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零八章 醉眼相對 文 / 精豆
這地方。很好。又清淨。又偏僻。遠離後宮紛擾。距離聖安宮乾安殿御書房都遠。住在這兒。該能避開她想避開的一切了吧。
「紫檀。收拾收拾。就在這兒住下。不回棲梧軒了。」樂無憂將榻上的鋪蓋拍了拍。打去浮灰。側身躺了上去。「收拾完你就走吧。回你原來的主子那邊伺候吧。」
紫檀惶然失色。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聲哀求:「主子。您這是做什麼。這是冷宮呀。您怎能住到這兒來呢。快跟奴婢回去吧。這會兒。說不定皇上已處理完朝政。上棲梧軒看您去了哪。」
「不回去了。再也不回去了。」樂無憂淺淺一歎。道。「你去吧。這裡我自個兒收拾就好。」
自居冷宮。便是為了與這一切徹底隔絕。什麼「本宮」「主子」。再沒任何意義了。她只是想在這兒自生自滅。靜靜過完餘生。僅此而已。
「主子。您別這樣。您燒了聖旨。說不定皇上正惱著呢。您這會兒又要長住冷宮。萬一觸怒龍顏。遭罪的還是主子您呀。」紫檀苦口婆心勸說著。連連磕頭哀求。
紫檀知道樂無憂失了孩子。也很同情她。但後宮中失去孩子是常有的事。她不但不想著如何抓住皇上的心。反而處處與皇上作對。這樣下去早晚會惹禍上身的。
「去吧。不必管我了。」樂無憂說著。翻了個身。明顯不想再多說什麼。
紫檀哭喪著臉看著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皇上就是看她機靈懂事。才派她來照顧主子。可她先是將主子照顧丟了。現在又將主子照顧進了冷宮。她該如何向皇上回稟。
這女人。真是太不識大體、不知輕重、不知死活了。
紫檀有苦難言。想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去宮門外傳了個侍衛。命他去找王德勝。將情況稟告給他。
天寒地凍。身子屢屢受創的樂無憂哪裡睡得著。不過躺了片刻便凍得渾身瑟瑟發抖。紫檀看了。又急又氣。只得去別的房間尋了幾床閒置的半舊棉被來給她蓋了。
半個時辰後。皇上來了。樂無憂仍輾轉不安。了無睡意。
「小傢伙。這個點兒該用午膳了。快起來。吃了飯再睡。」秋風清輕輕拍拍被子。掀起一角。將她抱了起來。
紫檀垂首立在一邊。驚訝地看著皇上輕哄樂無憂。
他臉上沒有一絲怒色。似乎她火燒聖旨、自入冷宮在他看來什麼都算不上。她明明做了罪不可赦的錯事。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卻仍舊溫言軟語。甚至帶著溫和的笑意。哄孩子一般柔聲哄著勸著。
紫檀瞪大了眼睛。皇上是什麼樣的人。沒人比她更清楚。他分明是個極驕傲、極威嚴的人。九五之尊。天威難犯。然。在這個柔弱的女子面前。他什麼都不是。卑微到了泥土裡。
樂無憂不出聲。也不反抗。由著他將她抱起。為她披上狐裘。將一個手爐塞進她懷裡。攬著她向外間走去。
四方桌已經撤下。換成了紫檀木雕花圓台。桌上佈滿了熱氣騰騰的佳餚。俱是她素日愛吃的。原先的四條板凳也換成了鋪著獸皮的軟椅。地上已鋪起了厚實細密的羊毛地毯。屋子四角燃起了火盆。幾個太監抬著各色家什往裡間走去。進進出出。很快便將屋子重新佈置了一番。
樂無憂的眼睛有些濕潤。面上雖是一片平靜。心中早已波瀾迭起。
他這樣做。有什麼意思。殺了夜雪。害了她的孩子。現在又這般討好她。有用嗎。
晚了。太晚了。有些事情。是永遠也彌補不了的。
他給的樂與憂、笑與淚。一點一滴。都在她心裡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痕跡。那些甜蜜的。憂傷的。痛苦的。在愛過傷過欺騙過之後。盡數化作了絕望與死心。
對他。死心了……
即便愛意還在。卻再也不願靠近了。再也不願受那些讓人痛不欲生的傷了。
秋風清慇勤地為她夾菜、添酒。溫熱的竹葉青甘醇爽口。他一杯一杯添。她一杯一杯乾。直到一壺見底。她蒼白的嫩頰飄上兩片紅雲。他方住了手。臉上強裝出來的笑意也消散了。
「無憂。告訴我。你恨我嗎。」秋風清抬手轉過她的臉。看著她迷濛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問。他眼裡的笑意也斂了。不安佔據了星眸的每一分流光。
半醉半醒。她朦朧的眼光落在他臉上。歪著腦袋吃吃笑著。看著他。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你是誰。」
「你希望我是誰。」他握住那隻手。拿到唇畔輕吻一記。撥了撥她滑落到頰畔的碎發。
「我希望……我希望你是……若我希望怎樣便能怎樣。那就好了……」她低喃著。微瞇的眸子漸漸合上。櫻唇微微翕動。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音。
他聽到了。她說的是:霜哥哥。
我希望你是霜哥哥。可惜。你不是。
他明白她的意思。心頭一緊。星眸一黯。她愛的。是霜哥哥。而不是他秋風清。
是啊。霜哥哥寵她憐她疼惜她。秋風清傷她騙她背叛她。她怎麼會愛上秋風清。
「那麼。你愛秋月明嗎。」他將唇附在她耳邊。輕柔的語聲滿是寵溺。半醉的她聽不出其中夾雜的一絲陰狠暴戾。
「他騙我……你、也騙我……你們都、騙我……」微閉的雙眸溢出淚水。她醉了。卻還不夠醉。不能忘了所有的一切。
心口鈍痛著。像是有人用一把不鋒利的刀子割著她的心。明明要她受苦。卻不肯給她一個痛快。
「我再不騙你了。可好。」他微瞇了雙眸。死死鎖住懷裡楚楚可憐的佳人。
「我再不信你了。可好。」她睜開了雙眼。眸底流轉著的。是諷刺的光芒。
「我不准。」秋風清斷喝一聲。將她狠狠摁進懷裡。「你是我的。你只能愛我信我。」
「哈哈哈哈……」她忽的大笑起來。眼淚掉得越發凶了。悶悶的聲音自他懷中擠出。「所有的一切本就由不得我。不是嗎。既如此。你又何必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