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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夙世冤家(六) 文 / 雁九

    雖說擔心三老爺著惱,可沈珠鬧出這麼大動靜,沈玨又傷在臉上,三太太回去後,還是將事情緩緩地與三老爺說了。

    三老爺在三太太安撫提醒下,倒是並未大怒,只是覺得驚訝:「這沈珠到底怎麼過的院試?不會是讀書讀傻了吧?他可是十八歲,不是八歲就算曉得玨哥要成小二房嗣子心中著惱,也不當用這種手段」

    三太太想著沈玨半臉水泡,唏噓道:「法子粗糙,好用就行……顴骨上都是水泡,離眼睛也不遠了……幸好大夫說,面上的還好,看著都起了水泡可是比脖頸上的強,脖頸上當時有衣服捂著,熱氣沒散出去,要掉一層皮」

    三老爺皺眉道:「這回大哥、大嫂要為難了。」

    沈珠即便犯下大錯,可畢竟是隔房的族侄,又是大太太邀請進京。三房沒有長輩在京,確實不好懲處他。

    三太太沉默了一下,還是說出心中擔憂:「沈珠由嫉生怨,沈琴、沈寶兩個呢?留下他們兩個,不會再出什麼麻煩吧?」

    三老爺稍加思量,搖頭道:「寶哥大智若愚,是個省事的孩子;琴哥小毛病雖多些,心地也不壞。我又將話都攤開來講的,不會有麻煩。」

    被三老爺、三太太提及的沈琴、沈寶兩個,已經回了住處,沈全也在。

    看著沈琴青白著臉一言不發,沈寶將埋怨的話嚥下,道:「莫要擔心,大夫不是說了麼,好生養護的話玨哥臉上不會留疤」

    沈琴耷拉著腦袋,依是沉默。

    沈全自己也心亂著,倒是沒有像沈寶似的勸沈琴。

    沈寶看著窗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沈珠真是看不透,即便他不能過繼二房為嗣子,也是二房幾位老爺的族侄。又有這次進京做客做鋪墊,彼此相處有了情分,以後多少也能多份倚仗。

    就是沈瑞、沈玨兩個,即便入了二房為嗣子,也還是他們的族兄弟,往後互為臂助,又有甚麼不好?

    如今這一盞熱茶倒下去,不說以後,就是之前的交情也斷送了。

    沈玨先時還故作堅強,不肯在徐氏與沈瑞跟前露怯,不過待老大夫處理他脖頸下的傷處時,他還是呻吟出聲。

    與臉上與脖子上大大小小水泡不同,沈玨領子裡的皮膚並沒有起泡,而是紅皺皺的,已經被燙熟

    沈瑞看著,都覺得頭皮發緊。

    徐氏心裡也不好受,卻也覺得沈玨難得。換做其他人,傷成這樣,估計只有哭的。沈玨先前是疼的哭,後來卻很堅強。

    等大夫將沈玨臉上、脖子上的傷都處理一遍,沈玨身上已經被冷汗濕透,頭髮一綹綹的。

    沈玨的衣箱已經帶去了大哥家,這邊並無換洗衣服。

    沈瑞就打發人去側院取了一身新衣服,讓沈玨從裡到外換了。

    沈玨這小半日連驚帶嚇的,面上看著極乏,徐氏便不許他在說話,讓他閉眼歇著。可他疼得厲害,哪裡能歇得住,睜著眼睛,直可憐巴巴地看著沈瑞。

    不管最後怎麼處置沈珠,他手上的傷還是的先看,徐氏便吩咐周媽媽帶大夫去東客院。

    沈玨這裡,徐氏就交給沈瑞照看。

    等徐氏離開,沈玨呲牙道:「全三哥呢?」

    他傷處在臉上,說話時難免牽扯到,看著很是費勁。

    他們這間客院,與沈琴、沈寶的院子正挨著。

    沈瑞道:「在隔壁院子,要不叫三哥過來?不過你少說兩句,省的礙著傷處。」

    讓沈玨分分神,也省的他老想著傷處,只會感覺越來越疼。

    沈玨點點頭,沈瑞便叫婢子去前院請人。

    少一時,沈全隨著婢子過來。

    看著沈玨塗滿藥膏的半張臉,沈全的眼神不由緊了緊,面上帶出愧疚來:「若不是我多事,領了沈玲過來,說不得也不會生出後邊這麼多事。」

    他心中怪沈珠心狠手辣,將三房也遷怒進去。

    沈玨聞言,忙擺擺手道:「哪裡關全三哥的事?是珠……是他自己想不開,說不定早就瞧我不順眼,心中憋著火呢」說到這裡,又不忿道:「只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經他一說,到好像我真的算計了這個那個是的」說到這裡,瞪著沈瑞道:「瑞哥,你若是敢想東想西,我可要與你絕交」

    沈瑞笑道:「放心吧,我想不到旁處去。還是那句話,他自己心裡存了小算計,就當旁人也都心懷叵測。我心中藏佛,看著你也是佛。」

    沈玨聞言,初是歡喜,隨即覺得不對勁。

    佛印與蘇東坡之間這段「佛與牛屎「的小段子,讀書人都曉得,對應沈瑞早先在船上吃噠沈珠那一句,沈玨輕哼道:「好麼,那他心中裝著牛屎,看著我也就成了一坨牛屎,我冤不冤哩」

    沈瑞與沈全心裡都頗為沉重,不過在沈玨面前卻都掩了。

    沈玨心中是真想喊冤的,這嗣子之位不是他想要的,明明是二房長輩定奪,沈珠卻怨到自己身上

    東客院裡,沈珠年前住處。

    婆子們將沈珠連拖帶拉地送過來,就關了房門。連帶著隨沈珠過來的沈玲,也都被關在裡頭。

    兩人名為堂兄弟,年歲又相仿,可一個是次房庶子,一個是長房嫡子,實是不相熟。

    沈玲問了兩句,沈珠卻懶得搭話,堂兄弟兩個就都安靜下來。

    直到周媽媽帶了大夫來,給沈珠處理了右手傷處後,沈珠方算活了起來,甚至還不忘從沈玲討了銀子,打賞周媽媽。

    周媽媽先是一愣,隨後還是道謝地接了賞。

    眼見周媽媽依舊客客氣氣,沈珠將先前的恐懼忐忑放下,面上多了從容。

    他是當局則迷,看不出周媽媽客氣中的敷衍,沈玲卻是瞧得清清楚楚。

    待周媽媽帶了大夫下去,沈玲便皺眉勸道:「九哥,你犯如此大錯,不管心中作何想,也當做出悔不當初的模樣、戰戰兢兢地等著長輩們懲處才是」

    沈珠舉起右手,十指連心,幾個手指都燙傷,如何能不疼?

    可這身上的疼,卻趕不上他心裡的疼。

    他在松江也是爹娘長輩捧在手心中的嬌子,只因三房門第低,出門後他便裝了一路孫子,討好這個奉承那個,跟在跳樑小丑似的。

    沈全能大言不慚地說不惦記二房嗣子之位,而且也做到了對二房擇嗣之事避而遠之,憑的是什麼?要是他沒有一個進士長兄,一個舉人次兄,能有這般底氣?

    有這樣兩個兄長在,二十年後的五房說不得就又是一個二房,沈全自然不用討好二房。

    三房又有什麼呢?

    嫡支旁支都算上,四代人中,只出了他這一個秀才。

    想到這裡,沈珠心中越發有底。

    無論如何,自家曾祖父不會放棄他這個有功名的孫子。

    他之前衝動之下對沈玨做的事,徹底得罪了宗房與二房,可他是三房子孫,宗房、二房想要懲處他,也要讓三房長輩點頭。

    原本他對於讀書心裡還有些厭倦,如今卻生出十分興致來。

    他狠狠地握著拳,不能過繼二房又如何?只要他跟沈理、沈瑛等人似的,早早中舉,然後中進士,自己也能支撐起一個門戶,何須借力旁人?

    想到這裡,他不由後悔,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沈玲一直看著沈珠,見他神色越來越淡定,後來於脆翻出一本書,坐在南窗下唸書去了,顯然是不聽勸的。

    沈玲只覺得頭疼,皺眉道:「九哥,你這般不知悔改的模樣,只怕會惹得二房長輩越發不喜」

    「即便不喜,又能如何?」沈珠輕飄飄地說道:「我是三房子孫,要打要殺,也要老太爺做主

    見他犯了左性,越來越不通情理,沈玲歎氣道:」聽聞族長太爺最是疼愛玨哥,這下怕是會惱了三房……三房雖有幾門姻親為臂助,可能立足松江,還是得宗房庇護……」

    沈珠卻不耐煩聽這些,將手中的書一摔:「一人做事一人當,連累不到二哥身上……二哥這病也探了,熱鬧也瞧了,也當告辭,莫要做了惡客……沒得叫人誤會,只當我們兄弟都要死巴著二房貴親我曉得因我得老太爺疼愛,堂兄弟們都看我不順眼,如今我有了錯處,二哥也能偷笑一回」

    他這話說的誅心,沈玲即便脾氣再好也惱了,起身道:「好心都做了驢肝肺原來在你心中兄弟不是手足,都是用來嫉妒生怨的仇人!怨不得你今日能下得了辣手」說罷,便挾怒出來。

    房間門口,有兩個健壯僕婦把守,不過她們受命是「看顧」沈珠,並不是沈玲,因此沈玲出來也沒人攔他。

    沈玲怒沖沖地出來,走到院子時卻放緩了腳步,回頭看了看北房,使勁敲了敲額頭,滿臉無奈。

    沈珠不懂事叫他走,可他哪裡就能真的撇下沈珠,就這麼離開二房。

    雖說沈珠心中,沒有將他這個堂兄當回事,可堂兄弟就是堂兄弟,一爺公孫。三房沒有長輩在京,他這個三房子弟可是在。

    沈玨傷成那個模樣,總要有人跟長輩們請罪,沈珠既犯了倔,自己這個堂兄就得頂缸去替他賠情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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