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逼迫 文 / 兜兜麼
6顯按住她後腦,將她緋紅的臉藏在自己胸口。如同行竊的盜賊藏一顆璀璨發光的夜明珠,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收針,小老頭說:「給你系一隻蝴蝶結,一條青龍橫腰上,包你靚。」
6顯問:「關師爺呢?」
「在路上,五分鐘就到。」武大海不敢抬頭,眼睛直愣愣盯著九筒腳底,一雙老式黑棉布鞋,哪裡是醫生,分明是來找6顯練拳,詠春啊,隨brucelee征戰天下的詠春。
嘿!哈!
馬步蹲好,架勢擺開,徒手對付三四十鬼佬不在話下。
中國人在電影裡天生神力。
溫玉被他拿捏在手中,悄悄越過他肩頭,去看時髦氣派的戚美珍。
燙成細細卷的中長髮,頭上四六開,鬆鬆蓬蓬。時下早不流行一刀切的厚重劉海,她露一顆飽滿圓潤的額頭,彎彎柳葉眉,尖細瓜子臉,最突出是一雙唇,塗塗抹抹多少層口紅,才得出眼前紅到晃眼的顏色,烈火一樣凌厲,絢爛,急匆匆向極致攀爬,不到頂不罷休。可惜太熱烈,太嫵媚,不慎淡化了眉眼,使她細長眼眸不自覺黯然。
她抽薄荷登喜路,是個慣於煙視媚行卻稜角分明的女人。
頭頂吊燈晃出去又回來,慘淡的光顫動,照亮溫玉平靜後的面孔。
戚美珍差一點被煙嗆住口,呼吸不順,一股氣鑽進胸口,找不到出路,悶頭亂竄,肺葉都刺痛。
好,真是好,十六七歲,正是一個女人一生最美好的年紀,用不著任何化學品修飾,甚至一件標籤五百塊的靚衫都不必,管你把她裝進三尺寬三尺長籠屋,還是紅燈長亮迎來送往的夜總會,她都是一樣年輕,皮膚晶亮得會發光,頭髮柔順烏黑,身體的發育尚未完成,是一隻今晨初綻的蓮花,乾乾淨淨,無需修飾。一個笑便打敗你花三小時梳頭化妝,三天試裝改裝,三個月瘦身減脂的努力。
難怪年年生日,都有傻女許願,要青春常駐永不老,要老公愛她永不變。
何止是傻,異想天開,白日做夢,同現實對比,殘忍令人不忍矚目。
戚美珍手中的煙將要燒手,仍未察覺,只是悍然、凌厲,卻又迷惘、恐懼地望住溫玉。望住她小小一張臉,藏多少女人野心。
明知會有這一天,明明經歷過形形色*色來搶食的對手,但這一個卻將她震得甘苦回返,有口難言。
溫玉在戚美珍眼裡讀出曾經尤美賢盯住她的眼神,相同的怨恨,類似的懊喪,以及一樣的仇恨,彷彿是她奪走了她們的青春,她才是她們痛苦的根源。
溫玉忍不住瑟縮,真可怕,尤美賢為什麼不去恨溫廣海,戚美珍為什麼不去恨6顯?
她這一時一秒的軟弱恰好落盡6顯眼裡,他好笑,攬住她腰,問:「你怕什麼?」那麼近,曖昧灼傷多少癡戀的心。
溫玉垂下眼瞼,不肯答話。
戚美珍說:「什麼時候——」哽了一哽,薄荷登喜路幾時變得這樣苦,「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這一種,胸脯都未開發好。還是個混血?我記得你最煩鬼妹。」
戚美珍眼睛毒辣,一見即知。
實際而言,溫玉只有來自溫廣海的四分之一葡萄牙血統,淡而又淡,雖不願承認,外貌上她更像尤美賢,典型的江南女兒,碧玉妝成,水墨點畫,眉眼秀麗,清婉柔順。洩密的是眼睛,雙眼皮略寬,輪廓略深,眸色略淡,似兩顆透明透亮琥珀珠,清澈見底。
6顯捏住她下頜,仔仔細細再將她五官研究一遍,笑著發愁,「混血?我怎麼沒看出來。你是嗎,伊莎貝拉?」
溫玉依然沉默,沉默是無聲的反抗。
6顯威脅,「你不答話,我只好親自撬開你的嘴。」
她抬眼瞪他,遺憾的是除卻嬌媚,未留下多少威力,無奈令他心潮起伏,難定。
「我是。」
「真簡短,你是女俠?」
「我是混血。」
「你是牙膏,擠一點算一點?」
溫玉企圖在他臂膀中掙扎,「你不要欺人太甚。」
千年難得一遇,他笑呵呵好脾氣,「就是欺負你,你能怎樣?」
溫玉咬牙,「你最好這輩子都行大運,不要落到我手上。」
「行,我怕你。」滿是輕蔑。
門動,這位關師爺黑西裝黑皮包是個瘦骨仙,皮鞋一定是訂做,不然哪來這樣高的跟,將他短短身高頂到一百七十公分。
三七開的頭髮,梳得精光,油頭粉面,進門來先點頭,「d哥,阿嫂,大海哥——」還要叫九筒和溫玉,被6顯一抬手,不耐煩打斷,「警察那邊怎麼說?」
關師爺推一推黑色細邊框眼鏡,講話時兩隻眼會放光,一看就精,精過鬼,「警察才清場,吹水權的人死得差不多,還有一個銜一口氣被推進icu吊命,活不活得過看今晚…………」
「飛仔呢?」
關師爺頓一頓,似乎在斟酌字句,「有命在,不過手腳都被砍,治好也是廢人。」
「叼你媽嗨,自己地頭還被人砍!十幾個人從樓道竄下來,前後堵死,飛仔能打,也抗不過圍攻!秦子山,老子要你命!——」6顯竄起,一腳踹翻桌椅,雙眼外凸,猩紅滴血。
難怪人家講古惑仔多是嗑藥嗑成神經質,一時一時發瘋。
武大海跪下,自己扇自己耳光,聲淚俱下。
「大d哥,你砍死我吧,不是我偷溜,飛仔也不會被人砍成殘廢,是我誤事,是我該死…………」
戚美珍靠著大書桌,紅唇開合,「關你什麼事,秦子山同吹水權串通,要搞死大d,你去了也就是多一個人死,沒用。」
6顯扶著傷口,在屋子裡轉圈,怒氣難平,「給我只煙。」
戚美珍說:「我的煙你嫌不夠勁。」
九筒說:「湮沒有,大麻就多得不得了。」
「大麻就大麻!再囉嗦抓你去填海!」暴躁,暴跳如雷,沒有絲毫耐性,醜惡暴露無遺,也許這才是他真正面目,等毒品麻醉神經,深呼吸再深呼吸,異香入肺,他脖頸向上,胸膛起伏,長長舒一口氣,終於上天堂,回味過後才有精力打理俗事。「飛仔是為我受的傷,關師爺,不管出多少錢,官司要打到最輕。至於武大海,明早你拿二十萬,先給他老豆家姐急用。聽說他還有個女朋友?」
戚美珍說:「不就是在夜皇宮做事,你還指望她給飛仔守節啊?」
6顯過足了癮,脾氣也變好,皺著眉,冷冷說:「飛仔出來之前她要敢找下家,就叫她去南洋賣一輩子。武大海,你去辦好。」
「知道知道,d哥放心,我一定辦妥。」武大海好不容易收眼淚,站直身,就盼去將功贖罪。
關師爺突然出聲:「大d哥,吹水權的人還有一個沒死透,難保醒過來不會透口供,械鬥死這麼多,也算大案,白督查急立功,用錢擺不平。」
「那你要怎樣?」6顯大聲吼。
關師爺道:「我看,要找一個不在場證明人。最好是沒有利益衝突,保證可信度。」
一屋子流氓妓*女都把目光轉向沉默不語的溫玉。
6顯挑眉,笑,「這個剛剛好,女高績優生,還跟鬼佬有血緣,不信她信誰?」
溫玉的厭惡都壓在心底,並不表露,沉聲問:「你要我說什麼?」
6顯未開口,戚美珍搶先答:「學生妹做援*交,社團大佬花錢買*春,七點到九點,花樣玩盡,時間剛剛好。放心,威得利旅館我去套詞。」
溫玉的臉被戚美珍輕輕巧巧一句話,逼得褪盡血色,這樣明晃晃的侮辱,單刀直入的踐踏,她一個十六七歲的學生妹,再堅強再獨立也承受不起。
小小的拳頭捏得死緊,尖細的指頭不過血,發白,可知她有幾多憤怒,幾多恨,「如果我拒絕呢?」
戚美珍不屑道:「你看看眼前,還有沒有膽敢說不?」
6顯在一旁,享受著大麻看好戲。
溫玉被逼近死角,她的一點點憐憫與不安分,居然會令自己走這個地步。
配合,她會被尤美賢扇到耳聾,再被歐玉芬趕出家門,學校更會將她除名,週遭同學對她,會如同對湯佳宜,捏著鼻子走過身邊還要嫌臭嫌髒。不配合?開玩笑,不字還沒出口就會被戚美珍和6顯扔去假戲真做。
她此刻恨不得6顯去死,橫屍街頭,死無全屍,立刻,馬上。
傷心羞憤有什麼用?
她看向關師爺,平息了胸中翻騰的恨意,極力冷靜地同他說:「這種證詞,你以為有效?一看就像串供,脅迫做假證,可信度是零。你們習慣用這種方式做事,陳舊沒新意,早應該改。」
「怎麼改?毛沒長齊就敢說大話。」這種話,自然來自戚美珍。
溫玉注視著6顯雙眼,定定神,說:「第一,到了警局,你要配合,不然我做什麼都沒用。第二,我要十萬,不記名支票,別瞪我,你買供詞都免費?更何況我領你演全套,天衣無縫。現在,我要撥一通電話。」
關師爺問:「你要ca11哪位?」
溫玉道:「打電話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