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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四十四,南山南山·二、 文 / 灞水柳橋

    其實,在這之前,張一槍不是沒想過,只是咬牙硬撐。

    「鄉紳望族?還不是他媽的一窩吸血鬼?」衛兵決心激他一激,但還是不敢太放肆。

    「老大,我們是土匪,是千百年來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土匪。煎徑殺人,綁票發財,就是我們生存的路子。」

    衛兵有些激動,因為,他也吃這些野果吃煩了。

    他媽的,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多好。現在,老大怎麼短了神經?有肥票不綁,有肥豬不宰,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嗎?

    你一個受罪不行,還讓眾兄弟也跟著受罪?早知道這樣,當年跟你落什麼草哩?還不如去當兵吃糧,至少不會被活活餓死。

    「小鬼子可恨,可是還輪不到我們來打。中國之大,自然有人打小鬼子的,我們這是多管閒事兒。我看,有一天我們就是和小鬼子打仗撕了皮,還是背著個土匪名字。」

    一槍靜靜的聽著,沒有阻攔。他不能不承認衛兵說得有理。

    是的,我張一槍只是土匪,即便有一天和小鬼子打仗撕了皮,仍然背著個土匪名字。我這樣做,值得嗎?

    可是武林江湖,恩怨分明。桂二爺和團副光明磊落,豪俠仗義。自已當面承諾同意的事,是決不可以反悔的哩。

    不行,我不能這樣做。再想想,辦法應該有的。天干三年,餓不死睜眼雀,才不過幾天呢,就沉不住氣啦?

    「你出去吧,心意我領了,但現在不能這樣做,再想想辦法吧。」,衛兵出去了。

    可是,衛兵即復回,面露喜色:「老大,二爺來了,還帶著糧草哩。」,張一槍驚喜的站起來:「真的?」

    「什麼真的假的?大哥,我給你送糧草來啦。」

    王雙炮大咧咧的闖了進來,抓起桌子上的茶碗就喝,一氣喝了三大碗,才抹抹嘴角上的唾沫:「兄弟們綁了個肥票,沒二天,他家裡就贖買了。」

    「什麼肥票?」

    一槍注意的聽著,有些皺眉:「說說看。」,義弟一屁股坐下,在義哥面前,他可沒衛兵那般小心翼翼,瞻前顧後的。

    「顛集的一個佃農,兄弟們盯了好幾天,才弄清楚這佃農不是個玩意兒。」

    「怎講?」

    張一槍也來了興趣,他知道一娘生九子,九子不一樣。同是血肉筋脈,而這人天生就不相同,比如義弟,總是比自已多個心眼,多雙耳朵,凡事總是比自已主意多一些。

    「佃農麼?怎麼不是個玩意兒?」

    「那肥票被家人贖回後,兄弟們就緊跟在後面溜著。結果發現,僅從表面上看,幾間茅草屋,破落凋零,與一般窮人無疑,實際上茅草房大有文章。

    盯了幾天,前晚上兄弟們摸進了他的茅草屋,細細一搜尋,媽拉個巴子,地下挖了幾大間,全推著糧草,大煙和酒,還有女人。」

    「有這事兒?」

    一槍有些吃驚,眼下,商旅絕跡,民不聊生,天干欠收,居然在鎮集這麼一個小村落,還有如此豐富的物資?義弟不會是信口開河吧?

    其實,張一槍錯了,王雙炮說的是實話。

    因為,他無意間發現了柴進在鄉下的存貯地。

    前面提過,宛平不大,可近靠河北重鎮六朝古都北平,遠偎方圓幾百里全是丘陵起伏的燕趙豐裕之地。

    河北,歷來是中國北方農業大省和糧、棉、油集中產區之一,宛平自然沐風浴雨,飽受大自然之慷慨,鄉紳富足,百姓度日,風雨飄搖,忙忙碌碌,風雨如晦,一路過來,

    然而,世道難測,小鬼子瞅著眼紅,揮槍揮炮的打了進來,一切就全變了樣。

    好在河北一帶居民,皆有在地下挖洞存貯習慣,且做工精緻,歎為觀止。以致小鬼子打進來後,地道戰風起雲湧,打得個小鬼子鼻青臉腫,死傷不少,昏頭昏腦,不知所云,這是後話。

    事變前,消息靈通的鄉紳就開始大肆屯積存貯。

    時為縣大老爺的柴進也沒閒著,找了自已遠在鎮集小村落的親戚,大量收購日用生活物資,一是預防不測,二是屯集居奇,瞅準時機,轉身賺個大錢。

    誰知他運氣不好,偏偏就給王雙炮的土匪盯上了。

    親戚被綁了票,還沒來得及決定怎麼辦?竟給那起了疑心的土匪瞅出了破綻,掀開了存窯,盡起糧食,白面,大煙等……

    連躲藏在窯內的二個外侄女,也露了餡,被欣喜若狂的土匪逮豬一般穿了耳朵,逮了回去。

    當然,這些情況,張一槍王雙炮並不知道,只知道是起了一個肥票,狠狠撈了一把。一槍聽義弟說了,仍不放心。

    追問道:「我說過不准動宛平的鄉紳望族,這關係到我與桂二爺的承諾,你也知道的。」

    王雙炮一橫眼,拱拱手,有些不悅:「大哥,你真是囉嗦。我說了,不過是個佃農,用不著大驚小怪的。走,看看。」

    二人跨出司令部,千頂坪平坦的草地上,放著一大堆糧食,白面,鹽巴等,還有幾十斤大煙。

    「兄弟們起了窯,上萬斤糧食,夠吃幾年啦,我給大哥拿了一百擔過來。」雙炮指著這一大堆救命的寶貝,得意之極,溢於表面:「吃完了,再送過來就是。」

    一槍高興極了,朝義弟抱起雙拳:「王雙炮到底是王雙炮呵,南山有救了,待會兒,我倆喝茶當酒敘敘如何?」

    「好呵,只是沒弄到肉。」

    雙炮嗓門兒打了個混兒,他知道自已在說假話,弄到的肉不多,他就全部自已留了下來。

    「肉?靠山吃山,這也是困難哩?」

    張一槍哈哈哈大笑,拔出駁殼槍朝天空一楞,呯!槍聲驚起森林鳥飛鷹翔。一槍看也不看,又是一槍,呯!撲,一隻大鳥應聲墜落。

    衛兵歡呼著跑上去抱了過來,鳥兒撲閃著藍藍的眼睛,挺著豐腴的胸脯,沉甸甸的似有好幾十斤,一點兒不怕人的瞅著人們。

    「鳥哇,對不起囉,入了咱南山漢子的胃腸,你就是為打小鬼子立了一功。」

    王雙炮摸摸鳥翅膀,瞅著上面一個圓圓的小槍眼道:「大哥寶刀不老,何患無肉?不過,這鳥兒怪可愛的,還是放了它吧。」

    說時遲,那時快,雙炮連環腿踢出,足下的石塊風一般砸向千頂坪邊緣的樹林。

    雙炮力大氣猛,竟然像下石雨一般。唬得那林間的野豬野兔,紛紛奪路而逃。呯呯!呯呯!雙炮身子還在半空,二隻王八盒子已握在手,左右開弓,瀟灑自如。

    槍響處,一頭野豬和三隻野兔,轟然倒地,撲蹄不止。

    衛兵將鳥兒往空中一拋,歡呼著撲了上去。張一槍微微笑,頻頻合首:「義弟,好槍法,好槍法啊,我看你玩槍是越來越精湛了。」

    雙炮將王八盒子舉到自已嘴邊一吹,呼,二縷藍煙盡出。

    然後隨手往腰間一拍,卡在了腰帶上:「大哥過獎了,大哥對我恩重如山,義薄雲天,雙炮從不敢忘記。剛才說到還起了二個女人,我給大哥也送了一個過來,請!」

    張一槍這才看見,小夫人遠遠的扶持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年青女子站著,見雙炮招呼,便推著姑娘走過來。

    到了近前,小夫人將女子臉一抹一扭,姑娘就被迫抬了起來。

    一張雖不算漂亮卻也清秀可人的村姑臉蛋,坦露在一槍眼前。「大哥,還行吧?」雙炮湊過來,喜孜孜的說:「起窯起窯,沒想到就起了這個寶貝兒,收下吧,還是個處女哩,我試過的。」

    張一槍便笑罵到:「王雙炮,你媽拉個巴子,你試過,就推給了我?我是專撿剩菜的哩?」

    王雙炮可沒想到自已一時得意便說漏了嘴,只好不好意思的搔著自已頭皮嘿嘿傻笑。「多大啦?」一槍轉向姑娘,放低嗓門兒:「別怕,我不會為難你的。」

    「十八!」

    「是鎮集人吧?我看你手白白的,不像是鄉下哩?」

    張一槍頗感興趣的看著她。對於女人,他不像義弟那樣飢不擇食,總是有選擇性的看看挑挑。因此,他直到現在也沒有什麼壓寨夫人。

    姑娘更害怕了,眼淚又流落下來。

    小夫人在她身後用胳膊肘兒輕輕一頂:「不准哭!老大問話哩,老老實實回答,不然剁了你。」,「是,不,不是,咱是宛平人。」

    「宛平人?」

    張一槍來了興趣,望望王雙炮:「宛平的躲藏到鄉下來啦?躲小鬼子哩?」,「是,是我姑舅讓我們躲到鎮集來的,說,說這兒安全,安全。」

    姑娘抖著身子,吭吭哧哧的回答:「是我姑舅。」

    忽然間,姑娘像來了勇氣,提高了聲音:「我姑舅可厲害哩,你,你們放了我和我姐,我們,我們就不」

    王雙炮輕蔑的笑了,打斷她的話:「放了你和你姐?哎呀,我好怕哩,你姑舅是誰?說來聽聽。」,「我姑舅是柴進,知道吧?宛平城防司令,手下有二百多大兵。」

    可憐而無知的姑娘,求生心切,自以為是的抬出了柴進,誰知更搭上了自已和姐姐的性命。

    張一槍一楞,隨即悻悻離開:「柴二鬼子的侄女?撞鬼喲,撕了撕了,撕了算啦,留著幹嘛?瞅著就噁心哩,撕了!」

    王雙炮則瞪起了眼睛,左手拍打著自個兒的右手:「我就猜哩,小小一個鎮集,會出這二個小美人兒?哼哼哼,好呵,柴進啊柴二鬼子啊,幫著小鬼子剮了咱的葛大瓢兒啊,行呵,有種。」

    雙炮咕嘟著,盯著女子,異常陰毒凶狠:「大哥,你不要,我就帶回北山哩,我走囉。」

    張一槍轉過身來:「回去吧,禮物謝謝啦,呃,記著把三隻兔子帶回去,讓兄弟們嘗嘗。」,「兔子就不帶囉,北山也有哇,大哥,還是你留著吧。」

    一槍咕嘟到:「不帶就不帶哩,後天,記得過來咱兄弟聊聊,有事兒干了。」

    聽說有事兒干,王雙炮就高興,咧起嘴巴道:「行啊,咱腰間的兩把王八盒子,都卡生繡啦,好久沒喝人血啦,渴著呢。」

    一面讓小夫人拎了女子頭髮,跟著自已往回走。

    走下一千頂坪台價時,落在雙炮身後的小夫人貼近女子耳朵:「跑吧,向西跑,不回頭。不然,回了北山,夠得你受活罪哩,快跑!」

    那女子本來就不笨拙,見自已抬起出姑舅柴進柴司令,二個煞星不但不怕,反而十分氣憤和沉默不語的離開了,便越發害怕起來。

    正忐忑不安之際,猛聽到小夫人的低語,不明就裡的她,實在是求生心切,猛然將小夫人一推,便向西邊跑去。

    千頂坪實在太小,轉眼間女子就撲到了西邊。

    但她哪裡知道腳下竟是陡如刀刃的絕壁?楞怔間,收不住腳,早慘叫一聲,骨碌碌的滾進了千丈深淵。

    小夫人隨之蹲了下地,大罵:「這小婊子,你要尋死死罷啦,踩我一腳幹嘛。哎喲,疼死我啦,我走不動啦,我實在走不動啦。」

    王雙炮這才查覺後面動靜有異,回過頭,一步縱了過來,攪住小夫人。

    一迭聲的問到:「怎麼回事哩?那女子呢?你腳又是怎麼哩?」,「跳,跳了巖啦,踩了我一腳,我疼死啦,我走不動啦。」

    聽說女子跳了崖,雙炮氣得破口大罵。

    「媽拉個巴了,你是怎樣揪著哩?這麼一個大活人都扭不住,反讓她踩了腳跳了崖?你白癡哩你。老子還打算將她弄回北山,賞給兄弟們玩玩哩,你白癡哩?」

    「這不能怪我哇,我還疼著哩,鳴,我走不動啦,我真的走不動啦。」

    小夫人呼天搶地的捶著自已胸脯,拿出哭功,頃刻間,眼淚成河,楚楚動人又楚楚可憐。王雙炮見了,心疼了。

    該死的桂二爺和團副,活活逼死了咱如花似玉的二個壓寨夫人,這筆帳,咱可記著哩。

    曾經自詡「三國演義演你媽個屁,咱就是活生生的三國演義哩!」的王雙炮,轉眼間就剩下了一個小夫人,自然平時都當寶貝一樣供著。

    雙炮將小夫人一抓,背在自已背上,大步如流星朝山下奔去。

    按照這種走法,他得背著小夫人走一天一夜,才能回到南山。趕了一陣,看看太陽斜下天邊,雙炮著了急,道:「閉上眼睛!」,小夫人就乖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片刻,她覺得自已好像被什麼馱起飛了起來,耳邊呼呼生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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