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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夜獵望湖亭第2節 文 / 黃明軍

    石軍與一班的十名戰士像一股輕煙,飄過夕照堤。接近山腳時,正準備散開深入松林,一名女青年從松林裡驚恐地跑了出來。

    她的頭髮紊亂若草,短袖白色藍花連衣裙已被荊棘劃開多處,見到武警她如見到救星,兩手交叉掩於胸前,氣喘不及地哀涕嚷道:「我,我男朋友被打死了!被兇手推進一坑裡,我趁雙方交火時從山上滾了下來,兇手就在望湖亭邊亂石中,你們快去呀!」

    「宋志武!」

    「到!」一班副班長宋志武應道。

    「你將女青年送到參謀長那裡去!目標——望湖亭,間距十米散開,低姿包抄過去!」石軍說著首先躍上土坡,打開槍保險,端槍撥棘,左右穿梭,利用樹木的掩護捷如靈貓般地朝著望湖亭方向疾趨。

    「哎喲!」吳勾輕喚了一聲,他連人帶槍掉進了一凹長滿芭茅的坑中。吳勾將手一撐,迅速立起,忽而感覺自己剛才似乎觸到了一個濕呼呼的軟體,再一摸卻是個人。

    吳勾驚愕之下忙抱起這人,用中食二指搭鼻一探,已毫無氣息。「隊長,我這裡有情況!」吳勾啞聲叫道。

    石軍聽喚迅速跳躍過來,見狀也用手探了探此人的鼻息,「已死了!這狗日的罪犯又欠下一條人命!吳勾,你怕嗎?」

    「隊長,你不是要我背下去吧?那我豈不是參加不了戰鬥了?我求你,隊長,還是換個人背吧!」吳勾近似哀求道。

    「執行命令,這也是戰鬥!」石軍說罷竟翻身魚躍又沒入松林。

    吳勾朝石軍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無奈地將槍掛於胸前,抱起死者,跳出草坑,快步朝山下而去。

    吳勾身材壯實,有把死力氣,若論投彈,老兵也信服,他是中隊第一,最好成績62.3米,標兵的檔次。若論擒敵技術,那更不消說,他要作配手的話,很少有人能搬得動他,他若是不高興時,反而會來個惡作劇將「我方」扼腕鎖喉扳倒於地。

    「隊長,我們已發現了罪犯,就在望湖亭的亂石後。顯而他已知道了我們上來,剛才他向這邊扔了塊石頭。」一班長李輝欺身近前向石軍報告道。

    「好,聯繫左右翼!」石軍令罷嗅嗅空氣,那煙塵挾著蒜頭味尚在飄散,不過已經淡去。藉著微弱的月光,石軍也發現了石柱後面有個月光投在草地上拉長的人影,鬼魅般在時隱時現。

    「05,09,我是01,聽到否?請回答!」李輝手持微型對講機呼叫道。

    一會,對講機裡傳來了回應。

    「01,我是05,我們已到達指定位置!」

    「01,我是09,我們已到達指定位置!」

    「隊長,一排長和三班長他們都已就位。」李輝據槍指向亂石報告道。

    石軍接過對講機命令道:「05,09,注意抓住目標,聽我指令!」

    石軍隨即喊話了,這是突擊前例行的程序:「馬嘯,我們是武警,放下手中武器!我們知道你曾是一名光榮的軍人,也算是我們曾經的戰友。我們也知道你是一時糊塗,鑄成罪錯。是曾經的軍人就要知而幡醒,明辯是非,主動向政府和人民認罪,爭取自首!」

    「武警?少跟老子廢話,老子當兵時也是鐵錚錚的硬漢!你們走吧!我已經沒有想到活了,我不想跟你們對決生死!」馬嘯吼叫。

    「我再說一遍,馬嘯,放下武器!爭取自首!」石軍的言詞略微加上了許些烈厲。

    「那好吧,你們放馬過來,老子就陪你們玩玩!」馬嘯的話音才落,石柱後面的投影便一會轉瞬即逝。

    「怎麼樣?是好漢就不要躲躲閃閃,我們來他個一對一!誰該死,誰就死!」石軍不由惱怒,從土坡間躍起,隱入一棵松樹後,激將地高叫道。

    亂石中久久沒有回音,死一般寂靜。

    馬嘯此時持著雙槍已悄無聲息地掩入了亂石邊灌木叢中,將亂石叢置於了自己的槍口和「人體炸彈」殺傷範圍之內,他直立著狠瞪著前方,眼中透露出孤狼一般的凶光。他的腰上顯得鼓鼓囊囊,那是已經捆綁著「tnt」炸藥和雷管。

    馬嘯今年整二十二歲,前五天已過完了生日。他的父親也是個局中層幹部,但是個「老實陀」,平時很少與人論短長。偏這馬嘯性情不似乃父,個性強,烈如火,渾身有一股極不安分的血液在時刻澎漲。

    工作突然失落後,馬嘯萬念俱灰、積怒成仇,當時就發誓要殺盡那位副局長的全家,然後再「縱橫四海」。

    一條極端的路數奠定後,馬嘯回到了老部隊,說是上班前來看看老首長和老戰友。他依仗著自己黨員、班長的「元老」身份和上下級關係俱好的優勢條件,一天夜間酒後哄著軍械員一起來到了軍械庫,要求看看新裝備。馬嘯當過校槍員,軍械員對他毫無戒備,於是馬嘯暗中竊走了兩支「五四」、一盒手槍彈和一枚手榴彈。

    過完生日,馬嘯神不知、鬼不覺地要動手啦!他先是將x市所有的火車、汽車、船隻等臨發的時刻表熟記在心,又花了兩天的時間到局長樓內外觀察踩點,確定了目標具體的位置及進路與退路。

    昨天上午,馬嘯從家裡的諸藏室中早早取出了槍、彈和以前從炸山工地偷來的雷管、炸藥以及一小瓶硫酸二甲脂等,塞進一個旅行包裡,獨自出門了。

    中午,馬嘯一個人在靠近局長樓的一家小型餐廳吃飽喝足後,在公用電話亭分別給家裡和已經分手的女朋友薛琴打了電話,馬嘯在兩個電話中卻是始終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在靜靜地聽著對方的問話。

    馬嘯的眼珠開始紅了,突然,他拎起包,直朝局長樓快步而去。

    盛夏的小城,江風湖氤習習。人們習慣於開門開窗午休,自然的空氣對流,是一種天設地造的享受。

    「砰!砰!」馬嘯怒目圓睜,踹開沙門,雙槍齊舉,扣動板機。

    並排躺在床上的副局長夫婦,眼睛都來不睜開,即頭部中彈而亡。

    馬嘯迅速得手,在逃離現場時,只見整個一層樓都是大門洞開,便殺性大起,於是斷然分別闖入。

    馬嘯到底射殺了多少人?此時他自己也不知了,只知道副局長夫婦已死,他臉上露出猙獰。

    飛身下樓,馬嘯與門房老人打了一個照面,老人恐懼地返身進屋,躲在門後。馬嘯沒有去「照顧」這老者,竟直出門,快捷拐過兩條小巷後,跳上了一輛「摩的」。

    沒有想到的是,警方的布控圍堵十分迅速,各個交通路道一時是警笛呼叫、嚴陣以待。馬嘯只得在老公園附近下了「摩的」,竄入公園松林。

    在望湖亭邊的亂石叢一石洞中,馬嘯躲藏了一天一夜,今晚黃昏,他實在是飢渴難耐,於是拎包出洞,不料恰被坐在石凳上的一對談戀愛的男女看見。那男的不由問了一聲:「你這人在幹什麼?」

    「砰!」男的話音剛落,馬嘯的槍響了,男子亦是頭部中彈,立時斷氣。女子嚇癱在地,手腳發軟。

    馬嘯放下包,將男子屍體拖向一雜草叢生的土坑,轉回來用槍威逼著女子進了石洞,並沒作施暴和捆綁,只呵斥女子不許出聲。

    馬嘯在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槍響後的搏殺!他已經作好了轟然去死的準備。

    十幾分鐘過去,一陣腳步向洞口近來。馬嘯持槍拎包閃出洞外。女子不由驚恐地尖叫了一聲,拚命地爬出洞外,跌撞地朝山坡瘋跑。

    馬嘯眼望著女子的背影,舉起了槍,片刻,又垂手下來,顯然他是不想再殺這素昧平生的女子了。然馬嘯手中的槍還是響了,子彈卻是朝著搜捕的幹警們打去。女子滾下了山坡。

    此時,望湖亭前,兩道狼光對射著,只是馬嘯仍在暗處,準確方位不詳。頃刻,石軍突然啟動,貓腰朝亂石叢撲去。

    「砰!」馬嘯覷準石軍的身影就是一槍。

    石軍這是誘敵之計,他一亮身貓竄了一刻即一個虎撲,隱身在一塊大石後。

    那顆子彈正打在石軍剛才的躍身之地,發出一聲淒厲的呼嘯。於是,馬嘯的位置便暴露了出來。

    「砰!」石軍臥姿朝灌木叢打了一槍,引起了一陣樹動草搖。

    石軍接著又朝搖動的草木上方打了一個點射,又是一陣更加劇烈的樹動草搖。

    「打周邊!」石軍斷定馬嘯已沒有了殺傷性較大的武器,便意求迫其就範,高聲下令。

    灌木叢周邊一時被一排三個火力點打得塵土飛揚、枝葉迸濺。

    馬嘯大呼「上當!」,被迫得在灌木叢中首鼠兩端,無從適是,一種很少遭遇過的在爭鬥中被戲弄、被束縛的屈辱之感襲上心頭,他不由折服起眼前隱在石後的這位軍人。

    懷著必死之心的馬嘯,最後乾脆不閃不避了,直身走出灌木叢,大叫:「當兵的,聽著!我不想打當兵的,我本來就死有餘辜!」

    「停止射擊!」石軍見馬嘯走出灌木叢,下令道。

    三個火力點的槍聲聽令後嘎然而止。

    馬嘯的雙槍卻連珠響起。石軍一驚!定睛一望,馬嘯高舉著雙槍在朝天轟鳴。

    石軍瞬間又不由一楞,正欲站起說話,只聽馬嘯癲狂地撕叫一聲:「當兵的過來給我收屍吧!」話音一落,轟然一聲巨響從亭間傳來,剎時是地動山搖,塵土揚起,樹葉紛落。

    石軍亦被震得耳鳴目旋。

    「不好,馬嘯引爆炸藥自斃了!」石軍回過神,迎著硝煙衝了上去。

    一排的三路人馬都迅捷地齊奔過來,戰士紛紛拎開手電,一照之下,場面十分駭人:望湖亭已成廢墟。罪犯馬嘯肢體支離,面目血糊,一塊肚皮連著大腸且掛在松枝上,兩支錚亮的「五四」式均打開了擊發機落在左手邊。

    周圍散發著濃烈的「tnt」炸藥氣味,刺鼻嗆腦。

    參謀長曹大兵也同時在山下大叫了一聲:「不好,是炸藥的聲響,罪犯在望湖亭引爆了!」說罷,猛向望湖亭疾跑,他此時唯一擔心的是戰士們有無傷死?石軍怎樣?

    「法醫!法醫!」古志大聲喚著,即帶領幹警們也一勁猛跑。

    石軍和曹大兵並排坐在望湖亭邊的石凳上,二人都點燃了一支「紅塔山」。

    望著公安幹警們在勘查現場、勘驗罪犯屍體、拍照周圍證物,石軍猛吸了幾口煙,他心裡在想:這個馬嘯也曾經是個戰士,聽說還是個黨員、班長,新時期的兵應如何帶呢?父母把孩子送到部隊是指望孩子能在大熔爐裡鍛練成才,將來得以出息。自己的父母當時就是深抱著望子成龍的寄希,將自己有選擇地送進了武警部隊,尤其是南下老幹部的父親,解放後當了大半輩子的公安軍,他說武警就是公安軍的延續,當武警好,能夠充其量地承載現實中冰與火、生與死的考驗,也能盡早地承襲完善一個軍人家庭的軍人血脈。自己父母對自己的人生設計是明智的,可能自己天生就是一個軍人的坯子,正所謂人盡其才、物盡其用,自己沒有辜負父母的期待,到部隊後,是一年團,二年黨,三年便進入了省武警指揮學校,畢業時又以優異的成績留校擔任了一年的擒敵技術教員,後又調到了擔負全省應急應暴機動任務的直屬三支隊司令部任作訓參謀,前年,「衣錦還鄉」,調回了生於斯、長於斯的x市支隊,真得是叫做名符其實的保家衛國啦。自己是幸運的。然而,中隊裡的戰友們都是自己的兄弟,制暴戰場和訓練場上都不含糊、個個逞勇,可思想上卻是五顏六色、參差不齊啊!

    石軍面對這狼籍的現場,心裡如打破了五味瓶說不清甜酸苦辣鹹,大腦內在跳躍式的遐想。

    「吳勾!血染戰袍,小子你有兩把刷子!被害死者有一百七八十斤呢。聽說你還是一年兵,多大了?不怕嗎?」參謀長曹大兵露出欣賞的目光喊著吳勾。

    「報告首長,十七了。怕?不怕,我們在新兵連時有過訓練,還是您帶著我們去醫學院觀看用『弗爾嗎林』浸泡的屍體標本的,首長忘記啦?」吳勾正正衣襟和裝備,停胸直立在曹大兵面前。

    「臭小子又在首長面前瞞報年齡!你十七?你十六歲零三個月。」石軍停卻默想,站起來,滿意地拍了拍吳勾的肩膀。

    「呵,條子、後門兵!」曹大兵故意打趣道。

    「他爸是鎮長。」一班長李輝努嘴插言。

    「嘿嘿,班長,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我的軍事技術差了?趕不上你們這些適齡的應徵青年了?投彈六十多米,哪個敢和我比?雖然說我的生理年齡差了一丁點,但我的精神年齡夠大的了。」吳勾急急辯白。

    「吳勾,你就別說那精神年齡的事啦,你不記得『流膿』了?這小子那天哭喪著臉跑來跟我請假,說要去衛生隊看病,我問他哪裡不舒服?他憋了半天才惶恐地說了出來,你們知道他說出什麼嘛?他說他小便今早流濃了,當時就把我笑得前俯後仰、腹肌作痛,他是成人了,他說是流膿,哈哈哈!」石軍說起此事仍大笑不止。

    「哈~~!」曹大兵和戰士們都痛然大笑。

    「同志們,笑吧,戰地黃花分外紅,你們今天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我要給你們請功!」古志聽到武警戰士們一片歡聲笑語,走過來說到。

    戰士們聽古副局長說非所因,不由又是一陣大笑,笑聲劃破早已沉寂下來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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