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章 你不知好歹(2) 文 / 清若七
這樣又是兩日,女帝派人來領我出去。
我出了那刑房之門時朝小葛看了幾眼,這幾日雖是在此處不得自由,可也托了他照顧,樣樣都是齊全的。
他不願意看我,我小聲道,「小葛,多謝你這些日子……」
我話還未說完,他竟是伸手將我往外一送,「走罷,怎的還這樣婆婆媽媽。」
我還想看他一眼,他卻是快快地將門關了,只在門縫合上之時,我隱約瞥見了他紅著一雙眼眶定定注視了我一瞬。
我心裡百感莫名,也只得轉身離開。
走了幾步遠,我又下意識地回身去尋小葛的身影,他卻是不在,我只得將視線移開去看前幾日夜裡去過的天牢。
自從那日起,陸景候也未來過,我一個人縱是膽子再大,小葛也不許我再出去了。
如此荒廢到今日,再出得來,只怕也再難踏進那處。
我心裡沉甸甸地一塊,說不出是何感覺,前面的宮侍已是低聲詢問道,「姑姑,陛下說您直接去住處歇息,讓小的帶您過去呢。」
我聽他說話只覺得陌生無比,姑姑這個稱呼更是古怪不堪,我理了鬢角輕聲應了,「陛下身邊的王公公可還尚好?」
「師傅正是在淑玉宮等著姑姑過去呢,」他低眉一笑,聲音也是小而溫柔,「師傅聽得陛下指了他去打點姑姑的住所,高興壞了。」
我終於有了些盼頭,袖手便與他去了。
剛走得淑玉宮殿門外,便聽了一人道,「將這個搬出去燒了,換件大的新的進來,還有,這梳妝台舊了,也抬出去燒了,換新的來。」
王喜一迭聲地在旁邊叫著大爺,「燒了可惜,便賞了下面的人罷,哎喲餵我的心肝,這還多好哇……」
那人卻是哼了一聲,「她自然要最最好的,別囉嗦,先抬出去,你看見中意的便拿了,其餘的統統燒了。」
我斂了斂神,低眉走了進去,沖那站在正中央叉腰比劃的那人笑了笑,「見過夏將軍。」
他見到我神色一鬆,隨即又一緊,「怎麼又瘦了。」
我一怔,他又憤憤道,「都說了不能進那鬼地方,你看看你自己,是什麼模樣了。」
他將我雙肩按住便往還沒來得及搬出去的梳妝鏡前帶,鏡子上似乎有因年月久了殘留下的污點,堪堪一點印在我眉心,我自己愣愣看著,只覺得是消瘦得不似往日,夏力卻驀地癡癡對了我於鏡中的影像道,「果真,若是不至於這樣瘦,眉間這一點便活脫脫……」
我等著他說下去,他卻似猛然回過神來慌忙將我的雙肩掰了過來,失了神一般驀地抱住我道,「蘇蘇。」
我應了一聲,他又喚道,「蘇蘇,」我還沒來得及答下去,他竟是茫茫然一笑,「是了,你是蘇蘇。」
「夏將軍,」我放下本搭在他腰間的手腕,輕聲出口道,「可還記得那名姓白的女醫官?」
他頓時渾身僵住,言語都有些無措,「蘇蘇,我、我,你怎的,你……」
我將他緩緩不著痕跡地推開,「我又不是個傻子,夏將軍是什麼意思,我自然是懂的。」
他將視線移到我面上定定看了一眼,隨即又問道,「是誰說與你聽的。」
我道,「夏將軍多慮了,本就是自己能猜到的事情,何必要旁人來告訴。」
王喜慢慢轉到他身後,踮腳越過他肩膀偷偷衝我使眼色,讓我不要太針芒相對,我卻是又憶起前日陸景候那番變臉,心更是寒透徹骨,揚了臉便衝他慘淡一笑,「只求將軍認清現實,莫要將我錯認了,莫要將人錯愛了。」
他面色倏忽慘白,笑得朝我頻頻點頭道,「蘇蘇,你是個聰明人。」
我低眉一笑,「承蒙將軍誇獎了。」
他再無笑意,緊緊抿了唇衝我由淺入深地看,「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竟不知這些男人都是會變臉比唱戲法的還快的,正要開口,王喜撲騰一聲就跪了下來,哭著求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莫要太強了,受的苦莫非還嫌不夠多嗎,你好歹軟一些罷……」
「誰讓你來多嘴!」
我還沒來得及朝他看去,夏力吼完這一句,轉身便狠狠踹在他心窩子上,只一腳,王喜剎時便嘔了一口血出來,半邊殿門上都是斑斑血跡。
我一時急了眼,衝過去便將王喜護著替他摀住口鼻道,「夏將軍!你心裡有氣便衝我發,何必為難他們當差的!」
王喜氣息都弱了許多,卻還記得暗中將我手一握,輕輕搖了搖,我知他是示意我不要再爭強鬥狠,可我終究嚥不下這口氣,為他,也為我,「分明便不是我主動送上去的,可人家卻是為了另外一個人來與我好上,的確怪我傻,我自作自受,可夏將軍,」我轉面朝他慘慘一笑,「你本知我就是個命薄之人,倒還狠得下心來與我這般作戲。」
「你若是不點破,本將軍也自然會對你一直好下去。」
「可以後呢!」我的聲音陡地尖銳起來,「她只是離了上京,又不是再不會回來,若是以後她再來與你一遇,我又被置於了何地?!」
他咬牙得快要青筋畢露,一雙常年習武的拳頭狠狠砸進了身邊的一張石桌,惹得地面都是絲絲震動,正要開口時,殿外一個聲音厲聲傳來,「都要給朕造反了不成!」
我心裡急急一跳,又是緩緩縮了回去,我閉了閉眼,將王喜面上的血跡盡數拿袖子抹了,女帝大步跨進來便是往夏力面上狠狠一扇,「不知趣的東西!我皇家的臉面都讓你丟盡了!」
夏力錯愕不及,張口便是一聲驚怒,「為何要打我?!」
「若不是機靈點的去給朕說了明白,你是不是要鬧個不休了?」女帝抬手又要給他一巴掌,夏力卻是急急向後一退,女帝伸手不成,朝他狠狠斥道,「給朕跪下!」
他咬牙半晌,直直便跪了下來。
女帝負手疾步走至他跟前,「你說,先前朕與你說過什麼。」
夏力面上青白交加,更是在這一干宮侍面前被治得羞辱不堪,他胸脯起伏得厲害,負氣不說話,女帝又是一斥,「說還是不說!」
夏力這才悶聲道,「若是求而不得,便是此生孤苦,也不可再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