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春雨夫人 文 / 你要卡宴
豪華車廂裡的主人仍未發話,駕馭馬車的車伕卻先被騎馬之人的囂張態度所激怒。
「你他媽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夫人為你停車?」
車伕滿是橫肉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彷彿是想吐口口水出來,但似乎顧及到車廂裡主人的存在,在最後一刻忍耐住了,只是焦躁的撓了撓捲曲的鬍鬚。
騎馬之人倒也不氣惱,而是居高臨下的朝車伕睥視了一眼,隨後故意挺了挺自己的胸膛,亮出胸前用金絲鑲邊的火鳥家徽。「阿克力,我們都是家僕,我若不算東西,那你也不算東西。」
被稱作阿克力的車伕鼻腔裡重重的哼了一聲,把頭偏向一邊。
騎馬之人自認為佔到了便宜,細長的下巴揚的更高了,「而且我的家徽上可是鑲著金邊,你那兩條死魚可是銀邊。你應該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吧?」
家徽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便佩戴的,只有家族血緣親屬或者宣誓效忠的家僕才能佩戴,銅色鑲邊代表的是不起眼的小型家族,這些家族一般擁有一處城鎮,可以從上繳給國王的稅款中抽走一部分;銀色鑲邊代表的是擁有寬闊領地的地方領主,可以自行收取稅賦;而金色鑲邊則代表著跟國家王室沾親帶故的中央貴族,是絕對的特權階級。
車伕阿克力當然知道金銀銅鑲邊的家徽各自代表的地位,但聽到騎馬之人辱沒自己的家徽,卻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赤色的鬥氣隨即在他的週身凝聚成形,鬥氣的邊緣,隱隱透出橙色的光暈,一看就是鬥氣十階的鬥士。
「都頓!」
阿克力用厭惡的口氣喊出了騎馬之人的名字,「你侮辱我沒關係,但侮辱雙魚家徽就是自尋死路!來跟我決鬥吧!」
都頓的長臉掠過一絲不安,但很快就以一個狡猾的笑容掩蓋掉了。
「老傢伙,連你侍奉的春雨夫人都嫁入了火鳥家族,你還守著一個地方領主的家徽有什麼意義?」
說著話的時候,他故意用餘光掃了一眼華麗的車廂。
車廂裡的女主人仍沒有發言,似乎對兩人的爭吵漠不關心。明明是四個人的場面,雷加昏厥在路面上,春雨夫人一言不發,就只剩下兩個家僕在你一言我一語的相互攻擊。
春雨夫人的態度給了都頓更大的底氣,他搖頭晃腦的對氣的滿臉通紅的阿克力說道:「收起你的劍吧,趕緊把擋路的傢伙從我們的馬車前踢開,別耽誤了春雨夫人回城!」
阿克力冷笑一聲,「我看你是不敢接受我的挑戰吧?一個自詡為金邊貴族的家僕,居然不敢應接銀邊領主家僕的挑戰嗎?好極了,今夜森巖城酒館將充滿話題。」
都頓的長臉上頓時佈滿了陰霾,酒館是傳播惡名絕佳的場所,尤其是不敢接受挑戰這種膽小鬼行徑,比被妓女說命根子短小無用還要敗壞名聲。
但問題是他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如何鑽營討好上了,自身的鬥氣才只有七階,根本就不是阿克力的對手。
他的目光移到車伕散發著淡淡紅光的鎧甲上,隨即發出一個短短的、令人不安的笑聲,「阿克力,我們之間的決鬥並不公平。你看,你身上穿著一件火系屬性的硬鎧,火系屬性不僅僅能提供額外的傷害加成,還能增加致命一擊的幾率,而我身上什麼防具都沒有,儘管我的實力跟你相當,但打起來還是要吃虧的。」
七階鬥氣和十階鬥氣的差距絕不是什麼「實力相當」,都頓的語氣明顯是在吹噓自己,身上也散發著外強中乾的氣味,但他竟然絲毫不以為恥,這讓阿克力忍不住火冒三丈。
「那你想怎麼打?」
「很簡單——」
都頓輕蔑的揚了揚長下巴,「你脫掉身上的鎧甲,我就跟你打。」他明知道阿克力是甲不離身的,所以故意這樣要求。
「這身鎧甲是過世的老領主大人贈送的,我豈能被你一句話所擺佈?」
阿克力冷冷一笑,將手中的長劍還入鞘中,「這場決鬥我暫且記下,等你準備好了鎧甲我們再來一決生死,我阿克力朝老主人的在天之靈發誓,一定要讓你侮辱雙魚家徽的行為付出代價。」
都頓躲過了生死決鬥,心裡更是得意洋洋,他忍不住朝阿克力調侃道:「老傢伙,莫非你連睡覺都不脫鎧甲嗎?」
阿克力嗤笑一聲,回敬道:「我只有跟你媽睡覺的時候才脫,現在想想,你們母子真是有著驚人的相似,都想脫掉我的鎧甲,哈哈哈。」他粗野的笑聲充斥在整條馬路上。
「你!」
阿克力的話如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都頓的臉上。都頓的臉立刻漲的通紅,脖頸上的青筋也凸顯了出來,他正準備開罵,卻聽到華麗的車廂裡傳出了輕柔的聲音:
「阿克力,不要胡鬧。」
阿克力聽到自己女主人的話,立刻收斂了臉上快意的表情,畢恭畢敬的朝車廂鞠了一躬,「是,我的夫人,我為我剛才的粗鄙行為而道歉。」火系屬性的鎧甲在躬身的過程中發出清脆而愉悅的碰撞聲。
都頓滿臉鐵青,卻無可奈何。春雨夫人要麼不說話,一說話就說在關鍵點上,她明著是在教訓自己的車伕,實際上卻是在阻止都頓的報復。
這個可惡的小寡婦……
都頓恨恨的想,要不是看雙魚家族是奔流王國老牌的領主,擁有大片廣袤的土地,作為森巖王國的火鳥家族也不會費盡心機想要跟外國領主聯姻。
這樁婚姻從一開始就不被人看好,春雨夫人在奔流王國享受極高的民間盛譽,任何一個奔流人都不希望他們的國之瑰寶嫁入靠裙帶關係飛黃騰達的火鳥家族,更何況那位未婚夫從小身體孱弱。
果不其然,在這場跨國婚禮進行到酒宴的過程中,興奮的新郎在親弟弟的勸說下,多喝了幾杯帝王笑,結果當場一命嗚呼。春雨夫人也成了四王大陸上最年輕的小寡婦。
丈夫死後,她將一年的時間分成兩半,春夏之際回到奔流王國自己的領地上,而秋冬之際則被火鳥家族接回森巖王國,繼續履行自己作為未亡人的義務。
這也是為什麼在這種鬼天氣,火鳥貴族的豪華馬車會出現的原因。
都頓是火鳥家族的家僕,但他最早侍奉的並不是春雨夫人早逝的丈夫,而是她丈夫的弟弟,火鳥家族的現任繼承人,新近被森巖國王冊封為侯爵的白沙大人,而白沙侯爵對這位名義上的嫂嫂早就垂涎已久,只是一直苦無機會。
都頓是何等機靈狡詐的下人,他自然知道白沙侯爵安排他侍奉春雨夫人的真正用意,所以儘管內心充斥著對春雨夫人和車伕阿克力的仇視,但他仍很快恢復了油滑的表情,就當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笑著朝車廂說道:「夫人,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趕緊上路吧,白沙大人正在森巖城裡等著親自為您接風洗塵呢。」
春雨夫人並沒有理會都頓的話,而是朝自己的車伕問道:「剛才撞到的人怎麼樣了?」
「哎呀!」
阿克力一拍腦門,「光顧著生氣鬥嘴了,差點忘了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他急忙跑到馬匹前面,將雷加瘦弱的身體翻過來,摸了摸他的心口。
「好涼!」
饒是阿克力十階的鬥氣實力,仍被雷加近乎冰點的體溫凍的縮回了手指,他極度輕微的搖了搖頭,「唉,長的倒是眉清目秀,八成是沒救了。」
都頓在一旁不耐煩的說道:「看他的穿著,明顯是個流浪的野孩子,這種人多得是,扔到一邊得了,趕路要緊。」
阿克力回頭惡狠狠的瞪了都頓一眼,卻沒有自作主張。有一點都頓說的沒錯,在四王大陸上餓死病死的人每天都有,連偉大的聖光都無法拯救,光靠他們幾人的憐憫是幫不上什麼忙的。
「阿克力,能請你把他抱到車廂裡來嗎?」
春雨夫人的聲音平緩寧靜,但話裡並沒有半點詢問的口氣。
「遵命,夫人。」
阿克力立刻抱起雷加的身體,朝車廂走去。
都頓急忙阻止,提高了聲音朝車廂說道:「夫人,這個野孩子滿身血污和惡臭,而且來歷不明,讓他進入您的車廂,不僅會玷污您的高貴身份,更會置您於危險之中!」
阿克力猶豫了一下,在車廂面前停住了腳步。雖然他瞧不起都頓的為人,但還是很認同都頓的這句話。「夫人,要不然我們留下些食物和錢……」
都頓見阿克力沒有反駁自己,先是鬆了一口氣,繼而頗為不情願的說道:「這小子又不是我們撞的,幹嘛要給他留東西?還是抓緊時間趕路吧,白沙侯爵他可不是個有耐性的男人!」
車廂裡面一陣深深的沉默。
都頓不安的聳了聳脖頸,意識到自己的後半句話實在有些過分,訕笑著解釋道:「夫人,我這可是為您著想吶。」
阿克力是看著春雨夫人從小長大的,自然深悉春雨夫人的脾氣,她的沉默意味著不會改變之前的決定,於是阿克力推開擋在身前的都頓,抱著昏迷的雷加,小心翼翼的把他放進了華貴的車廂中,然後關上了車廂的門。
都頓目睹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乾瘦的臉上又多了一層陰狠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