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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節意識 文 / 黑天魔神

    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不約而同把目光聚集到他身上。

    「我也不喜歡那個姓蘇的傢伙發號施令。但就目前的情況看,他應該沒騙我們。」

    一個矮矮胖胖的男人皺著眉頭說:「從城裡出來的時候,我們都看到了那些堵住公路的車,還有喪屍和死人。這些東西不是造假或者道具能夠偽裝出來的,它們」

    「外面有兩輛車————」

    李永祥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急促而堅決地說:「儲物帳篷裡的油桶都是滿的,苫布下面就是大米和麵粉。有食物,有燃料,有車,我們今天晚上就出發,明天一早就可以進入四川境內。」

    「他不可能給你這些東西。」

    另外一名中年男子連連搖頭,顯然不看好這個所謂的計劃:「車輛和物資都有人看管,蘇浩不會同意,也不可能讓我們隨便使用。當然,我不喜歡那個年輕人,我也想離開。應該和他好好談談,跟他要點兒食物和水,然後我們自己走。我想,他應該會答應這種要求。至少,不會當著其他人的面拒絕。」

    「自己走?哼!你能走到哪兒?」

    李永祥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這場病毒引發的瘟疫波及範圍很廣。沿途城鎮很可能都被感染,任何一間屋子裡都可能藏著喪屍。一旦遭遇,你能跑得過那些怪物?即便僥倖逃脫,隨身攜帶的水和食物又能撐多久?你知道什麼地方有吃的?什麼地方不是疫區?自己走你能走多遠?」

    一頓搶白,使中年男子臉上的表情很是難看。他很不高興地把臉轉朝一邊,口氣生硬地問:「那你說怎麼辦?我不想呆在這兒,更不願意被人當做牛馬一樣使喚。」

    李永祥陰測測地笑了。他探出身子,朝遠處工棚方向看了看,收回目光,壓低聲音,說:「沒錯,誰也沒有資格對誰下命令。我們要離開,要有車,有充足的食物和水。姓蘇的小子連飯都不給我們吃,更不可能給我們這些。想要得到,只有一個方法————」

    說著,他抬起右手,重重向下一揮,表情猙獰地低吼:「硬搶!」

    帳篷裡的幾個男女只覺得喉嚨一陣發緊。他們彼此看了看,目光微微有些發顫。坐在對面行軍床上的矮胖男人猶豫著問:「怎麼搶?具體點兒。」

    李永祥慢慢掃視著眼前這些人,蛇一樣的目光仔細地檢視著對方臉上所有值得注意的微妙變化。沉默了幾秒鐘,他忽然獰笑起來,壓低聲音說:「他們有槍。準確地說,蘇浩和另外一個叫做陶源的年輕人手裡有槍。」

    他抬起左手,張開五指,又重重握成拳頭:「他們只有兩個人。而我們,有六個。」

    中年男人面帶憂慮地說:「數字上的對比沒有意義。他們比我們年輕,體格也很強壯。即便三打一,我們也不一定是對手。何況,還有兩個女人。」

    「他們總有鬆懈的時候。」

    李永祥舔著嘴唇,眼角因為激動而有些抽搐:「大家一起上,六個對一個絕對沒有問題。只要從一個人身上得到武器,殺了他,再趁亂去對付另外一個。」

    野外的夜,比城市更黑。

    一盞冷光色調的節能燈纏繞在木棍頂端,高挑著插在沉重的糧袋之間,照亮了整個營地。無數蚊蟲被吸引過來,圍繞著它來回飛舞,彷彿那是世界上最漂亮風騷的雌蟲。在這種無法抵擋的誘惑下,被迷亂想法沖昏腦袋的蟲子朝著燈管接二連三發起衝擊,傷筋動骨,折腿斷肢,卻仍然悍不畏死前赴後繼。

    營地裡一片寂靜,人們都呆在帳篷裡休息。他們睡得很沉,麻木和疲憊使頭腦在這種時候徹底放鬆。此刻,只有睡眠和休息才是一切事物的核心。至於其它都不重要。

    蘇浩背著突擊步槍,坐在已經完成水泥澆灌的塔樓頂端,抽著煙,望著遠處的城市方向沉思。塔樓位置很高,從這裡望過去,雖然有一個個連綿起伏的山丘,視野卻很開闊,便於警戒。

    強化人優於普通人的方面不僅僅是體質。新陳代謝運轉和細胞活動同樣得到強化。蘇浩服用的銀骨雖然尚未使他進化到第五階段,然而他現在除了正常進食,每日所需的休息時間已經縮短為三個鐘頭左右。甚至更少。

    營地外圍埋設了上百根木桿。以它們為支撐,來回纏繞的纖維帶和鐵絲共同構成綿密的網,上面栓繫著大大小小不同式樣的空罐頭盒與拉罐筒。一旦有某種物體強行突破,繩網立刻會發出「叮呤噹啷」的警報。

    距離帳篷二十多米遠的背風處,是一個用磚塊和雨布臨時搭建的廁所。陶源的褲子褪至膝蓋,光著屁股,蹲在土坑上,雙目鼓凸,憋著氣,使勁兒拉屎。

    強化人比普通人厲害,但他們仍舊是人類。吃飯、睡覺、排泄正常的生理活動一樣也不能缺少。

    簡易廁所沒有門,來回折繞的入口勉強可以起到遮擋視線的作用。就在陶源剛剛釋放出大腸裡的第一團堵塞物,渾身上下都覺得無比舒暢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是誰?」

    他很隨意地問了一句————警戒網沒有發出異響,負責守夜的蘇浩也沒有鳴槍。這意味著來人應該是營地裡的某個團隊成員。

    起夜解手這種事情很正常,不值得大驚小怪。

    沒有回答,來人直接走進廁所,來到陶源面前。

    陶源的思維探測範圍遠遠不如蘇浩,即便如此,他仍然通過意識和視覺,判斷出站在面前來者的身份。

    她叫王艷麗。

    名字本身並不重要,問題的關鍵在於————她是個女人。

    而陶源此刻正光著屁股,蹲在土坑上做標準的排泄動作。

    任何人遇到這種事情,大腦都會出現幾秒鐘的思維空白。震驚、意外、人類本能的羞恥,使意識判斷徹底陷入困頓。

    陶源也不例外,儘管他是一階強化人,仍然無法在短時間內對這種突發事件作出及時反應。腦子裡也並不覺得危險。他只是下意識的飛快從口袋裡摸出紙巾,想要以最快速度完成擦屁股和提起褲子等一系列動作。至於伸手摸槍瞄準對方,同時大聲示警這種事情,他連想都沒有想過。

    此前,蘇浩曾經就新進團隊成員的問題和他談過。

    他們都覺得這些人不會絕對服從指揮,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像核心成員那樣團結。混亂和糾紛肯定會有。不過,基於自己已經獲得強化,而對方只是普通人的優越心理,蘇浩和陶源都不覺得面對新進團隊成員的時候,會遇到什麼危險。

    他們誰也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會在廁所裡突然發難。

    陶源的思維意識捕捉到廁所外面有五個急速接近的人類。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他們已經衝到門口。站在面前的女人也如同母豹般撲過,她「嘶嘶」地低吼著,用滿是肥油的碩壯身體凌空壓下,像山一樣把仍然保持蹲姿,尚未站起,手足無措的陶源狠狠推翻,死死蓋在下面,

    一片混亂。

    有嘈雜的腳步聲,還有壓低音量的責罵與叫嚷。陶源已經看清楚衝進來圍毆自己的每一張面孔。為首的男人是李永祥,他們顯然早有預謀,分工明確。按住陶源肩膀和大腿的同時,兩根鋼筋也狠狠砸中膝蓋。

    這一切實在太快了。如果交換一下時間、地點,陶源的反應肯定會比現在迅速得多。不得不承認,李永祥的確牢牢把握住了他的心理。雖然體能和力量遠遠不如陶源,卻在對方猝不及防之下突然出手,膝蓋和肩膀部位的連續重擊並不致命,爭取的時間也足夠他們從陶源身上順利地拿到槍。

    陶源感覺膝蓋骨幾乎碎了,身體下面和後背濕漉漉的,很滑,散發出令人欲嘔的臭味。他想撐住地面站起,卻發現雙手插在糞坑裡,一抓都是屎。難堪、恥辱、憤怒各種複雜情緒像炮彈一樣在腦海裡衝撞。他什麼也不顧,暴怒地咆哮著,揮舞右拳狠狠砸中緊緊趴在身上的女人側顱。清脆的骨裂和慘叫混合聲中,肥胖的身軀立刻翻轉過來。在遠處帳篷區微弱燈光的照射下,可以看見女人左邊面頰已經凹陷,眼球從眼眶裡硬生生地震飛,被神經和血管連接著,塌落在鼻孔旁邊。

    李永祥握著從陶源身上拿到的「95」式手槍,用力打開保險,把槍口對準陶源頭部。

    他在軍隊上有幾個朋友。對這款手槍雖然不是很熟悉,也談不上操作熟練,卻多少知道該如何使用。

    李永祥眼睛裡閃過一絲猶豫。

    在法制社會,殺人,是無可赦免的重罪。

    片刻,這種慣性思維已經被他徹底驅除,目光也變得殘忍狠戾。他咬著牙,準備扣下扳機。

    「砰————」

    廁所入口的黑暗中,忽然亮起一團火焰。李永祥感覺腦袋裡鑽進一個尖銳的硬物,釋放出難以忍受的高溫和劇痛。視距也發生怪異的轉換,在血色與黑暗之間搖擺。它們迅速掩蓋了能夠看到的一切,也吞沒了最後一絲意識。

    蘇浩眼中充滿殺意,他左手握著格鬥刀,右手持槍,像一頭暴怒的野獸,在慌亂恐懼的人群裡肆意虐殺。鋒利的刀尖準確割斷了一個男人的喉嚨,帶著尚未失去溫度的血,調轉方向從側面插進另外一個人的面頰。在口腔裡撞落牙齒,切斷舌頭,捅穿另外一層脆弱的皮肉,伴隨著撕心裂肺且含糊不清的嚎哭,用力抽出。

    帳篷裡沉睡的人們已被驚醒。他們滿面驚異地跑過來,在幾分鐘內把整個廁所圍得水洩不通。腿部受傷,渾身髒污的陶源被人從裡面扶了出來。面部被刺成重傷的男人被抬至營地中央的空地上。另外兩名還活著的參與者站在旁邊瑟瑟發抖,不斷顫慄的臉上滿是恐懼。

    審訊沒有持續太久。面對死亡威脅,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坦白。何況,死亡和重傷的同伴就躺在旁邊,他們是最好的例證。

    人們圍站在四周,形成一個不太規則的圓。

    「我救了你們,提供你們食物和水,還有安全的住所。我告訴過你們這個世界已經有所變化,沒有救援,也不會出現你們想像中應有的軍隊和警察。除了自己,我們沒有任何依靠。城市很快會變得充滿危險,食物和水消耗得很快,我們必須在這裡建立新的營地,播種、耕種,從土壤裡獲取維持生命的東西好吧!我承認你們是一群肢體健全的聾子、瞎子,對外面發生的一切都充耳不聞。你們的內心仍然充滿幻想,認為世界只能,也必須按照固定思維運轉。其它城市仍然繁華,鈔票可以在那裡使用,還可以在那些地方重新收回失去的地位、身份、財產哈哈哈哈!你們的執著和頑固令我感到驚訝,我不得不承認,你們就是一幫冥頑不靈的白癡。那麼多證據,那麼多現實,那麼多的屍體,在你們看來都是假的,空的,甚至死亡和鮮血,也無法讓你們變得聰明。」

    蘇浩在場地中央來回踱步,他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字句,來表達此刻的憤怒心情。他終於感受到未來與現實之間的巨大差距。現在的倖存者無法體會,也不可能理解幾十年後荒野流民的艱辛和痛苦。他們腦子裡充滿幻想,根本沒有自救,或者自力更生的意識。他們只會依靠別人,想像著有救援部隊帶來食物和藥品,以及來自全社會的大量捐款

    文明時代的人類的確值得自豪。他們擁有完備的抗災救災系統。未來世界的流民對此由衷的羨慕,也在書籍和詩歌當中將這當做傳說吟唱。人們甚至以病毒爆發的時間作為分隔,將往昔冠以「文明時代」、「充滿美好回憶的舊時代」等等頭銜。至於以後,則是無窮無盡的恐怖、死亡、疾病、飢餓這種說法得到未來世界所有人一致公認,而病毒爆發的2020年5月11日,也被看做輝煌與衰敗的界點,稱之為「黑色紀元」。

    沒有人對蘇浩的話做出回應。一雙雙眼睛裡投射出的目光,釋放出各自不同的含意。冷漠、麻木、憤怒、畏懼、譏諷但無論是誰,都可以感受到蘇浩身體裡正醞釀著狂暴火焰,隨時可能爆發。

    「我們是在建設自己的家。」

    他舉高雙手,在空中用力且憤怒地揮舞:「我從未強迫過你們,我一直把你們看做同伴,看作朋友。是的,你們從未接觸過這類工作,很自然的產生牴觸心理。認為這些事情與自己毫不相干,拒絕承擔相應的責任和義務。我不想因為類似的事情產生衝突,所以使用較為溫和的方法,以實際工作來換取每天必須的食物和水。這樣做錯了嗎?居然讓你們想到殺人,殺死自己的同伴別忘了,陶源救過你們的命,他救過你們————」

    說著,蘇浩咬牙切齒衝到李永祥的屍體前,一把抓住失去頭顱的屍身,像喪失理智的瘋獅般咆哮著,把屍體狠狠撕裂,分成兩半。

    血和碎肉濺了他一身,在遠處燈光照射下,恍如剛剛從血泊裡站起來的凶魔。

    圍觀的人群開始出現騷動,人們驚恐地看著他,下意識地後退,想要離遠一點,很快讓出一片被無數腳印踐踏過的空地。

    一個帶著深度眼鏡的中年婦女站在人群背後,緊張畏懼地看著渾身血色的蘇浩。也許是覺得這種野蠻瘋狂的舉動有悖於正常思維,而站在屍體旁邊的另外兩名男女表情實在可憐。她很是不甘,也頗為義憤地叫道:「你憑什麼命令我們去做那些髒累的重活兒?你有什麼資格分派食物和水?別忘了,你不是政府人員,這些物資也都是從城裡弄到的。它們屬於人民,屬於國家,不屬於你————」

    沉默片刻,蘇浩分開人群,慢慢走到女人面前,注視著那雙無比緊張,也隱隱帶有一絲後悔的眼睛,淡淡地問:「你真這麼想?」

    「你,你要幹什麼?」

    女人驚慌失措地後退幾步,語音顫抖:「別!別過來!你你剛殺過人,是殺人犯。」

    蘇浩低著頭,像魔鬼一樣獰笑著:「對!你說的沒錯。那些東西的確不是我的。可你也沒少吃。不光是你,這裡所有人都吃過,喝過對了,你剛才說什麼?它們屬於國家?屬於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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