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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回(5)難兄難弟 文 / 阿明2009

    第十九回(5)難兄難弟

    「福來」旅館的暖氣燒的蒸人,杜民生和柳雲濤一進門就熱得直冒汗。杜民生取笑道:「這個旅館準是打死賣煤的了,怎麼把暖氣燒得這樣熱!」「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像你們武漢似的,屋裡連個暖氣都捨不得裝,把人給凍成冰棍就好了!」柳雲濤笑侃道。

    「怎麼樣?兄弟今晚的感覺如何?」柳雲濤見杜民生一付興高采烈的樣子,探詢似地發問道。「很好,很好!」杜民生正忙著脫外套,高興地答應著。又道:「好可是好,就是有些美中不足,安德魯斯先生若是真的辭職不幹了,咱們今後的魚粉生意還怎麼做呀?」他把自己的擔心講了出來。

    柳雲濤眉頭一皺,遲疑地應道:「他一定要辭,我們又有什麼辦法?怕是參贊先生另有自己的難言之隱吧?不過,這也不一定會引發出什麼大的嚴重問題!他在哈佛大學的同學就是秘魯現任的漁業部長,只要他這個當部長的同學不辭職,我們的魚粉生意就應該不會受到什麼大的影響。再者說,他既然敢於要辭職下來幹這一行,就應該會是會有恃無恐,手中沒有金剛鑽,他怎麼敢於來攬這個『瓷器活』呢!」

    「哦!還有這麼一層關係?這還有些保障!不管怎樣,現在我們做生意的經濟基礎已經有了,今後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等到參贊先生辭職下野,我們至少還可以做上兩單;到了那個時候,我們的自有資金當不會下於兩千萬元,日後不論再幹什麼也有發展的基礎了,怕什麼!」杜民生深思熟慮地分析著。

    柳雲濤見他那神氣,不禁笑道:「你這是『家有二斗谷,說話氣就粗』啊!好,就是生意不再做我們也夠本了,打掃打掃倉底兒也夠我們吃到退休的。消除了後顧之憂,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又問道:「現在北京的事情我們已經辦完了,明天我們怎麼安排呀?」

    「您說呢?」杜民生斜倚在床上反問道。

    「我是這樣計劃的!」柳雲濤點頭應道,「眼看再有不到兩個星期就該過春節了,我再來回來去的折騰也沒有什麼必要,公司裡也沒有太著急的事情要處理,我想這次就不同你一起回武漢了。你回到公司後也該把事情了理了理安排放假過年了,等過了春節咱們再一同回武漢吧!」

    「那好!明天我們哥倆就各奔前程!」杜民生爽朗地答應著。忽又不懷好意地追問道:「老兄是不是想家了?又想嫂子了?」柳雲濤笑斥道:「快睡你的安穩覺吧!」

    不知道是遭遇到了什麼魔法?僅僅相隔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來,面對即將到來的短暫分離,杜民生和柳雲濤這對平時無話不談的難兄難弟竟然覺得交流的語言越來越貧乏,貧乏的就好像是全然沒有了可以用以交流溝通的語言似的。及至到了最後,兩個人在房間裡寧靜地相對而坐,只有沉默!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過去,離飛機起飛的時間越來越近,牆上滴答作響的掛鐘在提示著他們,再不動身就要誤機了!可杜民生仍然在柳雲濤的對面靜靜地坐著,宛如一尊靈魂出殼的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就彷彿是他根本就沒有知覺可以察覺到誤機的危機正在一步步向他的身邊逼近,抑或是攥在他手中的機票與他根本不相干似的!

    「該動身了,我送你!」柳雲濤終於忍不住打破了房間內的沉寂。他吐露的文字簡約至極,像是怕再多吐露一個字就會傷害到相互之間的心靈平衡?然後極不情願的向杜民生看了一眼,緩緩地站起了身來,毅然決然地把隨身攜帶的黑色密碼箱提在手裡,做出了要走的姿勢。

    「不用,我自己走!」杜民生回答的話語亦簡約至極。隨即跟著緩緩地站起身來,把放在床上的旅行包拎在了手裡。「還是我送!」柳雲濤用堅定的不容置疑的語氣重複著自己的意見,第一個跨出了近在咫尺而在心理上難以逾越的門檻!

    杜民生不再講話,默默地跟在柳雲濤的身後邁步向門外走去!

    時近午時,屋外寒風呼嘯,膽小的太陽好像特別懼怕這肆虐的寒風,躲的遠遠的,慘白的面容在高遠的天空上顫抖著。狹窄的馬路上行人稀少,車流時斷時續,走在這落寞的小街上讓人從心裡感覺到多少有些蒼涼。

    兩人在路邊打了一輛出租車,一路趕到首都機場。跳下車後,便急匆匆地向候機大廳跑去。柳雲濤隨著排隊的人流一直把杜民生送到了剪票口,杜民生神色凝重地伸出右手和柳雲濤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用一種顫抖的語調堅定地說道:「咱們弟兄已經衝破了黎明前的黑暗,又可以挺直腰桿揚眉吐氣地去做人了!柳兄珍重!」柳雲濤的心頭一震,把手一緊,叮囑道:「回去給弟妹報個喜吧!別總讓她擔憂了,一路順風!」

    在這一時刻,杜民生和柳雲濤兩人忽然都覺得,每天總在一起形影相隨的患難兄弟,平時並不覺得有多麼親密,可真正面對分手的這一刻卻有些依依難捨了。在他們空靈的腦海裡都清醒地意識到:他們人生歷程中這一空前的改變人生命運的相知相遇是多麼的彌足珍貴!他們再也不需要在生存生活的貧困線上掙扎了,再也不必為日後的一日三餐而憂心忡忡了!幸福的生活在向他們、向與他們榮辱與共的家人發出了歡欣的召喚!

    他們從各自人生歷程中的廢墟中走來,他們從各自飽受貧困煎熬的生存環境中走來,他們相遇在一起,相知在一起;為了共同的奮鬥目標,他們同甘苦共患難,終於憑著自己百折不撓的信心,憑著自己窮則思變的勇氣,憑著自己堅韌不拔的毅力,憑著自己身陷逆境而激發出的聰明才智,衝破了人生道路上重重的黑暗,迎來了人生前途上嶄新的黎明。他們感謝命運之神給予他們的眷顧和恩賜!

    有人說:「人有了錢並不一定能夠獲得幸福!」而他們則要說:「人若是沒有了錢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幸福可言的!」只有那種坐著說話不腰疼的人,才會妄言蠱惑地去說站著說話比坐著說話更舒服!

    優越的社會制度可以為每個置身於社會舞台的人提供應有的表演的機會,但它絕對不能夠保證讓每個上台表演的人都可以獲得公平競爭的待遇!三座大山被搬走了,歷史上曾經存在過的舊有的階級實體已經被歲月風化,高山為谷,深谷為陵,不過是換了一個新的統治階級而已!世界本來就是如此,即使在人民當家作主的社會主義國度裡,人還是要分三六九等的,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難道不是嗎?

    ——在人生的競技場上,成功與失敗的此消彼長和相互轉換,也許正是人生社會的無限魅力之所在!

    目送著杜民生的身影在視野中消失,柳雲濤恍然在迷離中驚醒,快步回身衝出了侯機大廳。

    送走杜民生以後,柳雲濤已是歸心似箭,從機場匆匆打了個車便直接向趙公口祥龍長途客運站奔去。他知道,如若再遲一會兒就趕不上發往梁州的末班車了。此時此刻他是決然沒有心情再在北京留宿了。

    自打下崗闖蕩江湖以來,這是柳雲濤四年來回家心情最為舒暢的一次。人在生活上沒有了後顧之憂,放下了思想包袱,思路就會頓然變得清晰開闊起來。在自北向南疾行的大巴上,柳雲濤一路上想得都是如何調整家庭建設方向的大事情!

    柳雲濤有個美滿的四口之家,妻子王淑芹,女二柳鶯,兒子柳曉。這在獨生子女遍天下的當代中國,有這麼個兒女雙全的小家,柳雲濤是十分知足的。而且女兒屬馬,兒子屬牛,當地民諺稱「牛馬年好種田」,吉言相頌,冥冥之中當預示著家庭的興旺發達。有緣於此,柳雲濤心下深以為喜,對外經常自詡為「五好家庭」,親戚朋友也都為此而交口稱道。

    可是,四年前的下崗卻使柳雲濤再也高興不起來了:女兒上大學要用錢,兒子上中學要用錢,家中的柴米油鹽要用錢,沒有錢讓人寸步難行!可錢又從哪兒去找呢?

    柳雲濤雖然在大半生的公職生涯中戴過主任、鄉長、董事長、總經理等許多的「烏紗帽」,卻始終是個工薪族的成員;每個月幾十、幾百元人民幣的工資收入,根本就沒有留下不下什麼積蓄。多少年來積攢下來幾個小錢,也都因為房改都給打掃淨盡了。僅僅靠妻子每月三四百塊錢的退休工資來支撐這個四口之家,無異於杯水車薪,是根本不可能的,直愁得柳雲濤六神無主。一個堂堂五尺男子漢肩負不起養家餬口培養子女的責任,有什麼顏面去和家人面對呢?

    幸而天無絕人之路,在大學同學的引薦下,他找到了個雜誌社「副主編」的飯門,聊解了無米之炊。但是空頂著「副主編」的空頭銜,既無固定的工資收入,又無有其他財路可通,僅僅靠寫點稿子、拉點贊助、拉點廣告又能掙幾個錢呢?其時,大報小報的記者就像蒼蠅似地滿天飛,好多企業的朋友都惟恐躲之不及,又有多少贊助、廣告可以拉得上來呢?因此上逼得他天天去吃方便麵,夜夜去擠地下室,勒緊了自己的褲腰帶硬撐著!「北漂」的生活經歷讓他嘗盡了人間的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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