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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39章 【絕戶計】 文 / 水鬼遊魂

    從軍以來,差不多有二十年的光景,當初他從軍的時候,周鳳岐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周圍親戚的臉上那些失望的眼神,似乎再宣告他的這輩子注定要完蛋似的,透著一種讓人氣餒的頹喪。

    在浙江,就是再窮的地方,對於一個在科舉中獲得秀才功名的年輕人來說,或許只要在幾年後的鄉試中一舉成名,他就能很容易的進入仕途。

    在捐官聲名狼藉的年代,有一個科舉出身的舉人,只要謀劃得當,就能在家鄉當官。

    但是他選擇了軍校。

    這是他人生的轉折點,也是他走上政治仕途的開始。同樣是擁有秀才功名,他和蔣方震的人生,有著太大的差別。畢竟蔣方震是少年成名,當蔣方震表露出自己想要學習軍事的心思之後,當時浙江的縣令,知府,還有求學的學院院長,出錢把他送去了日本學習。相比之下,周鳳岐就要寒磣的多,他頭上沒有頂著『神童』的名聲,也沒有高人一等的家世,只能進入浙江武備學堂,最後被保送去了保定。

    而這次,周鳳岐既然做出了想要吞併寧波守備旅的決定之後,就已經好蔣方震成了對立的兩個陣營的人。

    但在蔣方震的眼裡,周鳳岐還算不上是對手。

    而對於周鳳岐來說,他想要走出浙南這片山林,就不得不跨越蔣方震這道坎。

    可是雖然他準備了很多,但是讓他氣餒的是,蔣方震卻遲遲沒有露面,這對周鳳岐來說,一方面心裡非常著急。在暗處的對手,是最難對付的。而另一方面,他總覺得蔣方震是有所準備的,不會看不出他的心思。可遲遲沒有對付他的行動,這讓心存僥倖的周鳳岐更願意相信。蔣方震是徒有虛名。

    而蔣方震的威脅只是一方面,讓周鳳岐這短短的幾天接觸中,更加不放心的是寧波的財力。

    打仗需要錢,養軍隊也需要錢。

    相比各地的軍閥。為了維持軍費的開銷,甭管多富庶的地方,日子都過的緊巴巴的。像寧波這樣的,簡直聞所未聞。雖然周鳳岐沒有聽說過,寧波守備旅的那個炮營是什麼規模,但是聽手下偵查回來的消息,他判斷應該是法國的75速射炮,即便不是,也是這一類型的。

    這種火炮的價格昂貴,被譽為法國陸軍的進攻利器。

    而且其高射速也是讓人非常羨慕的武器之一。

    再看看自己。周鳳岐相信,如果是他和溫應星,同時在營門口徵兵的話,沒有一個青壯會走到他的營門口來當兵。基本上只要眼不下耳不聾,就一定會選擇寧波守備旅。

    既然連目不識丁的老百姓都會這樣認為。更何況是手下的軍官呢?

    萬一,他第三師的軍官被對方收買,周鳳岐還能淡然的和寧波守備旅之間相安無事,和平相處嗎?

    要不了多久,他的手下機會被寧波的財力一個個收買過去,要不是這次李厚基和夏超想要謀奪浙江的契機,讓他發現。原來寧波已經成了他周鳳岐從軍一來最大的威脅。說不定他還要蒙在鼓裡呢?原來他最大的威脅並不是盧永祥,也不是防區的貧困賦稅不足。而就在邊上的寧波。

    周鳳岐站在夜色中,周圍視線模糊,因為是夜襲,部隊已經禁止使用火把。

    臉上看不出表情的周鳳岐,迎著寒風。感覺臉上有些冰冷的生疼,但他此時此刻的心是熱的,是焦急的。看著黑暗中只能用輪廓來描述的兩個得力手下,周鳳岐深吸一口氣,語氣頗為激動道:「擺脫了。」

    「大哥。你就瞧好吧,明天早上天一亮,對面軍營中的槍是你的,炮是你的,連人都是你的。」

    說話的人甕聲甕氣,似乎壓著嗓子再給周鳳岐打包票。

    「賢弟,不要大意。如果一切順利,部隊馬上要趕去寧波,徹底佔領寧波城,省的夜長夢多。」周鳳岐擔憂道。

    「大哥,這個蔣方震連頭都不敢路面,依我看也不過是徒有虛名之輩,您多慮了。」

    「寧可白慮無果,也不能一疏成千古恨。」

    ……

    「出發!」

    ……

    軍隊出發,刀出鞘,水傾覆,這一刻,周鳳岐也知道自己想要回頭是不可能的了。

    雖然他還在擔心蔣方震,他總覺得蔣方震不該是因為害怕見他,而遲遲不出現在寧波守備旅中。必然是被其他的事耽擱了,聯繫到之前的幾次,第三師疲於奔命的場景。就是周鳳岐不願意相信,但是直覺還是讓他嗅到一絲陰謀的味道。

    這也是他迫切想要解決溫應星的威脅之後,乘著寧波城空虛,馬上佔領寧波。

    只有佔領了寧紹地區,對於周鳳岐來說,才擁有爭奪浙江的底氣,要不然從哪方面看,他都是雜魚,連同樣窩在山裡的第二師師長張載陽,都要比他強不少。

    緊張的眺望著寧波守備旅的軍營方向,心中默默祈禱,對方不要發現。

    在心裡估算著部下行動的時間,應該是靠近溫應星指揮所了,這時候周鳳岐的心更加的焦急起來。

    突然,機槍聲想起來,這種非常耗子彈的武器,對於像周鳳岐這樣的窮軍閥來說,是非常奢侈的準備。雖然他也喜歡,但是價格昂貴的馬克沁,笨重,轉移起來麻煩,即便這樣他手中也只有幾挺重機槍,平時根本捨不得用,這次為了偷襲順利,讓他也投入了進攻的第二梯隊之中。

    但周鳳岐能夠聽出來,在寧波軍營中響起的機槍聲嘹亮,但不如馬克沁重機槍急促。應該是寧波軍的裝備,這下,周鳳岐的臉色變得蠟黃,心中暗道一句:「不好。」

    攻擊命令已經下達,想要在黑暗中撤退,也並非容易的事情,誰知道對方在周圍是否設置了火力網,要是一頭扎進對方的伏擊圈,甚至會有全軍覆滅的威脅。

    而很快。偷襲炮兵陣地的軍隊也和對方防禦陣地上的火力點交上火了。

    這一刻,周鳳岐甚至心頭有些絕望的想到,百里兄,這就是你的準備把?

    想起蔣百里的名聲。周鳳岐很快忽略了溫應星的威脅,把對手直接定格在蔣百里的身上。

    「師座,前方攻擊不利,兄弟們傷亡很大……」

    要不是在黑夜裡,士兵看不到戰場的情況,自覺地面前的機槍吞吐著火舌,突突的想個不停,然人心神不寧的。

    一波又一波的攻擊,被打退了回來。

    要是讓第三師的士兵看到才僅僅幾分鐘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一層的屍體。非要出現逃兵不可。

    可就是眼下的局勢,也是第三師進退兩難的抉擇。進攻?缺乏進攻武器,而退兵,長官手中的小槍正對準他們的後背。

    機靈點的士兵,這個邊上並不稠密的地方。往空地上趴著裝死,希望能夠蒙騙過去。但更多的士兵開始慌亂起來,緊張的大喊大叫,這讓帶兵的軍官非常擔心,部隊有潰敗的跡象。

    「大哥,你怎麼來了?」

    周鳳岐找到擔任主攻的那個團長,就像是在賭桌上。將最後的一筆錢壓在一個寶上,莊家開獎的那一刻,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一剎那的時間,就似乎決定了他的命運。

    顯然這一次,他是失敗了。而且敗的很慘。

    周鳳岐說話的口氣有些落寞,低沉的語氣和輸的一無所有的賭徒一樣,佝僂著早就不見了前兩日他那神氣的得意樣:「老三哪裡也失手了。」

    「娘希匹,我就知道這個廣東佬不是好東西,原來是等著我們往套裡鑽?」

    不管是第三師。還是寧波守備旅,當兵的大部分都是浙南子弟。說白了,這是一場窩裡鬥的典範,本來是兩家兄弟爭奪祖產,突然冒出了一個外人,當然就成了最不是東西的人。

    而溫應星廣東人的身份,對於鄉土觀念很強的時代,是最拉仇恨值的。

    周鳳岐已經沒有時間去考慮溫應星的事了,眼下他該考慮的是,如何能夠脫離戰場,或者說,能夠安全的離開兩軍的交火地帶。

    周鳳岐擺擺手,心情糟糕之極:「眼下我擔心的不是老三,也不是溫應星這個廣東人,而是台州。」

    「台州三面環山,只有一條路從山林中通過,有兄弟們把守著,沒什麼問題。」

    「但是如果是從海上來的呢?」

    「洋人?」

    「你也太小看了蔣方震了,他成名已久,並非浪得虛名。」浙江雙將,一個是蔣方震,另外一個蔣尊簋,都是風頭無兩的將才。蔣方震常年在燕京中樞擔任北洋首腦的軍事顧問。而蔣尊簋是孫中山最得力的軍事人才,長期擔任南方臨時政府的總參謀長。有這兩個人子在,誰還知道浙江還有他周鳳岐?周鳳岐歎了一口氣,眼界,只有開闊的眼界,才能讓一個有天賦的軍官成長為將才。洋人有軍艦,但是寧波有港口輪船,怎麼就不能從海上抵達台州?

    都怪他走的時候,太自信,以為這一次必定實力大漲,吞併寧波守備旅不過是時間問題。

    沒想到還是被蔣方震算計了一把。

    「大哥,眼下部隊雖所有傷亡,但是還沒有到放棄的時候。三弟哪裡往來聯絡沒有被截斷,所以戰場的主動權還在我們手裡。只要……」

    看著結拜兄弟,又是部下的堅持,周鳳岐顯得有些失神,良久才回應道:「你既然知道溫應星早有準備,那麼你知道,他的主力在哪裡嗎?就眼下的火力網的構建,對寧波人來說,他們只要一個營的兵力,就能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至少還有一個團的兵力,他們去哪兒來,你知道嗎?」

    「該死,大哥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周鳳岐咬著牙,遲遲下不了決定,但是眼下他不得不在最短的時間內,給部隊下一個正確的決定,不然一旦到天亮,他的部隊再想要撤離戰場,就難了。

    良久,他才咬牙道:「進山。」

    「進山?」在周鳳岐下了這個決定的那一刻,他的手下都流出吃驚不已的眼神,很明顯,他的這個決定對於第三師意味著什麼?

    「大哥三思啊!」

    「走大路,對方的只要派出小股部隊在路上守著,用火力上的優勢,小股部隊就能拖住我們。但是山裡就不一樣了,對方想要在路上腹肌我們就不容易了。」

    「這是山裡沒有路啊!」

    周鳳岐似乎異常的固執道:「正是因為沒有路,才是我們逃出生天的唯一出路。不過在此之前,我要你發動一次大規模的進攻,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去。」

    下完命令,周鳳岐就匆匆去了安裝了電台的指揮部,他需要迫切的知道,台州的情況。

    而此時,台州灣的洋面上,一艘黑沉沉的輪船一字排開,這是傍晚抵達台州灣的英國輪船,上岸的英國人橫的很,誰的面子都不給。不過眼下已經是子夜,港口的守衛也是哈氣連天,加上冬日寒冷,後半夜估計港口上將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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