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反被陷害(1) 文 / 清若七
我愣了半會。見那兩人眉目中隱隱透出些不耐煩的神色。忙瞇眼笑了一笑道。「怕是大哥認錯了。怕不是寫的告別的話罷……」
話音未落。那人驀地開口喝了我道。「哎。你這人怎的這樣煩。這紙上寫的話你讓我念我便念了。難不成還誆瞞了你去。」
我的笑止不住。只是覺得心中空落落的。總要出些聲才好掩飾自己一番。那人見我的神色越來越古怪。呔了一聲便拔劍要攆我走。我怔怔在原地一直笑著。也不知道去躲。卻是他身邊那人突地驚叫道。「走水了。」
宮裡或是宮外體面些的大宅院裡頭。為了忌諱一些東西。總是要將話變一變。這走水。便是起火了。
我這才發現。他們被風雪吹得寒凍侵襲的鐵青的面上。被一片遙遠的雄雄火光。映照得微紅異樣。
這裡因地勢偏僻。環境幽靜。是以方圓幾百里只有宗人府一處。和供宗室人物養病的洪福殿。那洪福殿。正是女帝將夏力送到那處療養身體的地方。
我額心的青筋都似浮起來。突突地透著我冰冷的肌膚往外狂跳著。我緩緩地僵著身子轉過頭去。在我來時的地方。約莫隔了翠璃口中所說的半里路的距離。似龍一般騰起了萬丈火光。香油混合著輝煌宮殿壁柱和無數木材燃燒的滋滋作響的聲音。與屋宇橫樑轟然倒塌的巨大響聲。讓人雙耳不住轟鳴。
那一團沖天的火勢。即便是離我不算近。卻仍是使我雙目都被這熾熱的溫度灼得通紅滾燙起來。我扔開食盒不顧一切地拔腿往回跑去。耳邊似能聽見磚礫瓦片墜落的紛然落地的淅瀝聲。像極了從前翠璃總在閒來無事的時候。在陸府我住的院子空地上丟沙包的聲音。
雪在無形中止住了。我雙腿都要麻木地停在先前離開時回望翠璃的那個牆角邊上。一大波的宮人陸陸續續地運著水車從我面前川流而過。我怔怔地看著。似乎有誰在呼喝。有誰在驚叫。卻沒有在啼哭。似乎這宮殿裡面本就沒有人。一切都不過是我大病那時的一場黃粱大夢。不過是我記得清晰。根本就是從未發生過。
喧鬧聲還是在耳邊一陣一陣地擴散著。我順著牆根倚著滑下來。看著這一場奇異紛呈的幻夢一般的火。怪不得……
怪不得翠璃會那般地對我依依不捨。她原是。原是要走了。
可她為何要燒這一把大火。夏力與她素來是沒有仇的。這番做法。只會讓我再次陷於被女帝更加仇視的境地之中。
我心裡哀哀涼涼。或許。並不是仇視了。這一次。這一次……
我手腳一片發涼。翠璃定是受人指使。否則不會扔下我放火再走的。女帝若是將我殺了。誰會是最得意的人。
周圍又是一大群的人蜂擁而來。遠遠地有肩輿急急落在地上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叫著我蘇二的名字。我茫然張望過去。是王喜擺著手裡的拂塵嘴裡未停地在喚我。
我突地想逃走。我怕女帝見到我後。會不由分說將我定罪。再將怒氣遷到還在宗人府裡的陸景候。姐姐才將我從司春坊那些地方救我出來。我若是又被落了罪。她定是要傷心的。
我扶著牆快快地站了起來。腦子一直在嗡嗡作響。卻也顧不得許多。背過身便急急地轉面過去。要準備走。
反正我戴了面巾。披了大氅。就算……就算是被女帝見到。她也一定不能認出我來。
我懷著這樣的一腔心思。低頭要匆匆地驚惶遁走。卻是走得急。又有大風迎面刮來。我先前因著狂奔不已的動作。面紗本就是要掉落。此時被風一直吹出去極遠。
我大驚失色就要去追。卻是天公弄人。那面紗薄薄順風而起。正巧撲到了王喜的面上。
他滿面怒容地將面紗拂下來。沿著風勢便朝這邊怒目看來。
我慌得大驚失色。霍地扭頭就要走。他卻在我身後大叫了聲。「蘇。」聲音戛然止住。我聽見他喚了我道。「蘇二。你回來。」
我如今是蘇二了。再不是從前那個被他照顧著的蘇木雪。他現下可以對我怒目地大呼小叫。在這之前。也可以為了女帝的一個意思。便百般地差點置我於死地。
周圍有三兩個宮侍被他的拂塵一指。一擁而上便跑過來將我擒住了。他們面上都是生疏厭惡的神色。似乎我果真是這場火勢的始作俑者。我是應該被拿到女帝跟前去問斬的。
我不住地掙扎著。即便是狼狽也好。是可笑也好。我因著要存活下來的一腔心思。就算是本沒有做這些足以讓人滅九族的事情。也想要極快地去逃脫。
大氅也在與人掙扎的過程中滑下來。落到被無數飛灰沾得骯髒不堪的雪地裡。我滿頭銀絲被大作的狂風吹得四起。再沒有人是真真正正地認得我了。他們眸中的除了驚懼。還有要立時遠離我的恐慌。我突地癡癡地低笑起來。為著可憐的我。也為著。可憐不幸的遭遇。
我終究還是被扭打到女帝的面前。他們毫不留情地一把將我推翻在冰涼刺骨的雪地裡。女帝竟是親自傾身下來。揚手便給我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撲面而來的寒意凜冽。我已是被凍得沒有了知覺。饒她再用力。我也只是有些輕微的麻。還有耳側嗡嗡作響的聲音。再沒有了其他。
三兩的宮侍又將我扯起來。逼迫我站著。我雙目都要睜不開。卻是女帝的手驀地扼住我的咽喉。迫使我將頭高高揚起去看她。「你這個混賬。你害死了朕唯一的親人。朕要將你五馬分屍都不足以平憤。」
好在並沒有牽扯到陸景候與其他人。我的心微微安了一些。麻木地任由她擺佈著。她又咬牙切齒道。「不怕麼。好。朕知道你不怕。你既是不怕。那朕便賞那個還在宗人府裡不死不活的陸景候一個全屍。總之是活不了了。免得還佔著朕的地方。」
我腦中叮地一聲。抬頭要去看她。卻是太急。先前含住不曾吐出的一口熱血朝前噴薄而出。身邊的宮侍駭得將我丟回在雪裡。我沒了支撐。雙腿綿綿發軟。與她匍匐跪倒在面前低哭了道。「求陛下……寬恕……」
「寬恕……你犯了如此大的罪孽。竟還讓朕寬恕……朕的胞弟在九泉之下不得瞑目。只怕連朕都要一齊黃袍加鞭去宗祠裡跪上個三天三夜。」
「並沒有……」屋宇上瓦片尚還在窸窸窣窣往下掉落。我強撐了一口氣。仰頭對了怒氣沖沖面目都幾近猙獰的女帝小聲道。「這火……不是我放的……」
「你是管這主殿的人。」
「陛下……我當時正是出去宗人府那邊了……陛下若不信。可、找宗人府的守衛來對質……」我哭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只是覺得心裡發苦。讓人難以去平靜下來。「翠璃那丫頭放了火便逃走了。陛下給我三日時間……我定能抓到元兇……」
「你以為朕會信你這一面之詞。」女帝提起腳將我高舉過頭頂的雙手踢到一邊。示意宮侍又將我提了起來。「夏力已經葬身在了這一片火海。朕便要你來償命。」
我耳邊已是轟然。剎時聽不見半分聲響。「我去救他……我這就進去救他……」
宮侍死命要拉住我。我眼前的那座曾經金碧輝煌得不可一世的宮殿。現下快成了一片殘骸廢墟。我那些背後的髮絲都被身後的狂風拂至身前來。擋住我雙眼面頰。發和雪一樣白。模模糊糊。清清楚楚。
有孩子的啼哭聲響起。我霍地扭頭去看。是多時未見的阿留。他見到女帝也回身過去。忙忙將面上的兩道淚痕伸手擦了。我見他尚是稚氣未脫的面上顯出與年紀不符的老成深沉來。心裡暗自發苦卻也只能裝作陌路。
雖然是能看出從夢中醒來。一路趕至這裡。卻還是抿嘴堅毅。神色裡隱約有了幾分帝王氣。他見了女帝當即將雙臂一展。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道。「陛下三思。」
女帝神色稍有了緩和。沉聲問道。「這樣晚了。你還沒睡。」
「我還在住處溫書。聽見這裡走了水便過來了。」他低了頭。雙手恭敬地握住垂在身前。語氣肅然道。「這場火來得蹊蹺。望陛下查明後再行處置也不遲。」
女帝沉沉朝他看了一眼。「你回去歇著。朕來辦。」
「陛下……」
「回去。」
我朝阿留看了許多眼。女帝竟是直接命令宮侍強行將阿留送回去。阿留逼不得已。走時穿過我身邊時。微微側面朝我看了下。那眼神。似在與我說不用擔心。
我心裡狐疑萬分。漸漸不再慌亂起來。女帝緣何會這樣急於定我的罪。她現下。本應該是火急火燎地去搜救夏力才是。
莫不是…………這是她設的一個局麼。
只為了讓我名正言順地在世上消失。被定罪得萬人唾罵。讓姐姐再也與我不能求情。
我跪在地上。朝她低頭求了道。「陛下。宗人府的侍衛可為微臣作證。火起的當時。我並非在場……」
她抿唇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掀袍就要轉身。我默然了半晌。似乎明白了前方等著我的是什麼。
我一直呆坐在雪中到第二日的天明。並不是因為無處可去。只是想讓我混沌的頭腦再清晰些。
到了微微破曉的時候。我被人押進了刑房。
足足過了三日。有差役來將我蒙面帶走。我已是整整三日水米未進。全憑了一口餘氣尚在。不至於一命嗚呼了。
似乎走了有些遠。待到差役將我扔在地上時。面上的布條被人摘了下來。我用盡力氣微微睜開了眼。光亮很是刺眼。我緩了多時才能看清圍的物事。
像是女帝的御書房。我身邊站了一人。我仰面緩緩去看他。是滿臉溫柔笑意的淮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