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仙人老頑童 文 / 冰心明月
朱枚才經過我身旁時，眼裡的恨意像是兩把刀似的直射向我，魅全身冒著冰冷的殺氣，若不是我抓著他的手，恐怕這朱枚才已經被砍成十八塊了。
「朱公子，在下剛剛以你為題想了一首詩，以吟誦朱兄的絕代風姿，不知朱兄可有意一聽。」我微微一笑，眼睛裡閃著惡作劇的光芒。
「請蘇兄吟來。」朱枚才一聽是吟詠自己的絕代風姿的，頓時來了興趣。
「賊眉又鼠眼，豬果然沒品，尖嘴又猴腮，豬果然沒才！」
「哈哈哈哈……」書生們笑成一團。
「你……你竟敢嘲笑本公子！」朱枚才怒瞪著雙眼，叫囂著衝過來。
我往邊上一閃，朱枚才撲了個空，撞到了郡守大人身上，郡守行伍出身，暴怒之下，一巴掌把朱枚才掃到一邊。
「何人如此大膽？」
「丁伯父，是小侄！」朱枚才捂著紅腫半邊的臉可憐兮兮的說。
「你……你怎能如此莽撞？撞著本郡守尚好，若撞著仙人，本郡守定將你拿下！」
「小侄知錯！」
「還不退下！」
「是！」朱枚才退到一邊，惡狠狠的盯著我。
「今日叨擾仙人了，改日再來拜訪！」
「大人請！」
郡守一走，書生們也紛紛告辭離開。
我正要離開，耳邊忽然傳來一聲，
「蘇姑娘請留步！」
我心下一驚，看了眾人，均似沒聽見似的往桃花林外走，只有魑和魅停下腳步，一臉疑慮，魅暗暗護在我身旁，雙眼蒙上了冰冷的殺氣，魑也暗暗將銀針扣在指間。
我輕輕握住魅的手，用眼神示意他不必緊張。
我優雅轉身，面對著一臉淡遠笑意的仙人，施了一禮，從容笑道，
「仙人，蘇某可是堂堂男兒，仙人莫要說笑了。」
「蘇姑娘雖談吐從容，舉止大氣，舉手投足間無半點女兒家忸怩之態，可老夫一眼就能看出蘇姑娘是女兒身，別說蘇姑娘身上的淡淡女兒香難以掩飾，就連蘇姑娘眉宇間也有難以掩藏的嬌媚風情，老夫看人不會錯的！」
都說到這份上，我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微微一笑，
「沒想到小女子精心裝扮，還是瞞不過仙人的法眼，讓仙人見笑了。」
「蘇姑娘言談舉止比一般男子更大氣從容，若非老夫細心，還真被姑娘騙過去了。」仙人淡淡一笑，「姑娘果真單名一個容？」
「呵呵，那是別名，只為行走江湖方便，」我呵呵一笑，「我叫蘇小諾，仙人爺爺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小諾吧！」
「蘇小諾？你果真叫蘇小諾？」不是蘇飄柔？仙人疑惑的看著眼前笑盈盈的女子。
「如假包換，小女子的確叫蘇小諾，這次沒騙仙人爺爺！」
「小諾？好，就叫你小諾……」老人壓下心裡的疑惑，難道弄錯了？眼前的女子不是四孫孫要找的女子？
「天色尚早，老夫一人太孤單，小諾姑娘可否陪老夫下兩盤棋再離去？」留下她來探個仔細。
「下棋？圍棋嗎？我不會。」
仙人愣了愣，不是傳言蘇宰相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皆jing嗎？難道她真不是蘇飄柔？
「不過爺爺若想下棋，我們就下一種新棋，叫五子棋。」我挽過老人的胳膊，親親熱熱的說，「走吧，爺爺，我們進庵裡去，這五子棋可比圍棋簡單新奇多了，也有趣得多，圍棋呀，太耗神！」
「五子棋？這倒沒聽說過。」
「五子棋，又名連珠，五連碰，兩人對弈，一執白子，一執黑子，無禁手，我們玩簡單一點，第一局，黑子先行，第二局，白子先行，以此類推，先連成五子者勝出，五子相連，橫，豎，斜均可。」
兩人在棋桌前相對坐定，魅和魑分別立於左右，如保護神一般。
「至於棋盤，我們就用你的圍棋棋盤吧，不過，有限制，橫只需十五格，豎也只需十五格，不能出界！」
「有趣有趣！丫頭，快開始吧，老夫等不及想見識見識這新奇的玩法，老夫執黑子，先行一步，放這裡。」
仙人的黑子放在正中心。
我不假思索，放了一枚白子在黑子的斜上角。
仙人在黑子的下方落了一子。
我用白子堵在他的下方。
第三顆黑子落下，形成豎線三連珠。
我的白子落下三連珠的正上方，扼殺了他的三連珠。
仙人見此路不通，另闢蹊徑，於正中心黑子的左方落了一顆黑子。
我不予理會，落下白子，形成兩邊無阻礙的三連珠。
仙人落下一枚白子，形成兩邊無阻礙的三連珠。
「丫頭小心了，老夫要贏了！」仙人摸著鬍子，呵呵笑道。
「是嗎？」我微微一笑，白子落下，勝負已分。
仙人看了片刻，低頭認輸，也沒有絲毫不開心，興沖沖的嚷著再來再來。
這一局我執白子先行。
……
就這樣，一老一少，邊上還矗立著兩門神，小小棋盤，一黑一白，直殺得天昏地暗，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直殺到落日西沉，月上柳梢，而渾然不知。
頭頂一片星空，腳踩兩方土地，手執小小棋子，身坐桃花樹下，黛眉深鎖，冥思苦想，殊不知，夜風徐徐，花瓣紛飛如落雨，暮夜藹藹，滿天星斗月如鉤，只聞得清香陣陣，撲鼻而來。
「不玩了，不玩了！老這樣輸，沒意思！」我一推棋盤，嘟起小嘴耍賴，剛開始仙人不熟悉五子棋的玩法，老被我佔便宜，不到三五局，仙人就領會了箇中奧妙，三下兩下就殺得我片甲不留，走投無路，只得乖乖棄械投降。
「丫頭，再來再來！」仙人正玩到興頭上，說什麼也不肯罷休。
「不玩了，我玩不過你老人家，你就別再蹂躪我了。」
「啊？？？」仙人額上冒出三條黑線。
我擦了擦汗，陪笑道，「口誤口誤，您棋藝精湛，我不是您的對手，您就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吧，別再欺負小的了。」
「再來三局！再來三句！來嘛，再玩玩！」仙人樂滋滋的收拾棋盤，黑白子各放入棋盅。
「這次讓你執白子先行，來啦，再玩三局就好了。」仙人把白子硬塞到我手上。
「哎！」我長歎一聲，天哪，我怎麼招惹上這個老頑童啊？
不出所料，接下來三局我照樣不負眾望被殺得落花流水，全軍覆沒，慘不忍睹，這樣一個沖滿智慧的老人，臉上笑容和藹可親，可在棋盤上六親不認，明明足夠小心了，結果還是中了他的陷阱，嗚嗚嗚……
「玩完了！我該回去了！魑，魅，我們走吧！」
「先別走嘛！再來再來！」
「你說玩三局的，你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丫頭，你就陪爺爺再玩幾局嘛，就當發發善心，陪陪老人家，好不好？」
我沉默著，不發一言。
「丫頭，爺爺知道你心善，你就陪爺爺再玩幾局，好不好？」
「玩了幾局，你肯定又說要再玩幾局，哼，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打得呱呱響的那小算盤。」
「你怎麼知道我的想法？」老人摀住嘴，瞅了我一眼，片刻換上一副淒苦的表情，我終於見識到四川的絕活——變臉！
「丫頭，爺爺七十多歲了，活到這把年紀也不容易，你就陪陪爺爺吧，好不好？」
見我還是不鬆口，老人賭咒發誓，「要不這樣？丫頭你陪爺爺玩，無論玩多少局都好，只要你贏一局，爺爺就讓你回去。」
「此話當真？」我一聽，兩眼放光，再差勁，拼了命我也要贏一把。
「當真！爺爺一言九鼎，絕不食言！」
「我們是小諾的朋友，若我贏了仙人，也算小諾贏的嗎？」魑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我立馬盯著仙人，仙人沉思片刻，點頭答應。
為了今天能回到我那香噴噴的小窩，死我也要死在戰場上，拼了！我深吸一口氣，提起十二萬分精神。
仙人執黑子，正要落下。
「慢！」我站起身來，伸伸手，踢踢腿，扭扭腰，重新坐下，深呼吸，「可以了！」
「丫頭，你剛才那是幹什麼？」
「熱身運動！」
「哦……」
戰局一開始，雙方就拚殺得十分激烈，確切一點講，是某人被殺得十分激烈。
各位觀眾，現在為您直播正在桃花庵進行的五子棋生死之戰，翩翩假公子蘇小諾vs年逾七十的桃花仙人，兩位來，合個影！
戰局從一開始，手執白子的蘇小諾就陷於不利境地，被黑方逼得節節敗退，毫無反擊之力。
請看，白方被逼入死角，仙人拈鬚而笑，黑子落下，勝負已定，黑方，勝！
再看，白方又落入黑方的圈套，全軍覆沒，屍骨無存，黑方，勝！
再看，白方此次一改抱頭直衝的作風，採取嚴防死守的策略，黑方，略施小計，轟塌了白方的整片天，黑方，勝！
黑方，勝！
黑方，勝！
……
別報了！接連二十多局，結局不出意外，都是——黑方，勝！
我仰天長歎，蒼天哪，大地哪！難道真要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我來代小諾一局。」魑淡淡開口。
我看著他，眼神傳出你行嗎的信息，魑給了我一個你放心的笑容，算了，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對戰的兩人臉上都帶著淡定的微笑，棋局上也平靜無波，但我知道這兩個人已經來回用眼神對殺了好幾回，平平無奇的棋局上也風起雲湧，陷阱密佈。
一刻鐘過去了，未見勝負。
兩刻鐘過去了，兩人如同坐定了似的，我開始不耐煩了，兩刻鐘我可以殺上十幾局了。
終於，半個時辰後，仙人淡淡一笑。
「老夫輸了！」
魑也不客氣，微微一笑。
「承認！」
棋局上還是白子是白子，黑子是黑子，我看了半天硬是沒看出勝負已分的影子，高手的棋局又豈是我這種唬人之輩可以看懂的？
「既然魑贏了，那就是我贏了，也就是說……」
我話還沒說完，某仙人已經做出淒涼悲愴的樣子，擦著眼睛，哀哀的說，
「丫頭，你知道嗎？你一走，這偌大的桃花庵就只剩下爺爺一個人了，長夜漫漫，無心睡眠，你就忍心丟下爺爺一個人孤苦伶仃，獨自熬著這寂寥時光嗎？」為配合劇情，仙人還擠出了兩滴眼淚，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就像……就像……一隻被人遺棄無家可歸的小狗，不，是老狗。
見我不吭聲，仙人臉上作足悲傷的神情，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我就不知他的鼻涕眼淚怎麼比演員還來得快，
「丫頭，你就走吧，就扔下爺爺一個人孤孤單單，孤獨寂寞，爺爺老了，反正也時日不多了，也不妨礙你去尋找樂趣，你就丟下爺爺一個人吧，反正，爺爺就是一把沒人疼沒人愛沒人在乎沒人放在心上的老骨頭，丫頭，你就回去吧……」
「就讓爺爺獨自一人面對這漫漫長夜，反正爺爺一把年紀了，能多活一天也是福氣，也不敢再奢望什麼，反正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挺過來了，即使這樣寂寥的夜晚再多麼寒冷淒涼，又有什麼呢？……」
「丫頭，你就走吧！……人呢？人都到哪去了？」仙人看著茫茫桃花林，大聲喚道，「丫頭，你怎麼就走了？你怎麼忍心扔下爺爺一個老人家？」
清脆悅耳的聲音伴隨著銀鈴般的笑聲穿過桃花林，清晰的傳到老人耳中。
「爺爺，是你叫我走的呀，我怎麼能辜負你老人家的一片好意呢？長夜漫漫，如果無心睡眠，您老人家就起來撿豆子吧，不夠的話，改日我叫人送幾筐蛐蛐給你，你就打著燈籠抓蛐蛐，如何？哈哈哈……」
「丫頭，你什麼時候再來看我啊？」
清脆悅耳的聲音清晰傳來。
「等我有空的時候咯！下次給你帶跳棋來玩，一定能夠大仇得報一雪前恥！殺得你哭爹叫媽，痛哭流涕！你就準備把褲子都輸掉吧！哈哈……」
果然不同於一般的女子！仙人拈著長鬚，眼裡是滿溢的笑意，輕歎一聲，對著安靜的夜空輕聲問道，
「四孫孫，她就是你要找的女子嗎？若果真如此，你找回娘子的路可就長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