這個一開口就得罪人的大老粗,韋暮邑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我明白了!」白衣清脆的嗓音打斷一場可預計的舌戰。「堡主的事交給我吧,我會找龍姑娘好好談談。」話一落,他起身往門口走。
「等等!」韋暮邑揚聲叫住他。「堡主的問題,你找龍姑娘做什麼?」
他回眸一笑。「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他……他這是什麼意思?」
「你還不懂嗎?」月梅輕歎。「堡主是為情所困。」
「你們是這麼覺得嗎?可是那位龍姑娘,她的舉止行為……」韋暮邑斟酌用語,吞吞吐吐地道:「實有可議之處。」
月梅笑了。「她是大而化之了點,但是她心地善良、聰明慧黠,是個活潑動人的好姑娘。」
韋暮邑懷疑地看她。「月梅,前些日子你才抱怨她是個頑劣的學生。」
「是。但她也是個聰慧的學生,一點就通。」她柔柔笑著。「暮邑,相信我的眼光,龍姑娘如果能成為我們的堡主夫人,也是一椿美事。」
「是喔,一個不壯重的堡主夫人。」韋暮邑悻悻然地說。
「怎麼丫頭要做我們的堡主夫人嗎?」老刀大驚小怪地叫:「那她要在石家堡吃一輩子閒飯了,哎喲!虧大了!」
「大老粗,你閉嘴!」月梅含笑地再度捧起香茗。
客居,陶然亭。
「陶然」二字乃韋暮邑取唐詩人崔曙詩中,「陶然共醉菊花杯」而來。韋暮邑為此亭命名陶然,全因陶然亭畔遍植菊花。他認為在陶然亭品茗賞花,猶如五柳先生當年,九月九日無酒,久坐宅邊菊叢,逢王弘送酒至,乃醉而後歸。陶然亭喝酒賞花,恰似淵明當年醉臥菊叢,乃人生一樂也。
白衣安步當車,緩步踱進客居,一眼就看到醒兒獨坐亭中,愀然不樂地摧花出氣。他正想上前,卻見西廂房門打開,一個打扮樸素、頭梳髮髻的女孩,手捧藥草步出。她應該就是莫柔。白衣心想著,縮身閃入暗處。
莫柔把剛整理好的草藥攤在太陽下曝曬,回身就看到醒兒緊蹙著眉,把開得正美的菊花連根拔起,然後把花瓣摘下丟在地上。從地上散落堆積的花瓣看來,她已經在亭裡坐了好一段時間了。莫柔走上前,從她手裡搶過菊花。
「這些菊花跟你沒仇吧?別這麼摧殘,它們還可以用來做菊花糕呢。」
醒兒沒應聲,隨手又摘下起另一朵菊花。
莫柔頓時氣結。「你……唉!你還沒找到堡主?」
醒兒抓下一大把花瓣遠遠拋出,當作回答。
「唉!」莫柔歎了更大的一口氣。「你這是何苦呢?見到堡主就能決定去或留嗎?」
醒兒淒然搖頭。「我不知道!別問我,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
「醒兒。」莫柔無話可說,惟有輕輕地抱著她,傳遞安慰。
「莫柔……」醒兒頭枕在她胸前,低喃:「我現在好無助、好彷徨,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醒兒嗚咽著,訴說心底最深的渴望。「我好想他,好想見他。聽他的聲音、看他的笑,見他一面、一面就好,我……真的好想他。」她喊著,終於落下了淚。
「醒兒。」莫柔低歎,更加抱緊她。
「他為什麼要躲著我?為什麼……他……他好過分,收留我又不要我……為什麼躲我……」
醒兒斷斷續續地說著,莫柔則仰望藍天,無言歎息。
她實在無法瞭解,愛上一個人會這麼痛苦、這麼難拾。唉!情字難解。
隱在暗庭的白衣微笑了。原來落花有意呀,那流水呢?該探探石鹹的心意。他腳跟一旋,如來時悄然離開客居。
巨大的蠟燭燃燒,照得這間寬敞、四面環牆的秘室亮如白晝。
這間秘室沒有窗子,四面灰白牆壁上掛滿了人形圖,白色輕紗由天花板垂至地面。朦朧間,使人看不清圖上所繪何人。
石鹹仔立在一幅圖前,癡迷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圖上人兒的巧笑倩兮。
「嗯咳。」
突來的聲音驚動了他,石鹹迅速掉過頭。
「堡主。」白衣修長的身影斜倚門口,對著他微笑。
「回來了。」頭一偏,石鹹又盯著圖畫。「事情辦得順利嗎?」
白衣不答,眼光溜過牆上人形圖。「這麼想她,為何不去見她?」
石鹹輕歎。「只怕愈見愈欲罷不能。」
「欲罷不能?那就留住她好了。」
石鹹閉口不語,專注的目光凝視圖中人。
「怎麼?你不相信我有能力替你留下她?」
「我相信。」石鹹靜靜地訴說:「只是我不能那麼自私,也不想令她為難。」他深吸一口氣,再緩慢吐出。「白衣,你我都知道,她並不屬於這裡。她有她的世界、她摯愛的家人,她割拾不了親情,終會離去。」這個事實像一把鋒利的刀,一再割傷他的心,鮮血淋漓。
「唔。」白衣慢吞吞地問:「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她會願意為你留下來?」
「不可能。」石鹹回答得很快。
「你可以試一試留下她。」
「我不能。」石鹹默然半晌,又道:「我不敢。」他不敢懷抱希望,因為希望落空,他會崩潰。
不敢?白衣咀嚼這句話。
石鹹伸畏長指,輕輕碰觸圖中人兒的口鼻,滑過清麗的輪廓。他喃喃低語:
「翩翩飛舞的彩蝶,如來時般乍然,飛離我所屬的天地。」
白衣笑著思忖:奇跡搭起的姻緣線,豈能輕易剪斷?
寂靜空蕩的書房,冷掉的食物告訴醒兒,她再一次撲空了,期待的人還是不在。「可惡!」她走出書房,惱怒地用力甩上門扉。「混蛋石鹹!」
該怎麼說呢?以前她天天見到石鹹,視這種情形為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有七、八天沒見到他,她好像生活沒了重心,失落感壓得她好難受,想見他的慾望一天比一天強烈。
「混蛋石鹹,你到底跑到哪裡去了?」她坐在溪畔,撿石子丟下水,打散並排游泳嬉戲的魚兒。「快出來啊!我有好多話要問你,我還要告訴你——」我已經愛上你了。醒兒歎了一口長氣。
「姑娘?」
「誰?」她受驚回頭,看見白衣飄然的身影挺立,含笑注視著她。
「是你啊。」她悻悻地又丟石子下水。石鹹惹她傷心,現在她看石家堡每個人都不順眼。
「請姑娘移駕,隨白衣去看一些東西。」白衣客氣地說。
「沒典趣。」她乾乾脆脆地拒絕,連問看什麼東西的話都省了。
他莞而一笑。「你都還沒看,怎麼就說沒興趣?」
「就是看了更無趣,所以才說沒典趣。」醒兒繞口令似的回看他。
「哦——」白衣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姑娘還能未卜先知,白衣失敬了。」
醒兒瞪他一眼。「我還卜算得出,你再站著不走,等會兒要大禍臨頭了。」她威協性十足地說。
「是嗎?」他笑了笑。「白衣也卜算得出,姑娘若不跟我走這一趟,一定會後悔終生的。」
「哼!」她不以為然,冷哼一聲。
「姑娘,你不是想見堡主嗎?」
「你知道他在哪裡?」她急切地道:「快帶我去找他。」
白衣笑看著她。
「你……好吧、好吧,你要我看什麼東西,快一點走吧。」
「請移駕。」
白衣帶著醒兒,來到天地後院一棟靠近溪邊的獨立小屋。
「你要我到這兒來幹嘛?」奇怪,她幾乎天天在天地裡漫遊,怎麼一直沒發現這棟小屋?「這是什麼地方?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