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藍雁沙
「嗄?對不起,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楚?」被厚重型錄落地的聲音所驚醒,湘靈回過神來,臉上堆滿歉意。
「唉,難怪人家說,結婚前的男女都一樣,全成了遊魂。」意興闌珊地合上型錄,艾敏直勾勾盯著湘靈猛瞧。「我可以請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
「你是用什麼方法,讓璩先生對你這麼癡迷?」
「呃……」糗得滿臉通紅,湘靈不知該如何解釋,瀰漫在她和璩傑間的暗潮洶湧。
「一年多前,你……我這麼說好了,你應該不能否認,你以前和現在相比,簡直就像夜叉與天使的差別。你跟璩先生訂婚時,沒有人預料得到你今天會變得這麼美麗。可是,璩先生卻對你死心塌地,我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的?」
「何以見得他對我……對我死心塌地?」
撕著廣告廢紙,湘靈一面在心底找著說詞,一面探問自己的疑惑。
「哈,當初在懸崖上發現你的車時,大家都猜你八成掛了,但璩先生不信,他這麼說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找到屍體前,任何人都不准說你已經死了。報紙刊得很大,他也就成了比鐵達尼號的傑克,更偉大的情聖了。」
「哦,他是這麼說的嗎?」想到那個總冷著張撲克臉的璩傑,會說出這麼至情至性的話,湘靈大感意外。
「是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嫉妒死你了,想想看,你活著是他未婚妻,就算死了,他還對你念念不忘,有這麼癡心的男人愛過你,你也值得羅!」拉開一袋蠶豆酥,艾敏咬得咋啦咋啦響。
「你認為這就是所謂的幸福?」看著型錄裡花枝招展的新娘們,湘靈苦笑地搖搖頭。
「不錯了啦,你以為有幾個女人,能擁有一座美輪美奐的『湘靈居』來紀念她?」指著牆上的一幅畫,艾敏瞄了她一眼。
「湘靈居?」對這似乎十分熟悉的名詞,湘靈感覺似乎觸動了她心底的某一點,但在艾敏滔滔不絕中,卻又模糊得令她捉不到重點。
「當初是一件大型的開發案,璩先生花了好大力氣才搞定,起先規劃成一座購物商場和度假旅館結合的複式建築。你失蹤後,璩先生把土地開發成育幼院和公園,足足虧了好幾億。但他不在乎,只想用來紀念你,你知不知道那是多大的手筆?」
似乎湘靈的態度讓艾敏看不過去,她傾身向前,緊緊盯著湘靈,「怎麼樣?有沒有很感動?」
湘震別開視線,愣愣地想著。
這幾天對她而言,時間緩慢得如烏龜在爬,每天她都藉故賴在正道病房裡,直到護士或是正道趕人為止,不然,就是和艾敏相約,一起到咖啡館或餐廳消磨時間。
只要別再見到璩傑就好!這是她唯一的念頭,每回和璩傑照面時,她都彆扭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是趕緊躲回房內,就是慌慌張張地往外跑。或是聽到璩傑車子駛遠後,才敢悄悄露面;不然就是徘徊在紛亂的街頭,拿不定主意該往哪裡去。
但是,不見面並不表示他就不會干擾到她!每每在空檔時,他的影像就會浮現眼前,讓湘靈困惑不已。
越是不想理會他,卻偏偏不由自主地想起他。而她週遭的人們,也會不時地提起璩傑,讓她宛如陷在他所佈置的網絡中,怎麼也無法逃開。
「喂,在想什麼?」張開五指在湘靈面前晃,艾敏叫道。
「沒事,我覺得不舒服,我看我先回去休息好了。」
「你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到醫院?」
「不用了,大概是昨晚沒睡好,我先走了。」背起皮包,湘靈草草交代後,便鑽進看到的第一輛計程車。
「湘……奇怪,她怎麼怪怪的,我看還是通知一下璩先生的好!」按著手機上的按鍵,艾敏盯著遠去的計程車,一面自言自語。
如果……如果真要和他廝守一生,這樣彆扭的躲貓貓,似乎不是辦法!
哪有這麼生疏、彼此視若仇敵的夫妻?想到那種滑稽突兀的場面,湘靈忍不住噗哧一聲地笑出來。
意識到前座司機的側目,湘靈不經意地往外看,立即坐正身子。
「先生,對不起,我想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要去的地方是……」看著陌生的街道,湘靈往前傾身想跟司機說個明白。
「沒有錯,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不理會湘靈的質問,他反而加速向前,讓車子以極快的速度,在蜿蜒狹窄的山道間穿梭。
「你……對不起,我們認識嗎?」
看著呼嘯而過的土坡,稀疏的幾座孤墳,腦中的畫面一閃而過,讓她冷汗直流。
她絕對來過這裡!湘靈試著打開車門,這才發現車把已經被拆卸,只留下一個空洞的窟窿。
咬著唇瓣,湘靈交握不停抖動的雙手,全身感到一陣寒冷。來這裡做什麼呢?
她試著理出個頭緒,但模糊的片段,像走馬燈般回轉再回轉,就是找不到開端,也看不到終點。
車子以近乎失控的速度奔馳,抓緊前座椅背,湘靈仔細地打量那個開車的人。
熟悉的感覺讓她渾身一震,雖然他戴著墨鏡,鴨舌帽下還有濃鬃的假髮,但他那個特殊的口音,還有習慣性地在說完話後舔舔唇角的樣子,還是讓湘靈很快地辨識出他的身份來。
「魯俊鴻!你是魯俊鴻……」
訝異又困惑地瞪著他,湘靈只記得璩傑說過這個人和她是同家孤兒院一起長大的同伴,那……他……他到底想幹什麼?
「不錯,湘靈,我就不相信你會認不得我。說起來你的演技可以得個一百分!在璩傑面前演戲,把他唬得一愣一愣的,真有你的!」猛然一個大轉彎,車子在山澗邊停住。
「什麼?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看著他由前座搬出一捆粗麻繩,還有圓鍬時,某個恐怖的畫面在眼前晃過——有人在挖掘……有人不顧一切地挖著泥土,想將她埋在那個漆黑、帶著泥土腥臭的洞穴。
是誰呢?
似乎是很遙遠的記憶,綁著兩條辮子的石湘靈,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娉婷、勻稱的身軀,但很不協調的是她那張「鬼見愁」的臉蛋。
鬼見愁……是的,就是這個形容詞,讓她被壓迫得只敢躲在棉被中哭泣。
車門打開,湘靈被粗魯地拖出計程車,重重地摔在一旁泥濘的溪床上。
「湘靈,你怨不得我,誰教你哪裡不好投胎,你也知道這世界就是這樣,有錢有勢的大官、有錢人,做什麼都不犯法,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怎麼辦?當然也要自己找路走,不然坐著等死嗎?」將圓鍬插進土裡,他索性拿掉鴨舌帽和假髮。
「魯俊鴻,你……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困惑地搖搖頭,湘靈知道自己已經快觸及問題的核心了,但還欠那麼臨門一腳。
悶熱、還有不斷從頭頂落下的泥土,湘靈知道自己應該呼救,但在這個窮山僻壤,又有誰聽得到呢?
「湘靈,世界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被人利用的,就像你。另外一種是有聰明、才智,卻沒有機會的人,像我。」將麻繩套個活結,他一步步地逼近湘靈。
意識到他不懷好意,湘靈立即爬起來往溪中跑。身上的衣物吸收水分後,變得沉重無比,而她秀氣的便鞋,在滾滾水流中不時讓她滑倒。
「湘靈,我不相信你還會有什麼好運道!真是可惜,人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那跟你石湘靈扯不上關係,湘靈,你必須死!」把玩著麻繩,魯俊鴻盯著湘靈,臉上浮現猙獰之色。
毛骨悚然地望著他,湘靈渾身如浸入冰窟般刺冷。涉水來到溪谷中央,全身大半浸泡在水中,但她很明白讓她感到冷意的不是溪水,而是他話中的威脅。
她清楚地感受到那並不是隨口說說的恐嚇而已。
「我不明白,為什麼你非置我於死地不可。我跟你之間曾經有過什麼深仇大恨嗎?」看到他一步步地走入溪中,湘靈也一步步地往後退。
「沒有!也可以說有!」
天空忽然如停電般暗了下來,他倆不約而同地抬頭看著晦暗的天色,魯俊鴻加快腳步,而湘靈幾乎是艱辛地在水中泅泳。
「我不記得任何跟你有關的事情!」
「是嗎?那麼周小蕎的事呢?」
陰森地盯著湘靈,魯俊鴻拋出麻繩想套住湘靈,但被她靈巧地躲了過去。
「周小蕎?我沒有印象!」
「你想耍我嗎?當初她埋在哪裡,只有你知道。但是警察卻在我被她養父領養前找到她的屍體,太巧了,湘靈,你敢說不是你去告密的?
「還有張福成,本來我可以取代他去當有錢人的養子,他卻在池塘邊被找到。不過,反正他也已經變成植物人,只有那些笨老外才會千里迢迢把他弄到國外去!
「湘靈,你不止一次破壞我的好事,就拿你釣上璩傑那凱子來說,只不過要你弄點錢來花,你就吵著要斷絕關係,太狠了吧?飛上枝頭當鳳凰,就可以不管我們的死活?你不想想看,當初你醜得嚇死人時,不是把我們當親人?等到得意、發達啦,就準備把我們一腳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