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七章 .冰釋 文 / 雨歇風簷
這些天天氣變得暖和了,我看小杏的身體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便開始帶他往外跑。但是也不能跑得太遠,只在嘉月殿附近轉轉,找點樂子。
嘉月殿離冷月殿很近,我有幾次隔著大片的竹林桃園望見冷月殿的簷角,就不禁想師兄此刻在做些什麼。
這些日子師兄極少出現在我們面前,有時候遠遠的看到他的身影,下一秒便不見了。我猜他估計是在躲著我。
其實這樣也好,就算是見了面兩個人一時也是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只能尷尬。我想若是有一天兩個人能夠平靜的面對面坐著吃飯了,也就該正常了。
只是這樣的日子,似乎還遙遙無期。
關係開始好轉的日子,就是有一天我帶著小杏跑到一處叫清輝池的池子邊玩耍。當然我也不知道這叫不叫好轉,不過在我心裡,便一廂情願的這樣認為了。因為之後,師兄確實再沒刻意躲著我們。
此時春天的氣息已經開始有聲有色了,林子裡冒出些碧草尖兒,寒梅漸漸謝了,大片的桃林冒出粉嫩的花芽兒,只是還很小很小。但是可以想像,若是這些桃花都開了,靈霧宮肯定又得傾國傾城的美一回了。
我和小杏趴在池邊的一處空地上畫了幾個方格子,用石子兒和枯樹枝下五子棋。小杏一開始不會,在我的循循善誘下,小杏連輸了五回,終於在第六回贏了我,於是高興得活蹦亂跳,一雙髒手在我臉上胡亂的摸了幾下。
我用袖子蹭了蹭,蹭下些灰塵來。這些天這小屁孩子越來越猖狂了,完全沒了在揚州時候的乖巧樣子。我有時候想若是之前那副模樣都是裝出來的,那他現在這樣算不算是得到解放了的本性?
但是他天真爛漫的樣子也蠻可愛的,動不動就笑呵呵的,兩顆小松鼠牙露出來,脖子上一個黑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將摸了髒石子的手也往小杏臉上抹去,他掙扎不過,最終落了個大花貓的下場。為了逼真,我有用三個沾了灰塵的手指在他白淨淨的小臉上左右一劃,彷彿貓鬍子的三道灰印子隨著著扁嘴的動作一顫一顫的,逗得我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在玩什麼?」
笑著笑著冷不防一個聲音傳來,我自是一頓,實在想不到會在這裡碰見他。
他今天總算是沒有穿青衣了,只是單單披了件白袍,素色的腰帶垂在腰間,手裡還捧了一本厚厚的冊子。
我想不管前幾天如何冷戰,如今他既然站出來跟我說話了,我也不能表現得太僵硬,於是笑著跟他說:「在畫花貓,你看。」
他順著我的手指向小杏看去,小杏扁著嘴委屈的喚了一聲燼哥哥,他微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方素白的帕子彎腰將小杏臉上的灰塵抹去,柔聲問道:「這些天沒來看你,身體可好些了?」
清輝池裡反射的陽光異常耀眼,我瞇了瞇眼睛,覺得他眼中的神色是如此的溫暖熟悉。
在淨月島的無數個日子裡,他也曾這樣輕輕的幫我擦拭,然後溫柔的對我說話。
如此熟悉,熟悉得彷彿昨天才發生過。
小杏乖乖的點點頭,道:「已經完全沒有大礙了,都不用喝那些藥和扎針了哦!」
師兄摸摸他的腦袋,欣慰地道:「那就好。」
說罷他站起來看著我,一時間我有些緊張,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只有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的?」
他道:「我一直在前邊亭子裡看書,聽見了聲音便尋了過來。」
他的聲音極是平淡,我「哦」了一聲,又道:「那……我們是打擾到你了嗎?」
「那倒不是,」他朝我走過來,道,「我只是有些乏了,正好想休息一下,就踱過來了。」
我又「哦」了一聲,面前卻多了一方帕子,只聽他道:「臉上弄得髒兮兮的,小杏是個孩子,怎麼你也是個孩子嗎?」
聽不出是責備,但是能聽出關懷。
而我只是望著他遞過來的帕子發呆,也沒有伸手去接。
若是換做以前,他定會親手來替我擦拭,就跟剛剛幫小杏擦拭一樣。
這樣的認知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覺得現在畢竟怎樣都與以前不同了,他字字句句透著淡漠疏遠,而我只能被他的這種淡漠帶離。
我發現我現在動不動就會用「若是換做以前會怎麼樣怎麼樣的」方式來思考事情了。這種方式確實太過消極,且停滯不前,並讓我老是喜歡生出一些惆悵來。
我知道這樣想是不對,因為這條路畢竟是我逼著他選的。既然選擇了,自己就不該害怕後果。
我伸手去接帕子,卻不料他卻先我一步拿開了。我愣在原地,看他伸出手來輕輕的替我擦去臉上的污漬,邊擦還邊微微皺著眉頭。眼神清明的落在我臉上,弄得我的耳根又慢慢發燙起來。
「看你們玩得這樣開心,打擾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冷月殿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就先回去了。」
師兄收了帕子,攜著書打算離去,「若是有什麼事情,就來冷月殿找我罷。」
說罷,一襲素淡如水的白衣消失在結滿花骨朵的桃林盡頭。
我自是沒有去冷月殿找他的理由的。
其實以前我常常跑去揮月閣找他,也是沒有理由的。但是如今似乎和以前不同了,所以沒有這個理由,我就不會去找他。
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似乎又過了些時日,這時候靈霧宮裡的桃花已經開了幾朵,遠遠望去,偌大一片宮殿,就彷彿架在淡紅的一片薄雲裡,如夢似幻。
隱約聽見前面有人聲,我忍不住走快了一點,卻聽到那邊的聲音清清楚楚傳來,似乎是在說:「哎,我說你最近怎麼好像變了,原來是換了一身打扮。不過這一身紫色還真是不錯,總比那像道服一樣的破青色好。唉,我還以為你這一輩子都只會穿青色的衣服了呢!」
說話的人聲音乾淨清透,一聽便知是白玄星那小子。只是與他一起的人,我卻是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誰了。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透過重重花枝樹影,隱約看到前方不遠處一方石桌旁坐著兩個偏偏公子,一個一身淺綠色的素衣,自然是白玄星那小子。另一個被花枝擋住了容顏,但是那一襲流瀉而下的淡紫衣裳,卻仍是灼花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