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絕地輝煌（一） 文 / 陶純
119．如果這是一枚真正的氫彈，那亂子就捅大了
氫彈試驗計劃突然提前，給核試驗基地帶來許多困難。
首先是工程保障任務，太重了。這次試驗需要建設工程327項，擔任場區施工任務的工程保障部隊，剛剛完成氫彈原理試驗任務，本該撤出休息，但新的任務又迫在眉睫，只能硬著頭皮上。
再就是程開甲擔任技術負責人的核試驗研究所，要安排30個以上的試驗項目，測試儀器設備需要400多台（套）。為了獲得準確、可靠的測量數據，在沿用飛機穿雲取樣的同時，增加了固體火箭取樣、雷達跟蹤測控，這是以前沒有過的。由於氫彈爆炸威力大，控制和測試距離也隨之增大，原有的控制系統已經不能滿足新的測量要求，只能加快研製新的測控系統。忻賢傑等人正在自行設計靈敏可靠、能遠距離測控的第二代控制設備，他們沒白沒黑的幹，到試驗之前，他們恐怕一天的休息時間都沒有。
當時北京正在修建二環路下面的地鐵，也就是現在的二號線，鐵道部為了驗證地下鐵道對核武器的防護性能，專門來這裡修建了兩段模擬地鐵工程，用氫彈轟一轟，心裡就有數了。
像第一顆原子彈那樣，在預定的爆心投影周圍，依次排列著呈放射狀散開的各種效應物，一架架飛機、坦克，一艘艘軍艦、船隻，一處處橋樑、車站，應有盡有。各效應單位遵照周恩來「一次試驗，全面收效」的指示，在試驗場區建起各種效應工程，計劃在場區的不同方位、不同距離上安排效應試驗137項，布放效應物1800多件，規模比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時，大多了。
空軍的轟。6飛機時常飛到預設的爆心上空，練習投彈。地面上，數台光學經緯儀、無線電測高儀高度集中地盯住降落位，測量它在空中落下的彈道。
當時，周恩來最擔心的事情之一，就是投彈飛機和飛行人員的安全。張蘊鈺有一次問空軍的一位領導：「你們空軍的同志，是不是也最擔心這個？」
對方說：「我們不擔心。」
張蘊鈺問：「為什麼？」
空軍領導信任地指著程開甲：「因為這是程教授計算的！」
眾人都笑起來。程開甲說：「我們成立了飛機安全計算小組，按照規定的飛行高度、速度、投彈條件和爆炸高度，對飛行員和飛機的安全進行了詳細計算和論證，得出了在爆炸威力400萬噸級梯恩梯當量時，飛機和飛行員是安全的結論。」
空軍領導說：「這顆氫彈，設計當量在150至300萬噸之間，你們是按400萬噸級計算的，可以說飛機是很安全了。」
程開甲自信地回答：「可以這麼說。」
1967年5月下旬，氫彈總裝在核試驗基地場區的裝配工號裡開始進行，工號是在地下，裡面有小型吊車等裝配工具。
氫彈試驗計劃提前後，周恩來曾不止一次要求國防科委和核試驗基地領導，從氫彈裝配到試驗的整個過程，任何一點意外情況都必須立即向他本人匯報，不論白天黑夜，也不論他本人是否在工作。即使一切正常，也要定期通電話。要更周到，更細緻，更妥善，真正做到萬無一失。這是他時常要求的。
一天夜裡，周恩來處理完兩派群眾組織赴京上訪團的問題，已是凌晨三點，神色疲憊的他從一間會議廳出來，就問身邊一位工作人員：「西邊有消息嗎？」
周恩來說的西邊，就是指核試驗基地。工作人員回答：「沒來電話。可能一切正常。」
周恩來反問：「沒有電話就一定正常嗎？你立即接通西邊，詢問一下，我等著。」
工作人員心疼地說：「總理，您快一天一夜沒休息了，現在又都凌晨了，您快去睡一會吧。」
周恩來固執地搖搖頭，那位工作人員只好去打長途電話，回來說西邊無事，他這才放心。
氫彈裝配一絲不苟地進行著，一切順利。但在接近尾聲時，一樁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天下午，兩位工人師傅負責安裝彈簧墊片。這種墊片很小，只有一厘米大小。裝完後，突然發現少了一個，怎麼也找不到。聞迅趕來的李覺、王淦昌、郭永懷、鄧稼先、陳能寬等領導和專家，意識到情況嚴重，立即組織研究處理。
如果墊片確實在彈體內，情況將非常嚴重，由於墊片可以直接接觸到炸藥層，氫彈又要隨飛機上天，在飛機顛簸震動或加減速時，墊片必然會在彈體內移動碰撞，倘若因此引起炸藥層過早爆炸，後果不堪設想。
李覺組織眾人開了整整一夜的會，決定無論如何一定得查清墊片下落，哪怕是挖地三尺。天一亮，他們顧不上休息，立即到現場尋找。然而，整整一天，什麼辦法都用上了，卻怎麼也找不到。
王淦昌提出，要想一勞逸解決問題，恐怕只有一個辦法……將彈體全部拆開，消除隱患。
張蘊鈺搖頭：「時間很緊張了。拆彈體，勢必要將『零時』往後推，『零時』往後一推，會不會影響全局？」
程開甲說：「氫彈試驗的氣象條件非常嚴格，為絕對保證爆炸後沉降劑量不超過範圍，基地上空三千米內必須沒有降雨條件。而按新疆的氣候，過了六月便是雨季。」
李覺也說：「是啊，一下雨，整個試驗將被迫中止。」
王淦昌在悶頭思索，能不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郭永懷一支接一支吸煙，他也在沉思……
一個小小的墊片，牽動著眾人的心，領導、專家們都是心急火燎。沒辦法，只好向周恩來匯報請示。電話裡，周恩來口氣嚴厲：「李覺同志，一定要採取可靠的措施，確保氫彈不帶隱患上天。在任何情況下，安全和質量都必須第一。甚至取消預期試驗，也在所不惜！」
放下電話，李覺指著氫彈彈體，對眾人道：「如果沒有辦法找到墊片，那麼我們就拆，堅決地拆！」
眾人一陣揪心地沉默。那兩位「惹禍」的工人師傅捂著臉，傷心地哭起來。這時，郭永懷站出來說：「我有個主意。」他打開手中的一張彈體裝配草圖，指著一處地方，「墊片如果掉進來，只能在這兒，這周圍空隙不算大。我們滴些快干膠水進去，就可以將它固定住，它對氫彈也就沒有威脅了。」
李覺問：「這能粘得住嗎？」
郭永懷信心十足地說：「能！」他又拿出幾張草稿紙，「我計算過了，只要墊片有三分之一的面積粘上膠水，其粘著力就可以保證它在飛機上不移動。」
眾人好一陣議論，漸漸地，專家們都傾向於郭永懷的意見，最後李覺拍板，就按這個意見辦。他趕緊給周恩來打電話匯報，以免總理老惦記沒完。
墊片風波，總算過去了。後來的事實證明，這個小小的墊片，沒有惹禍。
墊片風波終於得到了平息，然而，投彈的問題，又冒了出來。
有一天，機長徐克江駕駛的轟。6飛機投下一枚模擬配重彈，地面上，光學經緯儀、無線電測高儀高度集中地盯住降落位，測量它在空中落下的彈道，忽然，出現異常測量數據，下降速度與原來的計算不吻合，造成彈體傾斜著落下，猛地砸在地面上，半個彈體埋入土中。徐克江向地面報告，投彈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