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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回(7)忘年之交 文 / 阿明2009

    第十九回(7)忘年之交

    柳雲濤好長時間沒有回家,乍一進家門,立刻使家中平添了一種喜慶的氣氛。正是學校放寒假期間,女兒和兒子聽說爸爸要來,早在家中相等,母子三人都高興極了。

    王淑芹忙著去到廚房打火做飯,女兒柳鶯和兒子柳曉圍著他的屁股團團轉,問東問西的問個沒完。看著女兒裊娜的身姿和俊美的面容;又看到長的精靈秀氣的兒子已經和自己比肩,柳雲濤的心裡美孜孜的笑得合不攏口。溫馨的家庭氣氛立時讓他記起了一句時尚的名言:回家的感覺真好!

    知道柳雲濤回家,王淑芹早已把餃子給包好了;液化氣爐燒得又旺,很快就把香噴噴地餃子給溜熟了。柳雲濤一邊吃著餃子,一邊興致勃勃地講述著經營魚粉大獲成功的生動有趣的過程和細節,逗得王淑芹和女兒柳鶯、兒子柳曉喜笑難禁。眼看著柳雲濤自鳴得意的樣子,王淑芹嬌嗔道:「別這麼得意忘形的把事情全當成自己的功勞,這可全都是我們娘們孩子的福氣!瞎臭美什麼?」

    柳雲濤的口腹大,家中的餃子又可口,一口一口地咬下去,再也顧不上辯論了。等到王淑芹和柳鶯、柳曉母子三人都已吃飽,他自己仍然不緊不慢地把餃子一個一個向口中塞。說起家中的親朋故舊,,王淑芹突然醒道:「最近老家有好幾個朋友打電話來問你,問你到底幹什麼去了?原來電焊網廠的蘇總接連打來了幾次電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你!等吃過飯後,你給蘇總回個電話吧!省得人家一次一次再來找你!」

    柳雲濤聽著,一邊嘴裡吃著餃子,一邊心裡在想:「自打自己下崗後,好多老朋友都不待見了!還有那些人會打電話來聯繫呢?不過,這蘇義志是個鐵桿兒的老哥們兒,人家可向來沒有下眼瞧過自己,還是及早給他回個電話為好!」他用心地猜想著蘇義志來電話的真實意圖,驀然間神思一轉勾起了他深情的回憶。

    蘇義志是柳雲濤的故鄉金海市的名人!相當年曾是環渤海經濟圈中名噪一時的明星企業家。他長得一個瘦高挑兒,走路總是愛挺著腰板,說話總習慣指手畫腳,頭頂上蓬鬆的濃髮總是愛向後梳著,特別富有其個性特色。他又總是愛舞文弄墨,從他那兩隻眸子中所透射出來的熾熱而又堅定的目光當中,總讓人感覺到有一種豪放的詩人氣質。這個在腦海裡晃動的身影,就是柳雲濤心目中的蘇義志。

    蘇義志時下已年近七十,退休已有十來年了。屈指算來,柳雲濤與他相識已有二十多個春秋了。那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當時的金海市還沒有撤縣建市。其時,柳雲濤在縣政府擔任工業秘書,是縣長們屁股後面的跟屁蟲。

    因為梁州市要召開下屬十七個縣市農場的工業學大慶先進代表會議,指定要金海市紅星機械廠的廠長在會上發言介紹先進經驗;並要求提前將發言材料送梁州市工業學大慶辦公室去修改。為此,縣長親自點將讓柳雲濤和紅星機械廠的代表同去梁州市送材料,而紅星機械廠當時委派的代表就是蘇義志。由於這個機緣,兩個素不相識的人便打上了交道。

    兩個人都是靠耍筆桿兒吃飯的人,和尚不親帽兒親,一見如故,便交上了朋友。其實就年齡來講,蘇義志大柳雲濤將近有二十歲,當應屬算是忘年交了!

    當時,出任紅星機械廠辦公室副主任的蘇義志才剛剛經過落實政策,被摘掉了扣在他頭上十多年之久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帽子,說話時總像在老鼠身後跟著個貓似的,小心謹慎之極。十年「文化大革命」中一場橫禍降臨到他的頭上,劫後餘生,他不得不時時警惕夾著尾巴做人!

    蘇義志出身於當地的一個書香門第,祖父是位清末的舉人,父親是位鄉村教師。在過去那個年代,家中沒有錢的人是讀不起書的;雖然蘇氏家族傳至他父親一代已是家道中落,到一九四六年土地改革劃定階級成分時仍被劃成了上中農。

    在上世紀五十年代末如火如荼的「大躍進」尚未形成燎原之勢以前,蘇義志初中畢業。後又經會計訓練班培訓,在當時的縣手工業聯社謀得了個財務會計的差事。在「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席捲神州大地的時候,縣政府組建紅星機械廠,他便被委派到紅星機械廠擔任了財務科長。

    由於他的家學淵源,他非常喜愛舞文弄墨。工作餘暇常常感事抒懷地寫些詩詞歌賦聊以自娛。他萬萬沒有想到,在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他這些自娛自樂的小東西竟都成了他反黨反社會主義反革命的罪證!他因此被打成了「現行反革命分子」,發送到烘爐車間去勞動改造,與漆黑冰冷的十八磅大鐵錘相依相伴了一十二年。直到一九七八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撥亂反正以後,才得以申請落實政策;之後又折騰了好長時間才得以徹底平反,摘掉了「現行反革命分子」的帽子!

    其實,他的這段不幸的人生遭遇,不僅是他自作自受的結果,也是**使然。本來,他自己寫就的詩詞歌賦是向不示人的,因為他自命清高,不屑與下里巴人為伍。可偏巧有一次沒留意,把集詩的筆記本落到了辦公桌的桌面上,又碰巧被前來找他報銷旅差費的業務員給翻到了。這一下可惹了大禍!

    當時正值月末,工業局的財務科劉科長打電話催他過去送財務報表。因為催要的急,他想也沒想便把整理好的財務報表拿在手裡走了出去。從他的辦公室到馬路對面的工業局財務科不過一二百米的步程,打個來回走一趟也就是去趟廁所撒泡尿的時間,所以他根本就沒想到去鎖門。

    也該是他災星難躲,放個臭屁都打腳後跟!就在他前腳剛剛邁出門坎之後,一位前來找他報帳的業務員就追了進來。這位業務員在屋裡閒呆了一會兒,不見他的人影兒,就無所事事地要在桌上要翻張報紙看著解悶;不想恰恰就翻到了他落在桌面上的集詩的紅皮筆記本。開始,這位業務員並沒在意,還覺得挺好玩;不管裡面的詩作寫的水平怎樣,在當時能寫兩句歪詩的就可屬算是才子了。

    這位業務員對蘇義志寫詩的本領是打心眼裡佩服的;可是這位業務員看著看著神經就繃緊起來!只見蘇義志在一首題為《秋日感事抒懷》的詩中寫道:「山呼海嘯高,文化革命勢如潮;舉國聲討走資派,遍地奪權顯英豪。學生不讀聖賢書,工農不事勤作勞;九州同演批鬥戲,只憑東風何為飽?」一看到這後面的四句,這位業務員背上的冷汗馬上就冒了出來:「這不是攻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反動詩詞嗎?」

    出於對偉大領袖**的無限崇敬和對文化大革命的無限忠誠,這位業務員也不等報帳領錢,當即把蘇義志寫有「反動詩詞」的紅皮筆記本交到了紅星機械廠「**領導小組」

    組長的手裡!

    以其當時的政治形勢而論,正值文化大革命的初期發動階段,全國各地上上下下都在層層奪權,揪斗走資派,學生停課鬧革命,工人造反上街頭,農民處處拉山頭,亂哄哄地鬧得如同一鍋沸水。在這種形勢之下,對運動不理解的大有人在!蘇義志寫出這樣的詩句無非是表達了自己一種憂國憂民的個人情懷。可當時正值紅色「文字獄」鋪天蓋地的年代,白紙黑字,罪證鑿鑿,蘇義志就難逃其滅頂之災的厄運了!

    十幾分鐘的疏忽大意,就讓蘇義志成了名副其實的「現行反革命分子」。等他到工業局財務科把財務報表送下再回到工廠辦公室,無產階級專政的法庭就開始了對他的「正義審判」!這該死的十幾分鐘瞬間就變成了蘇義志人生歷程中十多年煉獄般苦難生活的前奏。實在是**在捉弄人!

    「是金子總會要發光的。」在落實政策平反後,在新的政治形勢的推動下,蘇義志開始在紅星機械廠任辦公室付主任、主任,後來又被提拔為付廠長,最後又升職做了當家的一把手。由於他思維敏捷,有文化,闖勁兒足,開拓進取精神強,在他擔任企業一把手的十幾年間,為工廠的發展搞了好多新項目,大項目,開發出好多出口創匯產品。

    他所在的紅星機械廠由起初的連年虧損一躍成為當地的上繳利潤大戶。由於他的工作業績顯著,曾連續多年被評為省級「優秀企業家」。在他創辦的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他已是年滿花甲,且又體弱多病,因此便審時度勢,自動退了下來,退休後一直賦閒在家。

    柳雲濤想到蘇義志既然頻頻來電相約,定有要事相召。旦故友情深,來而不往,難逾其禮,於是便決定親身前去拜訪,以便當面聆教。吃過晚飯後,等看過新聞聯播,他便走進內室給蘇義志撥通了電話,約定兩天之後去金海市蘇義志的家中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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