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六,誰算計誰·一、 文 / 灞水柳橋
五十六,誰算計誰
目送小威子縱過,桂二爺身影一晃,輕舒雙臂,力沉丹田,一連打出了七七四十九套拳。
這正宗少林七七四十九套拳委實不簡單,一路演藝下來,饒是桂二爺英雄好漢,也滲出了薄汗。
雙掌一撥,一個大鵬展志和金雞獨立,二爺收了架勢。一邊響起了輕輕掌聲,二爺喝道:「一客兄,來了多時,請顯身罷。」
一身夜行衣的松尾,輕輕拍著自已的雙掌,從樹蔭裡縱下;「二爺,英雄豪氣不減啊。我想江湖之在,高手如過江之鯽,但能一氣打完這正宗少林七七四十九套拳的,恐怕只有你宛平桂二爺呵。」
「一客兄過獎了!江湖之大,豈是一人能獨步無所抗手哩?真有這人,那一定不是我桂二爺。呵呵,一客兄,軍務繁忙,今天有雅興出來逛逛?」
想想縱走不久的小威子,二爺有些咕嘟,莫不是被這小鬼子看見了或中途攔截啦?
他很清楚,以小威子目前的功力,要和松尾過招,那只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在一檔次,不是對手哩。
松尾笑笑:「天熱,無法入睡,照例起床晨練,不期就驚動了二爺,一客先向二爺陪罪了。」,說完,深深鞠一個躬。
二爺知他是逢場作戲,也就笑笑,權當沒看見。
松尾又道:「這提氣與運氣交匯一瞬,能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全看練功者內功如何了。那日,我看二爺空口擊樹,易如翻掌,想必二爺內功真正是高深莫測,逐成民間傳說之空口打穴,一掃江湖頹唐,令世人震驚了。」
二爺微笑不語,對松尾的試探,他早有準備。
都是武林高手,過多的掩飾和推卻,必成讓對手看不起的源頭,倒不如沉默是金。見二爺微笑不語,松尾心知他已默認,不禁對二爺的人品肅然起敬。
命運不濟,讓二個相互欣賞的高手,成了各為其主與你死我活的對手。
然而,潛伏在人心深處那種對於強者和良好品質的敬慕,從來就沒在松尾心裡消失。
桂二爺是中國人,中國人為了自已的祖國,強烈英勇地反對外國侵略者,在松尾看來天經地義,不言而喻。
問題是,松尾同時感到,軍部為了扼取國民生存空間而發起的這場侵華大東亞聖戰,同樣也是為了全日本的生存,似乎也無隙可責。
就這樣,一個國家向另一個國家發動了侵略戰爭。
而松尾,作為這個國家的一員,只能孝忠於它,以各種野蠻手段,在被侵略國家裡強搶掠奪。但是,他遇到了桂二爺,一個被野蠻侵略國家裡普普通通的鄉紳。
這個鄉紳不能像他一樣,來不來就談什麼大道理。
也不能像他一樣,動不動就訴諸武力。這個鄉紳,在巨大的濁浪中不屈不撓的挺立著,抗爭著,靠著一種信念,直至贏得了自已最終的尊敬。
「二爺,承蒙多次對一客手下留情,一客知足了。」松尾走上一步,拱拱雙拳:「但不知這空口打穴,二爺能否點撥?」
二爺搖搖頭,依然沉默不語。
其實,松尾斗膽說出這個請求,不蒂於向二爺下跪,跪拜師傅一類的江湖人士了。他算定二爺不會答應。
反過來,莫說他,即便是自已,也不會答應。
有誰願意把一種生存絕技,無緣無故的教給生死相爭的對手?二爺不答應,也不會給自已難堪,這就是結果。
果然不出所料,二爺聽了,無可置否,松尾也權當一笑而以了。
「一客兄,武藝這東西,不過是強身防身罷了,何必把它說得如此玄乎重要?」二爺緩緩望他一眼,慢慢道:「軍務繁忙,你可不是為了給我說這幾句話,專程前來的吧?」
松尾一驚,馬上接口到:「當然!皇軍重兵屯集宛平,自有妙用,還望二爺給眾鄉紳打打招呼。我來宛平一月有餘了,一直與二爺和眾鄉紳關係尚可。
你來我往,共建宛平皇道樂土的新秩序。還望繼續發揚這種友誼為好。」
二爺哼哈一聲,背起了雙手:「一客兄,我桂府四十幾號家眷,盡毀於你們的炮火之下;眾鄉紳也死的死,逃的逃,家破人亡,慘不忍睹,何來我們的友誼發揚光大哩?」
松尾臉色一暗:「戰火無情,我也深感同情和遺憾。不過,我想,仇殺不斷,玉石皆毀,也並不是你桂二爺所盼望的,那我就把話挑明了吧。
皇軍明天將大舉進剿南山北山群匪,二爺能安心守本在家練功,一客感激不盡;如能勸得眾鄉紳如此,更好。」
「如果不哩?」
二爺笑笑:「我這人坐不住,你倒勸我空守佛門,這不是對牛彈琴哩?」,「那倒是!不過,二爺即便不為自已著想,也要為桂府一干女眷著想吧?那三個孩子真聰明可愛啊。」
二爺豎起了二道濃眉,微怒道:「你威脅我?真是豈有此理。」
「不是威脅,只是提個醒。上次一戰,各有死傷。然近日桂府又添二個黑衣黑褲的光頭漢子,這是做什麼呢?」
松尾恭恭敬敬一笑,與桂二爺這等英雄對話,只能佔點到為至,不能硬來的。
「屁話!難道我桂二爺用什麼人?用多少人?還要憲兵隊批准哩?」二爺憤然而起,拍拍樹幹:「你小鬼子也太霸道了點,一客兄,恕不奉陪了。」
「二爺留步。」
松尾搶上一步,生怕二爺就此不辭而別,因為他來的目的還沒有達到:「屆時槍聲四起,子彈橫飛,請記住,這一定不是對準二爺和眾鄉紳的,呆在自已家中,平安無事。」
「反正是對準咱們中國人的,對不?」二爺嘲諷到,抱抱拳:「在中國人地盤上,殺中國人,還不許中國人幫忙,天下哪有這等理兒哩?告辭了!」
二爺一縱,回了桂府前廳。
松尾也不追逐,而是露出了滿臉冷笑,轉身一縱,穿雲百去。
二爺回了屋子裡,想著松尾的話,越發感到一下子來了這麼多小鬼子,一定是為了進剿張一槍所為。
松尾之所以來打招呼,不過是怕自已出手相幫罷了。
想想都好笑,怎麼可能不相幫哩?這還需要你松尾催促?二爺很清楚目前自已的狀態,空口打穴厲害非凡,消滅小鬼子易如翻掌,難怪松尾怕了,先來求情。
想到這裡,二爺自得的笑了,世無英雄,使堅子成名。我桂二爺力挽狂瀾,在此一博了。
宛兒送了早餐進來,照例是一大籠噴香的窩窩頭,一大盆稀飯和一大把洗得乾乾淨淨的蒜頭。二爺低了頭,風捲殘雲。
宛兒掃一眼懶愜伸著懶腰的三姨太:「不知趙威到哪去了,今早沒來吃飯哩。」
「留著吧,會來吃的。」三姨太不以為然,拍拍自個兒嘴巴:「宛兒,這蒜頭是哪兒買的?我覺得吃了有股味兒哩?」
「還不是在黑市,蒜不好嗎?」
二爺腮幫鼓得老高,美美的咬一口蒜頭,嚼著道:「這蒜好哩,有味兒才說明蒜頭正宗,好吃。好吃!」
宛兒苦笑笑,瞧瞧三姨太,又看看二狼吞虎嚥的桂二爺,不知該說什麼好。
但是,她心裡卻十分高興,小威子不在,一定是聽了自已話,奔南山報信去啦,真是個只長身子不長腦子的呆子!
正想著,趙威一步跨了進來,搖著自個兒蒲扇般大的手掌,給自已搧涼:「二爺,我回來了。」
一眼看到站在門一則的宛兒,吐吐舌頭:「我到桂山上跑了一趟,結果什麼也沒發現。」,「沒發現就好,省得你三姨太老是說那兒有小鬼子躲藏著,疑神疑鬼的,快吃飯吧。」
二爺瞅瞅三姨太,吞進了最後一顆蒜頭,美美的眨著嘴巴,拍拍手。
宛兒無聲的暗笑,這二爺和小威子演技也太生硬了吧,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麼?她瞟小威子一眼,撬起可愛的小嘴唇:「要吃,自已到廚房來,我只伺候三姨太和桂二爺的。」
三姨太就笑著指指趙威:「你呀,真是榆木腦袋,給宛兒說幾句好話不就行了?」
宛兒領了小威子剛出去,小夫人就進來了。小夫人說:「二爺,查清楚了,住在縣衙門的小鬼子,都在擦槍擦炮的準備什麼的,有全部開動的跡象。」
二爺點頭:「確實哩?」
「確實。」
三姨太好奇的問到:「表妹,你一個女孩兒,怎麼敢跑到小鬼子堆裡去哩?不怕被狼吃了?」,小夫人笑笑,遵二爺話,沒過多解釋。
原來,自從那日開齋濟民,二爺無意中發現了從蘇老的後門縫,可以瞅著小鬼子們的活動,就吩咐了小夫人,遇事多去蘇老家瞅瞅,發現個什麼,也好參考參考。
小夫人可沒有二爺想得這般簡單,軍統諜報員的長處,就是從平常中發現不平常;從表像看出內在的邏輯和根本……
為了弄清楚這一大幫小鬼子來宛平的真正目的,小夫人結識了負責給他們造飯的一家飯館掌櫃的。
幾句好話一說,幾兩銀子一扔,幾個媚眼一飛,中年掌櫃的就完完全全的繳械投降了。
掌櫃的以肯定的語氣告訴小夫人,從小鬼子的談話間得知,明天他們將向南山開拔,圍剿盤踞在那兒的土匪張一槍。
因此,小鬼子的定飯鎖定在明天一早,明天中午和晚上都沒定飯。但憲兵隊吩咐的是,晚上飯館的人得提前做著開飯的準備云云。
說著說著,為小鬼子的步兵大隊造飯,從中狂賺了不少外快的中年掌櫃,開始得意洋洋的暗示,今天晚上自已的老婆不在家,小夫人如有興趣前來……
二爺聽得呵呵直笑,一面勸解著憤憤不平的小夫人,一面更加堅定了自已的看法。
同時,他不由得替張一槍暗暗擔心。雖然南山漢子個個英雄了得,又有了重武器,可畢竟面對是武裝到牙齒的小鬼子野戰部隊,誰勝誰負?還很難說哩。
三姨太領了小夫人出去,說是幫丫頭宛兒準備今天的膳食,又擔憂的告訴小夫人;啞巴伙夫這些天好像病啦,咳個不停。真要是病了,桂府就麻煩了。
因為,那煮飯的大鍋蓋大鍋鏟,除了他,誰也撬不動的。
因此,一起去問問啞巴伙夫,並看看是否給他一點藥吃。二人出去,小威子吃得添著嘴巴,拍著肚子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