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節目錄 第十三章 寶玉失蹤 文 / 妙蓮居士
「果真是她!」黛玉心裡暗道。
「民婦給王爺、王妃請安。」隨著柔柔一聲寶釵已慌忙跪下。
「快起來吧。」黛玉終於不忍與她如此相見,遂輕輕道。一旁的小丫頭上前將寶釵扶了起來。
水溶也擺了下手道:「賜坐。」便與黛玉先過來坐在了上首。那小丫頭才攙扶了寶釵向下面的椅子上坐去。
誰料想那寶釵來到了椅子前卻不坐下,而是轉過身來又向著上頭的黛玉與水溶跪了下來,低了頭哭泣道:「回稟王妃,寶玉他。他不見了。」
「什麼寶玉不見了?」水溶忙問道。那黛玉雖未問出口,心下卻也跟著一驚!
卻說那一日寶玉因受不了太太與寶釵的口角,擺脫了太太便抬腳出了院門。及至王夫人追出來說的那些個話他也都聽得真真的,只不願理會罷了。
出了胡同信步往西行去,想起從前帶了小廝常去的琉璃廠好似就在那邊,便背了手慢慢向前走去。
行了不到一個時辰功夫便來到了琉璃廠。只見街頭店舖與往日一樣的熱鬧人多,寶玉漫步在人群中不停地向兩旁觀瞧著。又隨便走進了一家店來,那裡的夥計見來了客人忙上前招呼道:「喲公子來了,你想看點兒什麼?告訴您,我們這裡的硯台那可不是一般人使的,」言罷又故作神秘道:「就連那宮裡的公公們還出來幫著皇上挑選過呢。」
寶玉聽了心下暗笑並不信他,卻也不想與之爭辯。只道:「我只是路過瞧瞧的,你忙去吧。」
那夥計並不似一般的買賣人家,聽說寶玉不買東西卻也不惱,面上依舊樂呵呵道:「那得勒!您先在這兒瞧著,我去招呼別人去,瞧好了您再叫我。」寶玉點頭應了,夥計便樂顛顛地跑去招呼又進來的客人去了。
抬眼四下裡掃了一回,寶玉伸手拿起一方硯台才要細瞧,卻見那小夥計又風風火火地跑過來笑道:「哎喲公子,您真好眼力,這可是上好的端硯哪!您看看這上頭的紋理?再摸摸…哎!是不是覺得像摸小孩子的臉?多細乎啊!」
見寶玉似是被他說動了,那夥計便要趁熱打鐵,卻聽後面一個客人喚自己,忙又笑道:「您看好了就趕緊出手,不然一會兒便被人買去了。」說著,又轉身去那邊了。
卻說那寶玉心裡也實是喜歡這方硯台,便伸手向身上摸了幾下,面色一呆!冷汗便出來了。自已如今哪還有閒錢買這個?寶釵在家裡與母親時不時的口角不就是因著家中銀子太少?輕歎一聲,只得低了頭便往店外走去,那個夥計見到手的生意沒了,急著從後面喚了幾句,寶玉只做沒聽見。
出了琉璃廠,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他卻並不想就回家去,便又沿著路向西行去。走著走著,就見前面人群驟然多了起來。
那寶玉心下尋思:今兒是什麼日子?怎麼這裡有這麼多的人?按下心裡的疑惑,寶玉又跟了人向人群裡走去。越往前走,人越多了起來,好容易走到了一個空擋處,卻又見前面的人都那裡擁著,便隨口問向身旁的人。
那人見寶玉一付落魄公子的模樣,便笑道:「公子有甚失意的事兒卻跑到這裡來了?再怎麼著也犯不著來受這刺激呀?」
見這人並不正面回答自己,寶玉待要開口再問,就聽另一個人不問自答道:「一會兒前面有被砍頭的。」
「砍頭?」寶玉聽了嚇了一跳!忙折轉身就往回走,卻還哪裡走得動?這時又聽前面一人回過頭來笑道:「你們知道嗎?聽說這個被砍頭的是什麼賈府裡的,聽說這人原來還曾是個將軍呢!」
寶玉心裡不由『咯登』一下,賈府裡的將軍?難不成是珍大哥哥?怎麼他要被皇上處死?
原來這寶玉在獄中那些日子,腦子裡昏亂異常,除去明白過來時偶而想一想他的林妹妹,竟是什麼也不關心的,並連自己是怎麼出的獄,又怎麼被寶釵接回了家裡都強迫自已不去多想。
他的頭腦不是不清楚,而是他不願意去想,不願意面對自己現下的境況。自那一日在園子裡偷聽丫頭們說起,林姑娘不知為何竟離府出走了,自己的一顆心兒從此也隨了林妹妹去了,只剩下一付空空的軀殼在這裡。
卻說寶玉本來是在人群後面的,不知什麼時候又被擠到了最前面。那寶玉腦中正想著林妹妹,卻突然聽耳邊一聲:「先帝!微臣隨您來了。」便聽『撲』的一聲,人群中更是一片喊聲:「逆賊服法了…」
「珍大哥哥!」寶玉只覺得胸口一甜,立時暈了過去。
見寶玉一下子倒在地上,將旁邊的人也都嚇了一跳,只當是他看不得這樣的場面,受了驚嚇也常有的,便過來兩個人將他拉到一旁的便道上,又往前瞧熱鬧去了。有幾個人見寶玉就那麼靜靜地躺在地上,還悄悄嘀咕著:「沒這個膽子還敢來瞧這個?真是現眼呢。」
卻說那寶玉倒在地上,再無有人過來扶他,又過了一會兒,人群便散了,寶玉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遂漸天色暗了下來,街上的行人也慢慢少了起來。偶爾有一兩個人過來瞧瞧,當是喝醉了酒的醉漢,也只是看了看並沒有人理會他。
又過了一會兒,遠處好似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漸漸地行近了,原來是兩個人騎了馬正向這邊過來。就聽前面那人道:「公子,這裡躺著一個人。」
後面一個聲音懶懶應著:「還是快些趕路吧,莫管閒事。」
「公子你快來看!好似是寶二爺呢。」前頭那小廝模樣的忙跳下馬來。
「寶二爺?」隨著後面的那人也精神了起來,立時下了馬。手裡拿了馬鞭走上前去細細瞧了:「哎呀!還真是寶二爺,怎麼他躺在這裡?」
原來這主僕二人竟是柳湘蓮與他的貼身小廝。離京幾年了,今日是來那白雲觀找尋他師父的。可巧路過這裡,偏那個小廝是跟了湘蓮久了的,認得寶玉,也是那小廝眼尖,不然這寶玉還不知要在這冰涼的地上躺多久呢。
「寶二爺!寶二爺!」喚了兩聲,寶玉便似睡著了一般不應聲,湘蓮忙將手放在寶玉的鼻子下面,才鬆了口氣。隨又向身後道:「快點兒,幫我把寶二爺放到馬上,咱們把他送回府上去。」
小廝應了連忙將馬牽過來,那湘蓮身手矯健,本是個會武功的,雙手一托便將寶玉送到了馬背上,自己又上去扶了,接過小廝遞過來的一件外衣給寶玉蓋上,一挾馬肚子便向著榮寧府街上跑去。
半個時辰功夫,便到到榮國府門前,等了一會兒後面的小廝也打馬跟了上來。此時天色已黑下來了,卻也能看見府門前一個人沒有,大門緊閉。湘蓮對這兩府成見頗深,並不願意上前去,便吩咐小廝去叫門來。
那個小廝跳下馬來,口中嘀咕道:「這才天黑,府門便關上了?」待他走上前一看,竟然門上被打了封條?忙過來湘蓮馬前告訴了,湘蓮一驚旋即又冷笑幾下,心裡暗道:「莫不是被抄了家了?哼!我早說不過是早晚的事兒,這不就來了。」
那小廝見湘蓮不語只那裡冷笑,恰巧此時有人路過,便忙上去攔了問道:「您可知這賈府裡為何被封了門?」
那人先是一楞,繼而又道:「你們是才進城的吧?這賈府半年前就被抄家了,如今這裡被官府收了,我勸你若是他府裡的親戚還是走遠點兒,別到時再惹了麻煩來。」言罷便走掉了。
小廝忙跑過來,還沒等他張口,就聽湘蓮道:「抄得好!走,咱們回觀裡去。」小廝忙問道:「難不成要帶著寶二爺?」
湘蓮才想起來,這倒是個麻煩事兒。便又向前面的寶玉瞧去,卻見寶玉還那裡睡得沉沉的,便稍一思索:「罷了,總不能再將他扔在大街上,說不得先帶了他回去問問再說。」
言罷,轉過馬頭便向著西邊行去。後面小廝忙喊道:「公子等等我。」也上了馬直向湘蓮追去。
到了白雲觀見了師父,敘了些這兩年在外邊的所見所聞,又說自己的一個朋友想在這裡住一晚上,等天一亮便走。湘蓮的師父道:「如此便讓他安心在這裡睡一覺,走了這幾日你也累了,也早些歇息吧。」
湘蓮應了,忙轉身回了房間,卻見寶玉已經醒了過來,正躺在床上。見了湘蓮那淚珠兒便滴落下來,又忙站起身來,與湘蓮見了禮。湘蓮忙上前扶了問道:「這是怎麼話兒說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寶二爺怎麼落到如此境況?」
寶玉抬起手來抹了把淚水,歎道:「真是一言難盡哪!」湘蓮讓他坐下再說,又吩咐小廝去拿了素齋來。
肚子如今已不似先前那麼飢餓了,寶玉瞧著面前的食物竟是一點兒食慾也沒有。湘蓮素來知他性情,經不住一點兒事兒的,便安慰道:「咱們兄弟之間,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們那府裡平日裡主子也好,下人也好,做的那些個事兒我都不願說出來髒了口,這抄家是早晚都要來的,二爺也不用這麼著,想來二爺倒不是那種人,不過是受了牽連罷了。」
見自己說了這一番話,眼前的寶玉卻是一直低了頭在那裡,不知他心裡在想些什麼?抄家已半年多了,看來寶二爺這些日子也受了些罪,瞧瞧面上,昔日那面若桃花的容顏如今也憔悴了不少。
那湘蓮本是個硬漢,瞧不得別人受了一點兒挫折便如此垂頭喪氣的,遂過來扶了寶玉雙肩道:「想你出來的時候也不短了,不如我現下便送你回家去?」
寶玉抬起頭來看了看湘蓮,又忙將頭低了下去,湘蓮急道:「二爺現下住在哪裡?離這裡遠不遠?」
「我不想回去。」低低地說了一句,頭並未抬起來。
「那好,現在天色已晚你若不想回去,便在這裡住上一晚,明日一早再回去也行,只是忘記了問二爺?如今跟誰在一起生活?」寶玉依舊不抬頭,也不答話。
湘蓮無奈道:「寶二爺倒是說句話呀?你總這麼一聲不響的,心裡倒底是個什麼意思,也好讓做兄弟的知道呀?」
半晌兒,寶玉才所答非所問道:「你不是出家了嗎?」
那湘蓮等了半天又被寶玉問了這麼一句,便應道:「是啊,那日出走京城,先還只想去做了和尚雲遊天下,過一日算一日罷了。只是如今沒有去做和尚卻是機緣巧合遇到了師父,是以便做了道士。」
湘蓮只顧沉溺於往事,誰知那寶玉聽了湘蓮一番話,心裡早動了心。停了一會兒,寶玉又問道:「你何時再出京?」
「明日過了午便走,這次來只是順路過來瞧瞧師父的。」湘蓮隨口應道。見寶玉似有話要說,便笑道:「怎麼?不願意跟兄弟這麼快便分開?是啊,咱們也有些年沒見了,要不咱們聊個通宵?」
「我想與你一起走,雲遊四方去。」不大的聲音卻把湘蓮嚇了一跳!「二爺不是在開玩笑吧?我如今可是個道士,說是雲遊四方,一路上苦得很呢,你可受得了?」
「我現在只想離了這個地方,去哪裡都行。」寶玉回這向句話時雖面無表情,不過倒也不似開玩笑的樣子。
湘蓮過來仔細打量了寶玉兩下,還是不太敢相信,便又問道:「那麼令尊…?」
「我父親早就回金陵老家去了,如今的我並無什麼可牽掛的。」乾脆的回答讓湘蓮暗喜了一下,看來寶二爺不糊塗啊!
「難不成你要跟我回了西北九龍山道觀?」又試探問道。
「先出了京城再說吧,這裡我一日也不想再待了。」寶玉堅定回道。湘蓮卻又想起什麼問道:「這些年過去,二爺可否有了妻室?」
卻見那寶玉眼睛又怔怔地望著前面,口中喃喃道:「所謂離濤,脫謂自在。自解?自解!哈哈哈…」一旁的湘蓮瞧他有如著了魔一般,便忙問道:「寶二爺這些是從哪裡聽來的?怎麼有些似偈語呢?」
「怎麼?難不成柳兄竟連佛家偈語也懂得?」寶玉微微瞇起了雙眼,笑著向湘蓮面上望去。
湘蓮見寶玉神情豁然清朗,遂心下知道眼前這一位也有些悟了!當下不管他是真悟了還是一時的妄言,只是覺得不論是道家,還是佛家,都是在宣揚道義、引導人性向善之為,心下實實高興,便不再婆婆媽媽的,滿口應承了寶玉第二日一早便帶他出城去。
卻說水溶、黛玉那日好言安慰了幾句,又將寶釵打發了回去,只說幫她找一找,有了信兒便著人告訴她。寶釵再三謝過出了北府帶了在府門口等候自己的鶯兒轉身離去。
水溶見寶釵走遠了,瞧向一旁的黛玉問道:「這位寶二爺能跑到哪裡去呢?」
「我哪裡知道?」黛玉躲開水溶投過來的目光,心裡也是十分著急,按理說二哥哥與寶姐姐都被放了出來,皇上也將二房的財物發還了些,雖不能與原來的生活相較,但就憑那些銀子、珠寶玉器也儘夠他們過一輩子的了?為何那寶玉要離家出走呢?
不說這夫妻兩個暗裡猜疑,他們又哪裡知道寶釵過府來的前一日,寶玉便已隨了湘蓮出了京城,一徑往西去了。
卻說那寶玉失蹤,王夫人便似瘋了一般,只管每日裡向寶釵要人,那寶釵心裡也十分著急難過,又要對付王夫人的無理取鬧,沒幾日便病倒了。
多虧了有鶯兒照料,一時又是請大夫又是熬藥的,幾天以後終於挺了過去。
算算寶玉離家已過去十來天了,北靜王府裡來人說王爺又派了多人去尋找,也沒有寶二爺的蹤影,想來應是出了京城了。又道寶二爺現下也不是個小孩子了,近來家裡發生了許多事兒,他心裡必定受了些打擊,或許想著出去走走散散也說不定,沒準兒什麼時候自己便回來了,讓寶釵別太著急,王府雖已發了話下去,不過看來也只得慢慢尋了。
掙扎著起來與來人道了謝,寶釵又恢復了平靜,想來想去,寶玉定是出京南下去尋他的林妹妹去了。罷了!隨他去吧。
伸出手來輕輕將髮梢向耳朵後面攏了攏,寶釵喚了鶯兒過來吩咐道:「過兩日便是中秋了,你一會兒去買些應景的東西來。」
卻說鶯兒見她家姑娘又似平日一般端莊平靜起來,心裡止不住的歡喜:「知道了奶奶,奴婢收拾了屋裡一會兒就去。」
見寶釵靜靜坐在那裡,往日裡清如秋水般的雙目今日看上去竟是那樣的空寂黯然。忍了心酸,鶯兒上前服侍寶釵躺下,又將一杯溫水放在一旁的炕桌上,才拿了銀子轉身向外走去。
出了屋子,不自然的向上房瞧去,卻見上房屋門緊閉,想是太太哭鬧得也累了去歇息下了。鶯兒心道:可千萬別讓太太見了自己出去,不然又是一通罵,想著忙輕手輕腳往院門行去。
關上院門,又側耳聽聽院子裡沒有一絲動靜,鶯兒才邁開了步子向前走去,一抬眼卻看見一個人從胡同口進來,瞧那走路的姿勢竟像是大爺的樣子?忙停了腳步細瞧了,不等她問話,便見來人大聲道:「前面可是鶯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