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夜宴四 文 / 精豆
「你放心,我會好好招待她,她哥哥害我吃了那麼大的苦頭,我保證會讓她過得很『舒坦』!」某人以指天誓日的誠懇說著亂七八糟的話。
猶記得那日御書房行刺之時,她是如何的刻骨決絕,又是如何的撕心裂肺,初入宮中,她悲傷難遣,整日默默無言,對任何人都不予理睬,一副心如死灰之態……
這麼個天性活潑的孩子,要有多絕望,才能變得那般死氣沉沉?那雙靈動慧黠的眼裡曾經一片死氣,她那時承受的,是多麼深重的悲傷絕望?
秋風清既喜且怒,喜的是狡黠靈動的樂無憂又回來了,怒的是……這個死丫頭!
「你當真那麼希望我娶別的女人?」不滿,很不滿,即使努力克制,出口的話語還是帶著些許落寞憂傷。
「說實話,不願。」流光溢彩的明眸倏地黯淡下來,是的,不願,但,那又如何?他是西秦皇帝,她是南昭公主,兩個對立國家的皇室成員,中間還夾雜著刻骨銘心的背叛,她接受不了,若真要與他長相廝守,她將如何自處?
一國之君,本就有很多女人,愛他至深,容不得有半分瑕疵,便是兒時的背叛,她亦無法釋懷,更何況他國君的身份,滿後宮的女人?
無情最是帝王家,看多了後宮的爾虞我詐,她不願自己陷入那般境地。
對於以身殉夫的母親,她怨過,但如今,她理解、敬佩,甚至羨慕母親能有個值得她以身相殉的好夫君。
「好,我娶。」他握了她手,明朗一笑,「聯姻之事明日再議,今夜君臣盡歡,不醉不歸!」
心情瞬間大好,她說不願,她不願她他娶別的女人,她這麼做只是為了霞兒,在她眼裡,他娶個女人不過是撥座院子供吃供喝的事。
她是這麼的信任他,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或許,用不了多久,她心裡的芥蒂就會消了,那時,他便可娶她了。
娶她,好美,光是想,他就已經喜上眉梢了。
「霞兒中意的是洛寒霜,你可不能把她嫁給別人。」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怎麼知道?」秋風清再次皺起了眉頭,這兩個丫頭都夠沒良心的!倆人相識才幾天?就不把他這個情深意重的哥哥放在眼裡了,這麼緊要的事,告訴她卻不告訴他,誰說「長兄如父」來著?
「哼,我當然知道!」得意地炫耀一番,樂無憂走到秋落霞身邊,向她眨了眨眼睛,朗聲說道:「霞兒,走,陪本宮找故人敘敘舊。」挽著她的手臂緩緩走到洛寒霜面前。
「你……」洛寒霜站起身來,雙目緊鎖佳人俏麗的容顏。
「此處人多,不如找個清靜的地兒,咱們好生喝上兩杯。」她回首,向高位上的君王頷首示意,拉著二人退出欽安殿。
秋風清笑看她牽線搭橋,紅娘當得不亦樂乎,由得三人先退了席,繼續與東辰來人周旋。
她走了,帶著洛寒霜走了。
她寧願去與洛寒霜敘舊,也不願同他打個招呼麼?
秋月明握緊的左拳骨節「卡卡」作響,她與他,有何舊可敘?
一杯接一杯地猛灌烈酒,想將怒意與心碎一道融進酒中。
酒入愁腸,愁更愁。
俊美如仙的臉上酡紅一片,腦袋昏昏沉沉,為何還是揮不去她的身影?為何每次酒醉,明明眼前一片朦朧,她的面容反倒越加清晰?
那倩影,那姿容,早已深深鏤刻在心間,雕琢在腦海裡,即便看不清世間萬物,她的臉她的身影仍是清晰得纖毫畢現。
搖搖晃晃地起身,他跌跌撞撞走到殿前,躬身行禮,含糊不清,道:「皇兄,臣弟不勝酒力,請皇兄允許臣弟先行告退。」
秋風清使個眼色,王德勝立時喚過一名小太監,囑咐了幾句,名喚小李子的小太監上前攙扶著秋月明,一步三搖晃地走出欽安殿。
秋風清擔憂地看著六弟的背影,今日讓無憂出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專門做給他看的,想讓他看到自己有多寵愛無憂,好斷了他的心思,也好教他安心。
他知道六弟是真心愛上樂無憂,他又何嘗不是?滿以為只需一段時間,六弟必能忘了無憂,由今日看來,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們是親兄弟,他們是同一種人,他們太像了!若不付出真心,他們可對任何人極盡殘酷之能事,一旦交付真心,便很難收回,他們都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主兒。
情愛之事,本就是自私的,不傷人,便傷己,不論傷誰,他都不願傷了自己。
秋風清知道六弟也是這樣的,若他有能力,那麼今日將滿腹傷心付諸烈酒的便會是自己了。
「王爺,奴才扶您到水月閣歇息。」小李子小心翼翼扶著秋月明,這位爺喝得醉醺醺的,若是磕著碰著,他這顆腦袋可就得晃悠幾下了!
「水月閣……」低喃著「水月閣」三字,水月閣……那是整個皇宮看月色最好的地方
水月閣臨著御池,夜晚明月高懸,月光灑在水面上,風起時水面漾起清波,折射出星星點點斑斕的月光,格外富有詩意。無風時天上一輪明月,水中一輪明月,兩月相映成趣,別有一番風味。
他還記得……
三哥還記得水月閣是他最喜歡來的地方,他還記得是水月閣是他們三兄妹經常來玩的地方,他還記得……
三哥,為什麼?為什麼要搶走她?為什麼搶走她的是你?
若你不是我的三哥,我必定拼盡全力奪回我心愛的女人!
若你不是我同父同母的三哥,我亦會毫不猶豫與你翻臉,即便捨了王位也要帶著我的女人走!
若你不是自幼待我情深意重的三哥……
但,你是!
情若連環,恨如流水,甚時是休?
甚時是休!
不經意間扭頭,一抹白影倏然躍入眼簾,月光下倚著假山石孤坐的,是她?
那身影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她便是以那般蕭索落寞的姿勢坐在鞦韆架上的。
遣退太監,他搖搖晃晃向白影走去,步伐太過急切,短短三丈路竟打了兩個趔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