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百ま七章 一念之間 文 / VS淬火真情VS
很顯然,孔慶文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哪怕假象再真實,假象依然還是假象。熊世輝態度是轉變和行事的異常讓孔慶文產生了懷疑,佐佐木離去的兩個小時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不得而知,但完全可以去推測,直到現在孔慶文依然堅信自己的判斷,假象,一切都是敵人設計的騙局。
他在關鍵的時刻點醒了周紅,平常心即佛心,不知道為什麼,周紅第一次這麼信賴孔慶文,信賴他的判斷,甚至將自己的生命托付在他的判斷上,面對熊世輝的詢問,周紅微微一笑,「我並不是打入日本人內部的軍統,」周紅說這句話的時候,看到了熊世輝眼睛中流露出的神采,「奉影佐禎昭將軍之命,我是打入軍統內部的日本間諜。」
熊世輝眼中的興奮立即變成了失望,「來人,給我拖出去!」兩名隨從再次推門而入,他們剛想伸手拉住周紅的胳膊,就被她的聲音呵斥住,「滾開,別用你們的髒手碰我!我自己會走!!」她的腳步在孔慶文的面前稍作停留,孔慶文看到了周紅射向自己的那堅毅的目光,就在這一刻,孔慶文動搖了,他真的很想大喊一聲,去挽回這一切,因為他不想由於自己錯誤的堅持而讓周紅喪命,但理智又一次戰勝了衝動,他依然堅信,這一切都是騙局。
幾秒鐘後,屋外的槍聲再次響起,那沉悶的一槍彷彿打在了孔慶文的內心,他的心有了一種酸楚的味道,他再一次念誦了一句「喃無阿彌陀佛……」當他慢慢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到了滿臉笑容的熊世輝,「來人……」熊世輝的聲音低沉而有力,門被推開,兩名隨從肅立在門口,「給孔局長鬆開綁繩,快!」
孔慶文的眉頭緊緊皺起,他不相信熊世輝會發出這樣的指令。鬆開的綁繩讓孔慶文的胳膊恢復了一些知覺,他輕輕地揉捏著自己的雙肩,他在等待,等待眼前的這個黑臉大漢接下來的表演。熊世輝微笑著沖隨從一擺手,隨從隨即會意離開房間,房門被關上。讓孔慶文猝不及防的是,熊世輝既然一個箭步衝上來,兩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雙手,「慶文同志,你受苦了!」熊世輝言語之中的懇切甚至讓孔慶文產生了一種幻覺。
熊世輝的聲音顯然有些激動,「慶文同志,哦,不,應該稱呼你為赤網同志,呵呵,我接到上級的指令,在這裡等了你好幾天了,終於把你盼來了,」熊世輝邊說著邊不時地搖晃著雙手。
「是誰通知你的?」孔慶文冷靜地問著,他並沒有正面回答熊世輝的問題,只是模稜兩可地做著進一步的試探。「呵呵,當然是上級了,哦,是我們的新四軍總部。」面對熊世輝這句相當於毫無實質內容的回答,孔慶文並沒有追問,他轉移了話題,「那你是?」
「哦,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新四軍五師獨立團的,」熊世輝當年在新四軍裡的時候,就是被編入這個獨立團的,「我叫熊世輝,是團裡的一個營長,我可是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啊,今天,我終於見到你了。」熊世輝的這句話讓孔慶文又增加了一些懷疑,自己的真實身份是嚴格保密的,一個新四軍的營長怎麼可能會聽說過自己的名字呢?看著孔慶文好像並不相信自己,熊世輝打出了自己的底牌,「怎麼了,慶文同志,你好像還不相信我呀,這也難怪,畢竟咱倆沒見過面,呵呵,哦,對了,我提一個人,你就明白了,你的赤網這個代號就是這個人告訴我的,」熊世輝有意停頓了一下,「就是南京城西南俱樂部的劉麗英同志,」熊世輝有意地看了一眼孔慶文的反應,見他並沒有搭話,他就繼續說道:「怎麼樣,我沒說錯吧!現在你該相信了吧?!」
如果說劉麗英的名字,從她的身份來考慮,很有可能被外界所熟知,畢竟西南俱樂部會長的頭銜在南京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自己和劉麗英之間那種用於掩護的虛假情人關係也在南京城裡傳得是沸沸揚揚,所以熊世輝此刻說出劉麗英的名字倒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能說出赤網這個代號是從劉麗英那裡得到的,這就讓孔慶文不得不產生了疑慮。
這就是柳尼娜的險惡之處,她把所掌握的一切和自己的猜想都穿成了一條關係鏈,出人意料的是,這條柳尼娜假象出來的關係鏈與真實竟然完全重合了,再加上柳尼娜之前的陰險設計,在新四軍的地盤上,王殿英、林之江、周紅,一個個被槍斃,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瞭解一切的熊世輝,想要讓孔慶文作出一個正確的判斷的確很難。
多年的鬥爭經驗,孔慶文從血與火的考驗中深刻意識到冷靜的重要性,他必須要堅持一個理念,在狼穴裡,遇到的只有豺狼。孔慶文淡淡的一笑,「熊營長,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熊世輝以為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騙過了眼前的孔慶文,他興奮地湊了上去,「慶文同志,但說無妨。」
「呵呵,熊營長,南京城裡的確有一個西南俱樂部,裡面還真有一個叫劉麗英的會長,我跟她是多年的戀人關係,以後很有可能是夫妻關係,這在南京城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孔慶文也有意地停頓了一下,「但是你剛才說的什麼代號赤網啊,什麼新四軍總部啊,跟我毫無關係,代號叫赤網的人我的確認識一個,可是三年前這個代號赤網的人已經被打死了,就死在南京日本會館裡,這一點,你可以去查,我絕不相信我的愛人劉麗英會對你說出赤網這兩個字,」他淡淡一笑,「熊營長,你這麼說我就不明白你的意思了!」
孔慶文的語氣雖然低沉,但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入了熊世輝的耳朵裡,也傳入了一牆之隔的柳尼娜的耳朵裡,她惱怒地咬緊了牙關,她不甘心自己會輸,不,好戲還在後面,孔慶文,咱們走著瞧!
聽到孔慶文的這番話,熊世輝臉上的笑容立即消失了,「孔慶文,你確定你剛才說的話嗎?你可要想好啊!」孔慶文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我雖然不想死,但也不至於苟且偷生,把自己編排成什麼抗日激進分子,如果真是那樣,日本人會掘我祖墳的。」
熊世輝冷哼一聲,「來人,給我拖出去!」他再一次露出了凶殘的嘴臉。話音剛落,幾名隨從衝進房間,站立在孔慶文的兩側。「請吧,我的孔局長!」熊世輝發出了惡毒的聲音。
孔慶文慢慢地走出了茅草屋,他被帶到了不遠處的一處空地上,四週一片漆黑混沌,厚重的霧氣隨風搖曳。孔慶文的目光如炯,透過濃霧,他依稀看到了不遠處幾個熟悉的身影,王殿英、林之江,還有周紅,他們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空氣中瀰散著隱隱的血腥味道,他感到自己的太陽穴有些發脹。
「孔慶文,你也看到了,我們對待敵人的方法,他們只有死路一條,」熊世輝走到了孔慶文的面前,「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的命就在你自己的手裡握著,何去何從,你自己考慮。」
孔慶文苦笑一聲,「呵呵,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考慮的了,想我堂堂南京綏靖公署的副局長孔慶文命喪於此啊,我死不瞑目啊!」熊世輝陰險地笑著點了點頭,「好,孔慶文,那我就成全你,」說完,他就轉到了孔慶文的身後,一把冷冰冰的手槍就抵在孔慶文的後腦上。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人難以接受,更難以相信,當一個人自己的判斷衝擊著生命的底線的時候,有幾個人能堅持自己的判斷,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可在孔慶文的眼中,凌駕與生命之上的還有信念。此刻的孔慶文已經在依靠信念了,當熊世輝手中冰冷的槍口抵在自己後腦的時候,那一刻,他產生了幻覺,他知道那是一個人的內心對生命的渴望,他彷彿看到了南京城外小崗村旁,那一大片黃花鋪地的菟絲花,那裡有鄭華強書記,那裡有劉麗英,他們在衝著自己微笑。可轉瞬間,鄭書記變成了影佐禎昭,劉麗英也變成了佐佐木,他們在衝著自己獰笑。
不,等一下,一個念頭在孔慶文的腦海裡閃過,對,佐佐木,佐佐木的屍體哪去了?為什麼沒有見到她的屍體,答案只有一個,騙局。「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身後又傳來熊世輝冰冷的聲音。「喃無阿彌陀佛,」孔慶文面帶笑容,口誦佛號。
砰,一聲槍響,整個世界安靜了!就在孔慶文聽到槍聲的那一霎那,他的後脖頸處彷彿被什麼重物撞擊了一下,他的潛意識裡感覺到,這種撞擊絕不是槍擊,而隨即,他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恍惚間,孔慶文感覺到自己就躺在那一大片溫馨、柔軟的菟絲花之間,鼻尖流動的是菟絲花淡淡的香氣,陽光愜意地灑在自己的身上,溫暖而祥和,愛人輕輕地捋動著自己的髮梢,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浪漫,那麼的寧靜。此刻,所有的苦痛和折磨都已經淡去,世間彷彿只有自己和愛人的存在。
「慶文,抗戰勝利了,你最想幹什麼?」耳邊又傳來愛人溫柔的聲音。「我啊,我最想當個廚子,喜歡吃的人也一定喜歡生活,」自己不經意地回答著,隨即傳來愛人那動人的笑聲。
「慶文,還記得那首詩嗎?!林深葉密競繁茂,日出披霞暗盡消,依稀現得花枝俏,萬朵帶情柔愫饒,待到旖旎指江山,大浪淘盡再示潮,」那首詩在自己的愛人讀來是那麼的優雅和令人心碎。「慶文,慶文,孔慶文,孔局長,你醒醒啊,」一陣女人急促低沉的呼喚聲把孔慶文又拉回了現實。他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的腦袋還一陣陣發懵,他依稀看到了一個女人的身影,剛才的夢境還讓他依然沉醉著,他低聲喊了一句:「麗英!」
「是我啊,我是周紅啊,孔局長,你醒醒啊,」周紅滿臉焦急地出現在了視線裡,她的輪廓也漸漸清晰起來。「哦,是你啊,」孔慶文回答著,「我們都死了嗎?」周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孔局長,你命大造化大,哪能那麼容易就死呢。」孔慶文突然感到周紅握著自己的那隻手猛然間加力了,那是周紅像他表示出的感謝和祝賀,他們終於又逃過了一劫。「快來啊,孔局長醒了,」周紅站起身衝著屋外大聲喊著。
最先衝進來的是王殿英,他一下子就衝到了孔慶文的床前,「哎呦,我的局長啊,你可嚇死我了。」看著一臉焦急的王殿英,孔慶文不禁揶揄道:「王隊長,別哭了,好不容易活過來,別再讓你哭死嘍。」一句話惹得圍上來的眾人哈哈大笑。當孔慶文看到這一個個剛才被槍斃的人又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他明白了一切,自己的判斷又一次挽救了自己的生命,不,這次不僅僅是自己的,還有周紅的。
其實這一切都是柳尼娜的有意安排,她讓熊世輝去試探孔慶文的底細,於是就製造了一個個假象,包括槍斃每一個人,都是假象,和孔慶文所遇到的經歷一樣,每個人在槍聲響起的那一霎那,都被木棍擊暈過去,所以到最後的孔慶文看到的是王殿英、林之江、周紅的「假屍體」,柳尼娜就是要趁著夜色中的霧氣作為掩護,以製造一個更加逼真的假象來欺騙孔慶文,這一次,她又輸了。
但是危機並沒有過去,剛才處決孔慶文等人的幾聲槍響,給一直在濃霧中尋找的新四軍政治部主任吳玉普提供了準確的方位。半個小時前,吳主任的快船靠在了岸邊,他們終於找到了熊世輝的藏身之處。事前得到稟報的熊世輝立即將吳玉普的到來告訴了柳尼娜,一個新的計謀在柳尼娜那醜惡的心中產生。
按照她的計劃,熊世輝把吳玉普迎進了營區,並且告知吳主任自己已經將那批化學武器扣押,準備向上級報告。吳主任並沒有防備,他檢查了所有的木箱子,確認無誤後,他對熊世輝的做法表示了充分的肯定,原以為已經慢慢轉化了的熊世輝已經布下了一個陷阱,而獵物就是自動送上門來的吳玉普。
吳主任被安置在了一間茅草屋內休息,他的兩名警衛員則被安排在了其他的地方,就在一身疲勞的吳主任剛剛進入夢鄉的時候,熊世輝竟然秘密殺害了兩名警衛員,而這個新四軍政治部主任吳玉普正好可以作為像日本新主子表忠心的厚禮,但是當熊世輝向柳尼娜詢問如何處置吳玉普的時候,柳尼娜的回答又讓他如墜霧中,「把人看好了,一切等孔慶文醒了再說吧。」
孔慶文此刻醒了,時間剛好指在了清晨六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