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8章 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文 / 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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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金蛇又向柳不幻的胸膛刺來,柳不幻也不閃避,只是一味地向後飛移,突然,他心中暗叫不妙,因為他聽到了有金屬輕微的破空之聲,聲音是從他的後背方向發出來的,因為速度極快,他的身體又是在空中飛行,來不及也沒辦法躲閃,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刻,他只能伸出右手去抓背後的這個利器,可是不幸的是,這個利器不是一般的金屬之物,倏一下便穿透了他那比石頭還硬三分的手掌,射入了他的後心,刀尖從他的前胸穿出一寸後停止不動了。柳不幻從空中跌落到樓頂的地面上,殷紅的鮮血瞬間便噴湧而出。柳不幻艱難地抬起頭來,看到常無歡得意地站在他的面前俯視著他。
「是……是你?」柳不幻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們兩人會聯起手來殺他。
「沒錯,去死吧——」常無歡舉起鋼板似的右掌啪一下猛拍在柳不幻的虛弱的頭上……
「啊——」柳不幻一下從床上坐起,驚出一身冷汗。雖說只是一個噩夢,但是他卻呼吸急促,恐懼感與後怕感仍是久久難以散去。
只見隱隱的月光中,柳不幻獨自坐在床上,一臉落寞與惆悵,仍在長久地反芻著剛才夢中那恐怖與驚心的場景。良久良久,才逐漸平復了心情,復又躺下,又過了不知多久,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翌日清晨,一陣悠揚婉轉的鳥鳴將柳不幻驚醒。他睜眼望向窗外,只見外面是晴空萬里,微風輕拂,可是他的心情卻不像這天氣一樣晴朗,而是陰沉沉的。
他躺在床上幾乎一整天,不吃不喝,顯得顧影自憐。他只在快中午賓館服務員來問他是否再住一天時,慵懶無比地起床開了門,說了聲再住一天,便又躺在床上繼續冥想或者胡思亂想。
他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界會這麼複雜,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麼多的痛苦、煩惱、擔憂和愁悶;為什麼愛情不能簡單一些、純真一些、美好一些;為什麼人與人之間不能友好相處,少一些勾心鬥角,少一些爭名奪利,少一些嫉妒仇恨,多一些寬容、理解和關愛,多一些幫助、支持和鼓勵……總之,他有太多太多的問題不能釋懷。
他回想起自己悲苦的身世,回想起自己和上官怡之間的美好與不快,回想起自己兒時的朋友何守慧的生命之花不明不白地在青春年華時便突然凋謝,回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的朋友、自己所有認識過的人。他一向都是樂天派的,即使處於別人似乎無法忍受的逆境都還會保持著積極向上的心態,可是現在他不知為何卻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失望,顯得無比頹廢、悲觀和消極。他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
他覺得自己很累很累,似乎連起床的力氣都沒有了,所以就乾脆就躺在床上不動,一躺就是快一天。
他覺得這一天是他有生之年最灰暗最陰鬱的一天。
終於,在快要黃昏的時候,柳不幻才起了床。日子還要過,一定要堅強起來,樂觀起來,勇敢起來,有信心起來,要攻堅克難,逆流而上。他心中默念著這些激勵自己的話語,不斷重複著,一遍又一遍,可是卻怎麼也打不起精神。他覺得很悲哀,情不自禁地吟起了宋朝詞人柳永的《蝶戀花》——「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chun愁,黯黯生天際。草se煙光殘照裡,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一句「強樂還無味」就是他現在心情的真實寫照。
接著,他又想起了著名詞人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關於人生三種境界的三句詞。他說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第一句說做學問成大事業者,首先要有執著的追求,登高望遠,瞰察路徑,明確目標與方向,瞭解事物的概貌。第二句來比喻成大事業、大學問者,不是輕而易舉,隨便可得的,必須堅定不移,經過一番辛勤勞動,廢寢忘食,孜孜以求,直至人瘦帶寬也不後悔。第三句說經過堅忍不拔的不懈努力後,終於苦盡甘來,到達自己的目標,成功了,圓滿了。
柳不幻心想,我自幼喜愛書法,勤學苦練小有所成,可是卻不能養活自己,被現實生活逼得只得暫時擱淺;後來掙扎在生存線上,心情實在苦悶、悲慘異常,不知不覺得中又愛上了文學和小說。但也是沒有充足的時間去寫作,被現實生活逼迫得今天寫一段,明天寫幾行,思緒屢被打斷。現如今,又因捲入莫名的兇殺案中,別說寫作了,就是連生命似乎也是朝不保夕,岌岌可危,真是命運多舛,悲慘到了極致。
想到此處,柳不幻的眼中不禁有幾滴酸楚的淚在打轉,他強自壓抑著,心頭像堵了一塊石頭一般,鬱悶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禁在心中暗誦蘇東坡被貶黃州後寫的《寒食詩帖》中的兩句詩——「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他此時悲苦慘淒的生活境況,欲哭無淚徒歎奈何的感傷情懷與蘇軾被貶時的心情如出一轍。
窗外,夕陽斜照,絢爛的火紅的晚霞染透了半邊天,美麗的景像甚為壯觀,令人沉醉。可是那是對別人而言。此時,柳不幻望著窗外的落日餘暉,想到的卻是李商隱的「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兩句詩。
他似乎感覺自己的大限將要到來一般,心中湧起一股濃重的末世幻滅感來,壓得柳不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頭耷腦的。他虛乏無力如形屍走肉般地走出了賓館,在樓道裡遇到有服務員說「先生,您好」的招呼聲時,竟渾似沒有聽見一般,像個空殼呆頭呆腦地在街上昏昏獨行。他走啊走啊,也不知走了多久,夜幕已經低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他跌跌撞撞地走著,眼睛一斜,看到一個飯店,便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