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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七章 勉強續命(1) 文 / 清若七

    背上的傷不見好轉。夏力從宮里拉來的太醫都說我的傷是好不了了。只等著我最後一口氣沒了就可收屍。白朮要同白淵離一起過來為我治傷。卻是被陸府外頭層層圍著的官兵擋住不許近身。

    也不知是為著什麼。我撐了一口氣醒來。淮寧臣和夏力俱是還留在陸府。不知是為了等我一齊殺盡。還是終於因為女帝良心發現。

    之所以說女帝還有一絲良心。便是並未將陸景候所有的家產抄了並了國庫。卻只留了陸景候溯州一處商行。其餘的。都查封給了公家。

    好歹並未是山窮水盡。陸景候還有一息尚存的我。還有阿留。

    女帝頒了皇詔給了天下子民。道陸家主公陸景候不思反省又欲蓄意謀反。今後陸家財產一律充公。大夏百姓不可進陸氏商行買賣商物。若有違者。一併交由官衙處置。

    陸景候再敵。也敵不過大夏女帝的京郊畿羽林郎。只是他從前說過的李家軍。不知去了何處。想必也是女帝在那次宣陸景候覲見之時統統收了。不再給陸景候一絲轉機。

    也怪道陸景候自將林重恩押到上京之後就此收了手。似乎往日的野心都被這逝水的年華所沖淡。改變得不像是自己了。

    他此時默然坐在我床前一勺一勺地與我餵藥。我不太想喝。總是好不起來了。用這些名貴藥材反倒還浪費了他最後的一些家底。

    阿留抱著那柄短劍在蒼蒼的秋色裡對我盈了淚小聲道。「娘親。白朮姨媽托小舅舅與你帶話來。說是姨母的小孩就在冬末或是初春生下。要你到時候過去喝滿月酒。一定得快些養好身子。」他頓了頓。聲音又低下去不少。一雙淚眼懵懵懂懂地看著我。孩子氣道。「我與爹爹也想讓你快些好起來。你若是不好。我與爹爹都傷心得要死掉了。」

    我強使著力氣擠出一絲笑來與他瞇眼道。「乖。我喝了藥……必定就會好了……」

    不過說了幾個字便喘個不歇。陸景候蹙了眉頭道。「聽阿留說話就是了。不用回。」

    我對阿留眨眨眼。陸景候遞到我嘴邊的湯匙猶在。我沒奈何。只得小口小口地吞了。

    不知這續命的藥能撐到幾時。我身子實在是乏。卻還記得去問陸景候道。「府裡的人只怕都走光了罷。」

    「本來就沒有什麼人。現下我都將他們逐出府去了。」他喂完我最後一勺藥。將瓷碗端端正正地輕放在一邊的檀木矮几上。「倒是還有以前服侍你的那個丫頭。叫做翠……」

    我見他想不起來。便順口接道。「可是翠璃。」

    他閉口了一瞬。再開口話音有些不屑。「這是你取的名。俗氣。」

    我噎了噎。只得緩緩道。「當時按著她們的名字隨口化來的。哪裡管的上許多。倒是我並未中意過這寡言謹慎的翠璃。」我頓住緩了一口氣。苦笑了聲。「還只道關鍵時候必然是那紅玉丫頭幫我多些的。哪想竟是這樣的光景……」

    「你這主子當的有些糊塗。」他雪白的面上現出我看不懂的神色。「那次在滄州的山頭上見的那位小六姑娘。便是如今的紅玉。你可知道。」

    我的心緊了一緊。慢騰騰地涼了一截。嘴張了張。半晌沒有接上話來。

    小六是淮寧臣的師妹。對我有敵意不假。可那次她是與姐姐一齊從那山上走了的。況在我遇見她時紅玉就已在淑玉宮。她與紅玉面容也不同。怎可能變成了如今的樣子。

    只是再去想時。陸景候卻抽了我身後的軟枕將我扶著躺下了。「你背上的箭傷還很深。不必憂思過慮。這幾日安心吃藥。不會有事的。」

    我望著他要帶阿留出去的背影。緩緩伸手將他衣角牽住。微微搖了一搖。「時日也不多了。你……再陪陪我罷。」

    他身形一怔。僵在原地極久。阿留聽話地將自己握住陸景候的手放下了衝我甜甜笑道。「娘親。我去自己房裡。你與爹爹說說話。」

    我莞爾一點頭。待阿留的小身子出得門去。我才終於敢眨了眼睛。任眼尾的淚大滴垂下來。

    陸景候依舊是背對著我。只是垂在身側的雙手在些微地顫著。我又是輕輕將他衣角一搖。喘了口氣捱出一絲力氣來朝他背影低聲道。「怎的不理我了。」

    他將嗓子清了清。轉身過來重又直身緩緩坐在方纔的座椅之上。我往牆邊挪了一挪。往旁邊拍了朝他緩緩笑道。「我累。陪我睡會。」

    他少有地這般聽話。果真依言褪了外袍睡在了我身側。我心中俱是靜謐安詳。他的呼吸聲極輕。我側首去看他的面容。挺直的鼻樑稍微有些翹的鼻尖。還有一雙眉一雙眼。白膩的小巧下巴和精緻的薄唇。

    我咳著笑了笑。「若你是女兒身。只怕全天下的男子都要為著你相思成災癡狂不已了。」

    他本是閉了眸靜靜地任我看著。聽了這話稍稍偏了臉來看我。啟了薄唇道。「你也不差。」

    我沒忍住笑出聲來。「少見你這樣誇人的。莫不是為著哄我開心便這樣說罷。」

    「這便是誇人了。」他索性側了身。拿了一隻手臂半屈著將他一邊臉支起來居高臨下地來看我。我最受不住他這樣直白毫不隱諱地瞅著我看。只得偏過臉到一邊去。他竟是伸出一根手指過來勾住我下巴迫使我轉回面來。輕聲道。「只許你看我。我看你便不行了。」

    我著實不敢對上他的臉。只得低聲求饒道。「陸公子量。便不與我一般計較了可好。」

    他倒也不說不好。也不說好。只還是勾住我下巴讓我不敢睜眼。良久。我聽不見他吐息。還以為他睡著了。正要掀眼去瞧他動靜時。眼簾處卻是他淡粉潤澤的唇慢慢覆了過來。我只聽得心房之處咯登一聲。忙將眸子緊緊閉住了。

    他竟是從我的額心一直往下吻。一點一點。緩緩游移。我被他弄得有些癢。睜了眼與他弱弱小聲道。「我想歇一會了。」

    他動作一滯。緩緩歎出一縷氣息。又將我額心吻住半晌了抬面看我道。「蘇蘇。」

    我不知他突然出言喚我所為何事。抬眸回看了他道。「怎麼了。」

    他在我發間深吸了一口氣。過了半晌才輕聲道。「再為我生一個孩子吧。」

    我心跳一滯。一口氣堵在胸口處極長的時間。秋日的落葉從窗外飄了幾片到床側的地面上。我盯著瞧了出了神。陸景候又問了我道。「蘇蘇。」

    我啊著應了一聲。茫茫然沒了說話的心思。

    我知道陸景候是從來不這樣求人的。他既是這樣與我說。想必是心中太希冀。可我又如何能答應他。且不說有阿留在我不沒想過再有一個孩子。便是我將死未死的這個光景。又怎可能再懷胎十月給他生一個。

    陸景候的呼吸比先前又弱了些。他見我不答話。如玉的面容漸漸白得沒有人色。眸子裡浮出幾許悲意來。卻是抿緊了唇再不說話。翻身便要下床去穿衣袍。

    我憋足了一口氣力陡地將他手腕拉住了。他身形僵住不敢再動。我咳了一聲。與他輕聲道。「非是我不願。只是你看我如今……」

    「蘇蘇。我陸家有許多秘藥。你不會有事的。」他吐出這些字句。卻也是將手腕一翻。我正聽得他說話沒提防。他抽身便出得門去了。

    房間裡有些靜。我低低咳了一聲。費力將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下巴。才覺得暖和好受些。

    我正閉目打算沉沉睡過去。恍然似聽見門框被人輕叩了兩聲。我以為是錯聽了去便沒當回事。卻是門楣處有人輕輕喚了一聲。「姑姑。」

    我聽得是翠璃那丫頭的聲音。慢慢睜了眼去看。果真是她。她今日穿了一身湖綠的衫子。盈盈動人地站在不遠處。讓我竟生出一些如臨仙境的錯覺。

    她站在那邊躊躇著不敢動。我笑了一笑眨眼道。「嗯。你進來便是。」

    她忙忙地應了一聲。將眼角不易察覺抹了抹快快地走近來。握了我的手道。「姑姑。我這些日子不敢來看你。只因我著實蠢笨。竟不知紅玉她竟然……」

    她說起這個我便又想起陸景候那番話。便隨口問道。「那時她在宮中可有什麼變化。又或是出宮之後。與她從前有些什麼不同的。」

    翠璃噯了一聲。困惑地問了我道。「姑姑此話……」

    「我總覺得。現在這個紅玉。並不是從前的紅玉了。」我怕翠璃想太多。索性打著太極與她問道。「故而有些感懷。才有此一問。」

    「姑姑這樣一說。我倒想起來了。」翠璃倒是心思細膩。起身將門窗都關了。又靠在我耳邊與我悄聲道。「之前郡馬爺做朝廷內應當著陸軍將軍的時候。紅玉曾經被陛下找到御書房那邊多次。我估摸著是陛下私下裡對她有令。也不好多問。只是有一次是去了一整夜。回來之後紅玉的性子似乎有些變。我也沒多注意。」

    「是王喜帶她過去御書房的麼。」

    「是。」翠璃將頭一點。「最後一次回來倒也奇怪。紅玉竟是求著淮大人送她回來的。」

    我心頭似一籠霧終於被撥開。想是她們將原來的紅玉或囚或殺。用了這小六來易容成紅玉好等來日接近我一舉查探陸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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