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悔字終難寫第3節 文 / 黃明軍
伍平不動聲色,將石軍叫到門外,二人一會又進來,王海東緊盯問道:「看你們的氣色,隊裡出什麼事啦?」
石軍沉寂。伍平不敢隱瞞,如實回答道:「剛才四排長秦立打電話來說,吳勾打人了,具體前因後果沒說,讓我們回去看看。」
「那你們還不快回去處理?!先將事情的始末源由給我搞清楚再說。這個吳勾,剛才還表揚他,他就給你來了一個突然露『崢嶸』!現在還不知道對方的傷勢怎樣?吳勾的行為觸犯到哪一層?我的意見:先暫將他從比武班拉下來,關禁閉,等待紀律處分!否則,軍紀何在?獎懲如何分明?」王海東怒然說道。
「我同意政委的意見。你們回去先將情況弄清楚,速報到政治處。我們要從優待兵,更要從嚴治軍!」費陽生厲道。
「我也同意。」曹大兵說。
「不知源由是否事出有因?」張曉星似乎在喃喃自語,顯然是在為吳勾說話。
石軍即向張曉星瞥來感激一眼。
「不管是何種原因,軍人動手打老百姓就是錯!我們頭上有鐵的紀律!石軍,去宣佈,禁閉吳勾!」王海東怒氣未消。
作為政委,王海東抓隊伍是極嚴的,方法略微偏「左」。他在日常軍容軍紀的管理中,帶著整個政治處都風火起來,哪怕是隊伍中出現了一些細小的過錯,他都要事必躬親,抓住不懈。有一次,機關一位參謀從辦公室窗內向外扔出一片西瓜皮,正好被王海東走過發現,他不光在窗下喝令這位參謀下樓來撿起西瓜皮扔進垃圾筒,還當眾斥責好一陣,以後又在大會小會上點名批評,搞得這位參謀垂頭低氣有一段時間。以費陽生的話說:「我們的王政委是個好人,霹靂手,婆婆嘴,媽媽心!」上次,石軍和伍平在席間痛懲屈大毛,張曉星連夜告狀後,王海東能細問細查,據實情對待處理,那是王海東給了石軍天大的面子。石軍亦是王海東心中的愛將。
「是!」石軍等四人應道。
「關健時候掉鏈子,狗屎糊不上牆!」石軍在車上罵著吳勾,大有恨鐵不成鋼之勢。
機動中隊營房門口,圍了好些人,有七八個男人女人在那裡指著秦立的鼻子質訊,其中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男青年滿臉青腫在破口大罵:「叫那當兵的龜孫子出來,我要告他!要他脫軍裝!」
秦立只是在一個勁兒地勸阻:「好好說,我們的戰士打了人這是事實,石頭丟上天總要落地,等我們中隊的領導來了,總要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其他三個排長和司務長攔在大門口,惟恐情緒激發的戰士尤其是吳勾的老鄉又衝動傷人。
門口的哨兵也將肩槍的姿式改作了端槍,威目注視著前來的這夥人。
「吱~~!」吉普車還沒停穩,石軍跳了下來。
「老鄉,這是軍事重地,請靜一靜,有話請到我們隊部去說。」石軍分開人群,站在秦立的前面說道。
「什麼軍事重地?土匪窩!你又是哪根蔥?」臉腫的那人叫囂道,手指向石軍的鼻子。
石軍的身體一震,最後還是把上衝的火氣硬壓了下來,平心靜氣地說:「你就是那被打的人吧?我是這個隊的隊長,首先我向你陪個禮、道個歉!我想請你暫時到我們隊部去瞭解一下情況好嗎?你有什麼要求或怨恨,我們也談談。」
「我沒有什麼談的!就是要反打他一頓,再叫他脫衣服滾蛋!」臉腫的人擼著袖子、拍著胸,一副流氓混混嘴臉。
「你這就不是說理和解決問題的態度了!」石軍又有些慍怒。
伍平忙越上前說道:「小同志,你是來解決問題的,請靜下心來跟我們到裡邊去說,我們決不護短,是我們戰士的錯,我們堅決嚴肅處理!真要到了開除軍籍的份上,我們也決不姑息!」
「土匪窩!我不進去,進去又要挨打,叫龜孫子出來!」臉腫的人撒起賴來,大叫大嚷著。
石軍揣磨著這臉腫人的形態和舉止,懸著心反而踏實了。「吳勾打他定是事出有因。這種人,弄不好,我都要揍他!」石軍暗忖。
「是親屬的,可跟我們進去談。不是的,四排長,都給我勸走!」石軍說著使暗勁挾著那臉腫人的胳臂就往裡走,臉腫人本能地便往後掙,哪裡掙得脫?被石軍硬摻了進去。
門口的人一轟而散,這時沒有一個自稱是親屬了。
快近隊部,秦立捅了捅石軍的背。石軍放開手,隨秦立後退了幾步。
「隊長,吳勾是為幫那個吸毒女薛琴。她也在隊部。」秦立附耳說。
石軍一楞,隨後擺擺手,說:「你上前,將吳勾和那女的先帶到閱覽室。」
「好。」秦立應道,小跑上前。
「走,我們四人先去問問吳勾和薛琴吧。」石軍對三個中隊幹部說。
石軍等四人一走進閱覽室,薛琴即迎上來,「砰」然跪地求說道:「各位首長,這不能怪吳戰士!他是救我呀!」
「薛琴,起來,坐,慢慢說。」伍平將薛琴扶起說。
石軍橫了吳勾一眼。
吳勾滿臉不服氣,正欲說話,石軍將手一劈,吼道:「你小子要是我親弟弟,我就要打你個滿地找牙!太讓人失望!你別說,薛琴說!」
「石隊長,請你別凶吳戰士!我從頭慢慢說。」薛琴說著作勢又要跪,被伍平按住。
「來,喝口水,慢慢說!」劉凱給薛琴遞上一杯水。
「我們臨時被遷到拘留所的第二天,鄔力毒癮發作,撞牆死了!我當時震驚極大,立誓要與毒品徹底告別。戒毒所的毒源切斷後,老所長聽說被撤了職,來了個新所長。這個新所長幫助我們戒毒很有辦法,他首先從意念轉移著手,除了給我們強化藥物治療外,每天組織我們打球、搞文藝活動,晚上還舉行舞會和卡拉ok比賽,使我們每個人都樂在其中,增強了克制毒癮的內力。我恢復很快,精神日漸轉好。前一天,所裡開了一個戒毒者與家長的對話會,我的父母都來了。當我看見我父親臉上有一個很明顯的煙頭燙的傷疤時,我撲了上去,我問父親『是誰燙的?』我母親哭了起來,哽咽說道『還不是你惹來的流氓燙的!女兒啊,你行行好!』我不敢追問情節了,那樣更會使我撕心!我撲在母親懷裡失聲痛哭,一時,母女倆在會場上抱頭對哭。」薛琴說到這裡,抽泣不止,變成淚人兒。
石軍從口袋裡摸出一包面紙,遞給薛琴,惜歎地說:「擦擦,接著講!」
石軍口袋揣面紙,這是樸璇要求的「科目」:要講衛生。
薛琴接過面紙,埋頭拭淚,哭得更凶了。
「薛琴,怎麼了?戒掉毒癮,你仍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抬起頭來,跟我們慢慢說。」伍平拍了拍薛琴的頭。
薛琴突然昂頭,兩眼汪汪,說:「石隊長,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在審訊室裡給我端來的一碗餛燉,我保證今後會永遠遠離毒品!」
「好!這樣,你就是我的妹妹!」石軍動容了。
「對話開始後,我第一個舉手上台表了態,所長帶頭給我鼓了掌。接著,我母親只問了我一句話『女兒啊,是我們全家人命苦嗎?』我忍不住了,對著麥克風聲嘶力竭地向全場高喊道『所有的父母們,浪子回頭,你們還能接受嗎?』結果引得全場哭成一片!」
「心靈的呼喚!」石軍打斷薛琴的訴說,感慨地說。
薛琴拭乾淚,繼續說:「一個意外發生了。所長牽著我的父母走上台,對我,應該說對著全場,宣佈了一個令我終身難忘和無比喜悅的決定:『薛琴的毒癮基本上根除,思想也趨於穩定,我決定,薛琴可以隨父母回家!』回家、自由,對我來說,是多麼的企盼哪!我又哭了,在母親顫抖的懷裡。」
薛琴略歇了口氣,回頭望了望吳勾,接著說:「今天,我聽母親講,無花果樹葉可以棄毒收濕,就跑到屈家畈後山去尋采,不想突然從山凹跑出一『流子』,他見我是一個人,開始只是用下流話挑逗我,後來就動手動腳,我嚇得放腿就跑,他又追了過來,把我按倒在山凹草中,我於是大喊大叫,一會,吳戰士就吼聲衝了過來,把『流子』掀翻。事情就是這樣。首長,吳戰士救了我,我要感激他!」
「奶奶的!熊副隊長,去給我把那個傢伙綁了!再給派出所打個電話。」石軍怒從心頭起,叫起來。
「好!」熊雄轉身速去。
「吳勾!你是怎麼上那去的?」石軍厲聲問。
吳勾站起立正,回答道:「那後山就在靶場旁邊,訓練間隙,我來了小便,附近又沒有廁所,我跑了幾個地方都見有行人,於是我就上山,結果一上山就聽到喊聲,我便衝了過去,一見到這種情形,你說我能忍得住嗎?就打了一回沙袋。」
「你小子,依我說,這沙袋你打得好!但是,你是豬腦袋啊?這明明是一起**未遂案,罪犯應該是拘捕後被打的,你怎能不把他一起抓回來?啊!還好,這罪犯是個法盲,竟上門興師問罪來了,自投羅網,否則,你小子沒有了犯罪主體,到時就有口難辯!你小子也是一樣,光知道衝啊殺呀,學了點兵法都盯在了槍口上,平時指導員給你上的法律課不內存的?」石軍邊罵邊啟示著吳勾,好讓吳勾弄懂這起事件的性質,以便應答派出所的取證和支隊領導的問話。
吳勾本極是聰穎,一點就通,他摸了摸腦袋,對石軍裂嘴笑了。
「別笑!離開比武班,上禁閉室!」石軍沉住臉。
吳勾驚駭,臉泛煞白,張著眼睛問:「隊,隊長,你是跟我開個玩笑吧?」
「誰跟你開玩笑!這是支隊領導定的!」石軍態度極為嚴肅。
吳勾眨巴著眼,見石軍真的不是在開玩笑,慌了,失態地大叫起來:「關我禁閉可以,離開比武班堅決不行!」
「反了你!新兵蛋子敢吼隊長?指導員,執行吧。」石軍變色說道,說完出了閱覽室。
「首長,部隊怎麼好壞不分哪!」薛琴的哀淒之音從石軍的腦後傳來。
「政委,我請求支隊收回對吳勾的成命!」石軍在電話裡向王海東匯報完對吳勾打人事件的調查情況,最後重重地對著話筒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