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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四) 文 / 陶純

    他說:「還有吃的嗎?」

    妻子走進來,看著滿頭大汗的他,說:「你歇會,我給你下碗麵。」

    鄧稼先不好意思地苦笑:「不是我餓,是那幫小伙子,有什麼現成的給我找點,他們還等著呢。」

    許鹿希為難地:「哪有什麼現成的啊,噢,有了,你等等。」

    這時,快六歲的女兒點點睡眼朦朧地出現在門口,叫了聲爸爸。鄧稼先一看見女兒笑了:「點點,讓爸爸抱抱,看長高了沒有!」

    鄧稼先彎下腰,一抱沒抱動,兩抱還是有些吃力,只好把女兒放下了。許鹿希提著一些黃瓜、西紅柿和幾個饅頭走過來,見他居然抱不動30多斤重的女兒,情知不妙。鄧稼先打趣說:「點點長大了,爸爸抱不動了。」

    許鹿希心疼地說:「你是餓的沒力氣了。」

    聰明的點點跑進臥房,抱出一盒還沒打開的餅乾,遞到鄧稼先手裡,說這是姥爺給她買的,她要過生日了。鄧稼先蹲在女兒面前,把餅乾還給女兒,說:「點點,不是爸爸餓,是叔叔阿姨們餓了。」

    點點說:「那就給叔叔阿姨們吃吧。」

    鄧稼先猶豫著,看看妻子。許鹿希點點頭,說既然孩子同意,你都拿去吧。鄧稼先這時居然來了力氣,一把抱起女兒,眼裡潮乎乎的,說:「點點,謝謝你。」他親親女兒,拿著餅乾和那一兜東西迅速趕回單位。

    44.儘管飢腸轆轆,但科學家們的腦子一刻也沒有閒著

    這是中國經濟最困難的年代,每個人都在經受飢餓的煎熬。由於核武器研究院是重點單位,國家給的補助要多一些,儘管這樣,這裡的大科學家們每餐也只能領到一個饅頭,一角錢的乾菜湯,湯裡,只飄著幾星油花。

    很多人患上了浮腫,彭桓武的腳脖子也腫了。不久前周恩來接見他們三位副院長,彭桓武去之前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布鞋提上。

    有一天傍晚,開飯時間,食堂裡,幾個窗口前都有人排隊,人們端著碗缽,默默地朝前移動,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彭桓武來了,腳穿一雙布鞋,他沒進食堂,而是坐在門口的一塊石頭上,一動不動。不一會兒,程開甲拿著碗筷走過來,說:「彭公,你不餓呀?在這發什麼呆?」

    彭桓武神秘地說:「年輕人不會算賬,早吃就會早餓。我算過了,從第一個吃,到最後一個,差半小時。晚吃半小時,能解決大問題,免得半夜餓的睡不著。」

    程開甲苦笑一下,說:「你這個彭公,就會算賬。」

    儘管時常飢腸轆轆,但科學家們的腦子一刻也沒有閒著。幾天前,彭桓武出了大門,邊走邊思考問題,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小石子……這是他散步時喜歡做的動作。路上遇見兩個理論部的年輕人,他們裝作沒看見彭桓武一樣,不打招呼就過去了。這是院裡的保密規定,路上遇見大科學家,不能打招呼,關係不能在人前暴露,科學家的名字不能隨便講給社會上的人。

    肚子餓得難受,踢石子的腳幾乎抬不起來了。遇到一個炸油條的小攤,他排了半天隊,買了兩根油條,邊吃邊沿著馬路走,一邊走一邊思考,居然被一個便衣警察盯上了,由於他穿的那件中山裝油漬麻亂,髒兮兮的,再由於剛才他買油條時露出兩張十元的大票,警察誤把他當成了小偷。多年以前,他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歷,在前門外的垃圾箱裡撿有用的器材時,被當作小偷「請」進了派出所。這次又被「請」進來。面對警察的提問,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答非所問,感覺腦子不太正常。更令警察狐疑。幸好李覺發現他不見了,電話打到派出所,請求派人幫助尋找,警察才恍然大悟,一個勁地向他道歉。

    核武器研究院為每一位副院長配了一名學術秘書。分配給彭桓武的秘書叫李德元。一天,李德元很委屈地找到院長李覺,說:「彭副院長不要我。」原來學術上的任何事彭桓武都願意自己料理,不習慣讓別人代勞,李德元來報到,他當即就解放了他,讓他回原來的小組繼續從事原來的工作。鄧稼先和他領軍的理論部,後來所進行的每一次計算,都是在彭桓武指導下進行的,他不上機器,他運用他強有力的理論手段,把複雜的方程組予以簡化,完成了原子彈反應過程的粗估計算。正是由於他巧妙地化繁為簡,機器上做不了的計算,靠他的粗估把握大方向,及時檢驗計算的正誤,從而計算上才能趕上時間,沒有拖實驗的後腿,理論才沒有辜負「龍頭」的使命。

    程開甲的腦子也是一直沒閒著。有一天,他排隊買飯,他把飯票遞給窗口的大師傅時,卻說道:「我給你這個數據,你驗算一下。」弄得大師傅莫名其妙。站在後面的鄧稼先急忙拍一下他的肩膀,說:「程教授,這兒是飯堂。」他這才突然清醒過來,端著飯盒坐到了一個無人的桌子前。鄧稼先注意到,程開甲剛剛咬了兩口饅頭,就把筷子倒了過來,蘸著碗裡的菜湯,在桌子上寫出一個方程式。鄧稼先不由一陣心酸,不幾天,就將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幹將胡思得,推薦給了程開甲,希望胡思得能減輕一下程教授的工作量。

    程開甲帶著胡思得等一幫年輕人,夜以繼日地開展爆轟材料狀態方程的探索研究。

    當原子彈中的高能炸藥爆炸時,原子彈中的各種材料就處在與常溫常壓很不相同的高溫高壓狀態;當核反應起來後,介質的溫度可達幾千萬度,壓力達幾十億大氣壓,叫高壓區。當時,國內沒有實驗條件求得鈾-235的狀態方程,國外視此為絕密。現在只有靠程開甲帶人摸索。半年後,他們終於第一次採取合理的「tfd」模型,計算出了原子彈爆炸時彈心的壓力和溫度,這就為原子彈的總體力學計算提供了依據。負責原子彈結構設計的郭永懷拿到程開甲算出來的結果,興奮不已,說:「老兄,你可幫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啊!」

    45.長城腳下的炮聲

    張潔、丁健飛只參加了第一次的計算。後來成立爆轟試驗隊,要到野外工作,需要多抽幾個年輕人,他們被爆轟物理研究室主任陳能寬帶到了長城腳下的試驗場。

    爆轟試驗的目的,就是為了摸清和掌握原子彈的內爆規律,驗證原子彈的理論設計是否正確,靠現場試驗解決理論計算無法解決的問題。總之,是原子彈研製的重要一環。

    試驗場位於燕山山脈的長城腳下,這裡曾是工程兵的一個試驗場的一角,上級賦予的代號為17號工地。

    最初一切都是土法上馬。大伙都住在帳篷裡,熔炸藥用的蒸汽鍋爐是在護國寺買的一個普通的茶水爐,熔藥桶是從工程兵那裡借來的,用馬糞紙做的藥膜代替金屬藥膜,用人工攪拌代替機械攪拌,蒸汽熔化的炸藥氣味刺鼻,毒性大,帳篷裡滿是煙霧騰騰的粉塵和蒸汽,讓人窒息。越是這個時候越需要盡快攪拌,只有這樣,炸藥部件密度才能均勻。工程師張壽齊和丁健飛為此吃的苦最多。丁健飛身材削瘦,被炸藥一嗆,經常鼻子流血,張潔看在眼裡,暗暗為他心疼。她想,畢竟是老同學,自己是個女的,沒有那麼大的力氣,不能上前幫助他們,她感到有些慚愧。她用紗布縫製了幾個厚一點的口罩,送給丁健飛和張壽齊他們,算是心裡安慰了一些。後來想起來,一直後怕,因為他們攪拌的是高能炸藥,接觸的是雷管,稍有不慎,引起爆炸,那將屍骨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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