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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節等死 文 / 黑天魔神

    新進成員依然重複著核心成員曾經接受過的訓練流程,同樣需要在野外進行實彈射擊訓練。他們從槍械組裝和拆卸這些最基本的東西學起,明白喪屍的弱點,學會利用地形與屍群周旋,在移動過程中不斷擊殺喪屍他們對這些從未接觸過的課程感到好奇,親身經歷死亡威脅並體會到戰鬥艱辛後,對核心成員的戒備和敵意也漸漸消退,真正開始融入這個團隊。

    每一個回家的人,都會帶回痛苦悲傷的記憶。

    沒有任何人的家人倖存。他們要麼被病毒感染變異成喪屍,要麼已經死亡,或者乾脆不知所蹤。每當這種時候,李曉梅總會想方設法使餐桌上的飯菜更豐盛一些。杜天豪和雙胞胎姐妹會根據對方性別、年齡,和顏悅色的安慰、勸解。

    這是每個人都必須經歷,必須承受的過程。團隊成員會在這種時候彼此打氣,用鼓勵和勸慰的方式讓他們忘記悲傷。

    槍械和彈藥已經下發。有了相互理解作為基礎,盡快提升整體戰鬥力已經成為迫在眉睫需要解決的問題。

    敞開的車窗吹進一陣陣風,驅散了炎熱。

    陳昆看著眼前不斷後退的道路,很是好奇地問:「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想到要在野外建立營地?城市裡有很多可供居住的空屋。只要加固或者改建一下就行,各種設施也很便利。」

    蘇浩控制著車速,淡淡地回答:「喪屍會進化,城市裡的建築太多,地形很複雜,不利於防守。而且,我們需要一堵足夠厚實的牆。」

    後座上的周辰注視著他的背,插進話來:「有個問題:我不太明白,你從哪兒搞到的這種藥?」

    說著,他取出一隻空的注射用膠管,逕直遞到蘇浩面前。

    這東西原本是滿的,裡面裝有蘇浩的血。

    看了一眼望後鏡,蘇浩臉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他平靜說:「我勉強可以算是半個醫生,配置藥劑方面也頗有心得。放心吧!這種藥很安全,我們每一個人都服用過。」

    他巧妙的迴避了某些關鍵性的問題,但周辰顯然不太滿意這種模稜兩可的解釋,他又從衣袋裡摸出一塊銀骨顆粒,繼續追問:「那麼這個呢?為什麼要收集這種東西?」

    蘇浩微微皺起眉頭。

    他一腳踩下剎車,飛速旋轉的輪胎被簧片驟然卡住,在地面上急滑出十幾米遠,發出刺耳難聽的噪音,拖出一道長長的黑色磨痕。

    蘇浩從駕駛座上轉過身,盯著周辰,語調冰冷:「你是在審問我嗎?」

    周辰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意外。他茫然且惶恐地搖了搖頭,連聲辯解:「別!別誤會!我絕對沒有那種意思。我只是覺得好奇,覺得這種東西很神秘。分發藥劑的時候你曾經說過:它可以對抗病毒,產生免疫。所以我想這種藥一定很珍貴。這段時間以來,你一直要求我們擊殺喪屍,從它們體內收集銀骨。我猜測,這兩者之間肯定有某種聯繫。銀骨應該是配置藥劑不可或缺的原料,從生物學的角度來看,這種假設應該是成立的,至少理論上如此」

    他說話的語速很快,解釋很有條理,帶有大量個人見解。也許是忽然發現蘇浩和陳昆兩個人都在看著自己,周辰白皙的面孔隱隱有些發紅。他低著頭,不太好意思地低聲道:「我是個醫生,我沒有想要窺探你個人**的意思,只是覺得很有趣,很好奇。」

    蘇浩注視著周辰,沉默不語。

    如果時間往後推移半年,他會覺得這個人是混進團隊的間諜。

    現在,根本沒有這種可能。

    時間和遭遇,確定了周辰只是個普通人。他和其他團隊成員一樣,都是病毒爆發災難中的倖存者。

    差一點忘了,曹蕊曾經提起過:周辰是醫科大學的博士研究生,對這類問題產生興趣也很正常。

    「我真沒有別的意思,請相信我。」

    他臉上的表情無比誠懇。

    蘇浩淡淡地笑了。他用力拍拍周辰的肩膀,認真地說:「找個時間我們好好談談。你的專業知識應該對某些困擾我的問題很有幫助。」

    周辰眼睛裡釋放出興奮的目光,用力點了點頭。

    陳昆臉上的緊張神情漸漸退去。他一直很擔心事情會朝失去控制的方向發展。此刻,終於放下心來,重新坐好,目光偏向窗外,在遠處的街道和建築之間逡巡。

    忽然,數百米外一幢尚未完成建設,被淡綠色防護網籠罩的大樓引起他的注意。朝那個方向凝視了大約五秒鐘,陳昆陡然睜大雙眼,右手伸出窗外指著自己看到的位置,左手抓住蘇浩衣服用力揪扯,急促地叫道:「快!快看!那邊,那是什麼?」

    蘇浩和周辰的目光同時聚集過來。

    樓頂,有一面紅旗在來回揮舞。幅度很大,非常醒目。

    「應該是倖存者。」

    蘇浩盯著遠處那面招搖的旗幟,緩緩地說:「他能看到我們,想用這種方法引起注意。」

    周辰的臉色認真而凝重:「也可能是在求援,他們遇到了麻煩。」

    張繼林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他頭髮凌亂,襯衫被扯得七零八落,面頰和肩膀側面明顯可見帶有血絲的大片擦痕。左腿綁著夾板,被破布條捆得很緊,卻無法抑制腿部傷口發炎,化膿腫脹。

    這裡是大樓天台,也是整個工地的最高點。

    他最終還是沒能找到從警備司令部帶走武器的那些人。儘管很惱火,卻只能另想辦法。

    這座城市很大,蘇浩團隊一直以銀行小樓為核心,在鄰近區域活動。張繼林的工地位於城郊,位置偏僻,兩幫人碰面的幾率很低,幾乎不可能遇到。

    他們一直都被食物缺乏的問題所困擾————這一帶屬於開發區,附近的商舖很少,鄰近街區也有大規模的屍群在活動。對外聯繫全部中斷,沒有人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張繼林也想過離開,卻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比工地更安全的居所。從死亡士兵身上獲取的槍支彈藥數量並不多,每次外出收集食物都要消耗一些。還有開動車輛所需的燃油,也越來越少。

    幾個星期下來,聚攏在工地上的人走散了一半。

    張繼林遇到了和蘇浩同樣的問題————很多人都相信能夠在其它地方找到救援部隊。他們以各種借口離開,或者乾脆不告而別。這些人從未回來過,也沒有傳回任何消息直到有一天,幾個工人開車外出尋找食物,在半公里外的街道上,發現了兩具只剩下骨頭的屍體。

    死者衣服被扯碎,地面散落著從口袋裡掉出的鈔票、身份證、工地出入卡所有證據都表明死者就是自己曾經朝夕相處的工友。現在,卻連骨骸都拼不完整。

    沒人再提離開之類的話題。人們像瘋了一樣拚命加固圍牆,用各種材料填補缺口。發生在同伴身上的慘劇,使他們徹底放棄幻想,對食物和水的分配也不再抱有怨言。他們不知道有什麼地方比工地更安全,也不想浪費時間另外尋找合適的居所。這裡有磚塊水泥,有鋼筋和機械,工人們甚至用樁機打了一口井。

    附近田地裡的莊稼被搜刮一空,人們割下未成熟的麥子,搓掉最外層的硬殼,把正在灌漿的麥粒煮熟果腹。他們嘗試著用卡車衝開聚集在附近街道上的屍群,想要從更遠的地方尋找食物。這種辦法聽起來可行,實際操作之後才發現————密集的屍群根本不畏生死,它們像潮水一樣湧向高速行駛的卡車。很多喪屍被撞翻,被碾碎,腐爛的血肉像泥漿一樣黏住車輪,使它在原地打滑空轉,無法前行。坐在駕駛室裡的司機被多達數百頭喪屍包圍,可怕的食人生物擠破擋風玻璃爬進去,啃光了那個可憐人身上的每一塊肉。

    人們徹底絕望了。

    他們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尚未竣工的大樓天台四處觀察。用鐵皮敲成喇叭筒,用墨汁在宣傳旗上寫下「sos」、「這裡有人」、「救救我們」之類的字樣。他們不止一次通過望遠鏡看到有其他倖存者活動的跡象。可距離實在太遠,對方聽不見,也看不清楚。

    上個星期,張繼林和手下的工人把最後的燃油裝進挖掘機油箱,用這具工程機械從地下挖出一大堆觀音土。這東西顏色潔白,很細膩,湊近聞聞還有一股淡淡的甜香。張繼林用手指拈了一點嘗嘗,味道還可以,馬馬虎虎。

    即便是饑荒年間的流民,也很少用觀音土果腹。不可否認,它的確能吃,但進入體內卻卻會膨脹。胃酸無法分化,腸壁也根本不能吸收,幾乎是原樣進,原樣出。能拉出來當然不錯,拉不出來就徹底阻塞腸道,最終活活憋死。

    少吃一些可以,吃多了必死。

    挖觀音土,是包括張繼林在內所有人的主意————工地上剩餘的食物已經不多,只有不到五公斤的大米、一大包「老壇酸菜」方便面、十幾顆「金絲猴」棒棒糖,還有一些從附近田地裡找來的野菜。

    這點兒食物撐不了多久。想活下去,尤其是想要讓大多數人活下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抽籤。

    這聽起來很殘忍,也很瘋狂。張繼林的老闆身份在工人中間仍然擁有權威,他最終否決了這種可怕的念頭,轉而以另外一種看似更加人道,實際上卻沒有太多區別的辦法。

    挖一堆觀音土出來,誰要是餓得受不了,就去吃。

    這東西吃多了肯定會死,而其他活著的人,就以死者屍體果腹。

    所有人一致贊同————親手殺掉抽籤抽中的同伴,會產生強烈的負罪感。吃掉自然死亡的同伴就完全不同,也變得理所當然。

    挖出來的白色泥土像一座小山堆在外面。飢餓的人們坐在尚未竣工的大廈一層,呆呆地看著他。沒有人說話,他們的嘴唇微張,**和意志在眼睛裡廝殺,手在顫動,腳在發抖。就連張繼林也不知不覺流出口水,從嘴角一直拉到地面,看起來就像大腦中風失去自我控制能力的白癡。

    觀音土很白,用手一搓就能碾成很細的末,像糯米粉。

    張繼林終於理解在網絡上那些減肥者所寫的文章————餓到極致的時候,真的會把地磚看做切塊的綠豆糕,把竹編涼席看成麵條,就連天邊的雲彩也被幻化為烤鴨、餛燉、饅頭、叉燒

    誰都不想死,也不願意親手殺掉同伴。

    大家都在等待某個意志薄弱的人首先站出來。為了盡快吃到第一口肉,工人們甚至在旁邊土灶上提前燒了一大鍋開水。

    誰先死,就把誰扔進去。

    很不幸,他們沒有在期盼而抗拒的複雜心理中等來第一位死者,卻等來了一大群可怕的喪屍。

    工地附近有很多喪屍徘徊。其中一頭透過鐵門中間的縫隙,發現了這群餓得半死不活的倖存者。如果換在以前,張繼林和工人們會在第一時間幹掉這頭喪屍,以免它引來更多怪物。可是,被飢餓折磨得麻木困頓的神經使他們疏忽了這一點。聚集在鐵門外的喪屍越來越多,幾頭、數十、上百

    鐵門很堅固,還有粗硬的鋼筋橫在上面充當門閂。聚集在門外的屍群沒能擠開門閘,卻把旁邊的圍牆推到,一擁而入。

    那堵牆看似堅固,其實不過是磚塊灰漿層疊起來的臨時建築。儘管工人們一直在加固,卻無法兼顧到每一個點。

    張學忠被兩頭喪屍撲翻,臉上的肉被扯下一大塊,鼻子也被啃掉。那些怪物把他的眼睛挖出來,吃得津津有味。

    陳富貴的身體被當場撕裂,頭也被掰成兩半。他連最後的慘叫也沒能喊出來,舌頭已經被喪屍從喉嚨裡揪出,扯斷。

    劉大力的屁股被喪屍咬爛,腸子從肛門裡被整條拖出,好幾頭喪屍都在爭搶。它們吃得很快,似乎根本不用嚼,臉上和身上到處都沾滿從腸管裡擠出來的屎。

    工地上一片混亂。

    張繼林帶著剩下的人逃進大樓,沿著樓梯不要命的往上爬————通往天台的樓層是平時休息的地方,加裝了兩道鐵柵欄,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然而,也是一條死路。

    只有六個人跟著張繼林逃上天台。他們蜷縮在鎖死的鐵柵背後瑟瑟發抖,滿面驚恐絕望地聽著腳下這幢未完工大樓裡傳來的啃嚙、撕咬、嚎哭、慘叫。

    張繼林前幾天摔了個觔斗,小腿被鋼筋插穿。如果不是幾名工人拚死架著他一起逃,他早已變成一堆面目全非的骨骸。

    他從未拖欠過任何人的工資。在工人心目中,這就是有良心的老闆。

    天台很安全,可沒有食物,也沒有水。

    他們徹底絕望了。

    這個時候,他們看見了遠處馬路上行駛的越野車

    湧入工地的喪屍大約有上百頭,算是中等規模的屍群。

    高速飛馳的越野車從坍塌的圍牆缺口直接衝進工地,把幾頭徘徊在外圍的喪屍撞飛。粗厚的輪胎在地面上犁出四道滿是血肉的深溝,伴隨著刺耳的摩擦聲,猛然在大樓入口前剎停。

    未等車子挺穩,滿身殺氣的蘇浩已經從駕駛室裡跳了出來。他穿著從「阿迪達斯」專賣店裡弄到的黑色運動套裝,堅毅冷峻的面孔沒有絲毫情緒波動,充滿爆發力的雙手各自握著一把獵刀。他像狼一樣奔跑著,從返身迎上的屍群合圍中硬擠過去。鋒利的刀刃以肉眼看不清的速度掠過,帶著高速劃過空氣發出的震顫,把喪屍脖頸切開,頭顱掉落。

    陳昆和周辰跟在後面,端著自動步槍朝喪屍射擊。這是他們在沒有旁人指導和監管的情況下,首次與屍群近距離接觸。慌亂和緊張不可避免,也徹底忘記射擊訓練時蘇浩一再提起,「射擊頭部」、「不要連發」、「保持距離」之類的叮囑。三十發子彈很快打空,周辰手忙腳亂蹲在地上更換彈匣,神經緊繃的陳昆則徹底忘記補充彈藥,直接掄起槍托砸向對面撲過來的喪屍。

    他們都服用過蘇浩的血,不怕咬傷,也不會感染。可他們終究沒有太多的戰鬥經驗,面對數量密集的屍群也會害怕,會感到恐懼。

    「跟緊我,注意兩邊的側翼————」

    蘇浩一邊搏殺,一邊對身後兩個人不斷發出指令。他的思維意識探測範圍超過直徑兩百米,可以精確把握住陳昆和周辰的每一個動作。強化後的大腦信息處理速度極快。喪屍所在的位置,移動速度,攻擊角度都可以通過計算的方式得到答案。蘇浩根據這些結果揮刀出擊,也指引著兩名尾隨者將殺戮效果提升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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