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月影橫空 文 / 陌夕夕
就這麼死了,你甘心嗎?
恨我,就要努力活下來,活著才能去愛,才有力氣說恨。
水漾在我手裡,小喵也在我手裡,你敢就這麼死了,我就讓他們都下來陪你,免得你寂寞。
……
鮮紅色的血液通過透明的管子從他的手腕流向她的手。
百密一疏,他該親自守著丹爐,他就不該假手於人。
一連三天,席飛塵都坐在她的床頭,絮絮叨叨地說著話。他不是話多的人,這幾日說的話比他一年說的話都要多了。
第四天,霧淼進來對他耳語了幾句,他面無表情,說,「不用理會他,崑崙仙尊也好,其他什麼人也罷,如果她死了,我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主上,屬下看護不周,自請領罰。」霧淼自責道。
席飛塵說,「算了,這件事怪不到你頭上,林宸的消息你放出去了嗎?」
「是,崑崙神域、婆娑山和仙邈城都已經得到林小姐死亡的消息。」
「好,嫿階在哪裡?我要見她。」說著便要向門口走去,可是一站起來便險些摔倒。
霧淼連忙扶著他,苛責道,「主上,林小姐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嗎?」
「放手,我還死不了。」他臉色淡淡的蒼白,眼圈下的烏青色很明顯。不眠不休三天三夜,又失血過多,換了誰也挺不住。
紛飛取了掛在牆上的狐裘大氅給他披上。
霧淼眼圈微紅,「主上,你把她當塊寶。你做什麼都是為了她,可是她在乎過嗎?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辛苦的時候,她和別人正在甜甜蜜蜜地準備婚禮?」
席飛塵的臉色頓時煞白,眼裡冷得一絲溫度都沒有。「閉嘴。你現在就出發去星冥,宮白一個人應付不過來,你去幫他。」
星冥應該在主上掌控中了。宮白有什麼應付不過來的?霧淼囁嚅著,在他冷峭的目光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不情不願道,「是。」
鳳棲殿的地牢內。
嫿階滿身鞭痕,雙手雙腳被捆綁在石柱上。
她見來人,輕輕地笑了下。如同這不是陰暗潮濕的監獄,而是富麗堂皇的宮殿。
她的聲音很是虛弱,「師兄,早就想請你同我一起坐坐,只是你很忙。一直都沒有時間。沒想到,我換了地方,住在這兒,你倒是肯來見見我了。」
席飛塵的臉色蒼白地近乎透明,比她這個受了刑的人還要不好看,「崑崙仙尊給你的條件就這麼誘人,讓你不惜背叛我,跟我作對?」
嫿階的臉上有一道鞭子擦過的血痕,一笑。傷口也開裂,她似乎感覺不到疼,笑得異常開心,「不,跟任何人沒有關係,我只是討厭她。雖然我見都沒有見過那個女人。但是我就是討厭她。夏姐姐和我都得不到的東西,憑什麼她得到了。你知道的,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中了妖蠶的人聽說都會全身血管爆裂而死,我也不是很清楚,畢竟是第一次用。她還活著嗎?」
席飛塵說,「如果她死了,你還能站在這裡和我好好說話嗎?」
嫿階點點頭,「嗯,我問了個蠢問題。真遺憾,妖蠶無藥可解,她居然還沒死,果然是魔星,連妖蠶都奈何不了她。」
席飛塵微笑道,「你是在激怒我殺你嗎?妖蠶和傳說中一樣好用,一條肉眼看不見的蟲子竟然會在血管裡繁衍出無數個下一代。不是妖蠶奈何不了她,是妖蠶奈何不了我。如果扶疏還活著,你還會想死嗎?」
嫿階臉色大變,「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嫿階連連搖頭,眼睛大張,「不可能,不可能,我親自在亂葬崗找出他的屍體,我親眼看見的。不可能,他死了,死了,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下毒殺了他。」
「你接近我就是為了報仇?」
「對。」
席飛塵說,「我要妖蠶的解藥,三天之內。換一個完好無缺的扶疏,這筆交易你做是不做?」
嫿階還陷在大喜大悲的錯亂當中,喃喃道,「我不相信你,不相信。」
「崑崙仙尊許你什麼,是死後靈魂重聚,還是讓你們在夢中永不分離?靈魂如果長期在游離幻境飄蕩,魂力大傷,最終只會灰飛煙滅。夢也是一樣。你死都死了,他若不肯兌現承諾,你又能拿他怎麼樣?死後如何,太虛無縹緲,怎麼比得上一個真真切切,摸得著,看得見,會和你說話,可以擁抱的扶疏。」
嫿階心下一凜,他猜中了。
她親手將扶疏的屍體放置於竹筏上,火把已經點燃。
那個高高在上的上仙出現了,他神情高傲冷漠,拂塵輕揮,扶疏的魂魄出現在她眼前。
一如他活著的時候,笑容很漂亮,帶了一點邪氣。
他在身邊的時候,她恨他,百般折磨,不讓他好過;
他離開了,她反倒開始想念他,想起的全是他的溫柔,他的遷就。
他夜夜在她的夢裡,對她說,嫿階,我喜歡你。
然後,她便覺有一隻手捏住了心臟,用力地擠壓,絞痛不已。
然後,她便會驚醒,渾身冷得發抖。她甚至不敢睡著,一閉上眼,扶疏的身影便會出現在腦子裡揮之不去。
再可笑,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在他說離開的時候,愛上他了。
也許,更早,在他劫持她離開星冥的時候;
也許,還要早,在他死纏爛打跟著她趕都趕不走的時候;
也許,再早些,在她第一次說討厭他的時候。
現在,他死了,她再也不能告訴他。她的心意,再也來不及。
恨,她當然恨,恨那個殺了扶疏的女人。
崑崙仙尊許諾她。只要讓那個女人服下妖蠶,便讓她和扶疏在夢中得到永生。
她理所應當答應了。
她其實沒有發現煉丹房的位置,妖蠶天生對精純的靈力異常敏感。是妖蠶自己爬進了爐鼎,融合進了丹藥裡面。
說到底,這都是天意。
嫿階呼吸急促,「那你說的又有幾分真假?扶疏的屍體被那個人帶走了。」
席飛塵負手背對著他,「如果你同意,我馬上讓你見他一面。然後我會想辦法送你進崑崙神域,剩下的要怎麼做。你自己想辦法。我只給你三天時間。」
世界終於寧靜下來,那敲骨吸髓,千刀萬剮般的痛意終於遠離了。
林宸解脫般地吸了一口氣。
只有生過病的人才懂得健康的可貴。
她緩緩睜開眼,天地間空無一物,如同混沌初開之時。白茫茫一片。
迷霧間緩緩凝出一個人的身形。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他玄色錦袍上繡著龍吟虎嘯的暗紋,赤金腰封,週身繚繞著一層柔亮的光暈。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你怎麼能這麼狠心,這麼多年都不肯來夢裡見見我。女兒一個人好辛苦,父王,你一直都那麼心疼我。這次,你也心疼我一下吧,你帶我走好不好?」
她哭著撲進他懷裡,埋在他胸前哭訴著。
「傻孩子,父王怎麼會不心疼你。父王最寵的就是你了。哭什麼,這麼大的人。還哭,你母后見了,又要捨不得了。」
她喜道,「母后,父王,我要見母后。母后離開的時候我還太小,女兒都不記得母后的英容笑貌了。父王,我們去找母后吧。」
「林宸……」
「林宸,不准,我沒有同意,你若敢死,我會把你在乎的那些人都送來給你陪葬,你聽見了嗎?」
「林宸……」
遠處,壓抑的低吼聲傳來,似來自遙遠的天外,飄渺虛幻卻如重錘,敲在她心臟上。
她渾身陡然一震。
男子鬆開她的手,微笑,「女兒,你心裡還有太多牽掛,父王不能帶你走。」
儒雅的身形驟然後退數步,如同霧氣一般從腳下開始化去,漸漸消散。
「父王!」她用力去擁抱,卻抱了個空。
黑暗襲來,身子處在劇烈的顛簸中,頭突突地疼痛。
林宸努力地掀起眼簾,半睜的眼,眸光輕掃,是月牙白的衣襟,往上,是削尖的下巴。不用看了。
鬧了半天,她沒死成,還在他手裡。
林宸索性閉上眼,繼續睡。
抱著她的人走得飛快,呼吸聲沉重無比。
他突然停下腳步,耳邊傳來沉重的石壁開啟的聲響,砸門又轟然墜下,地面震了震,揚起滿室的塵埃,紛紛揚揚落在她臉上。
她難受地蹙了蹙眉,強忍著一動不動,一隻冰涼的手掩在她口鼻上。
抱著她的人身子晃了晃,咳了幾聲,聲音意外地虛弱。
林宸一陣擔心,可別抱不穩把她摔下來了。
他將她靠放在石壁上。
一聲刀劍出鞘的鳴響,劍身反射出極亮的光芒,打在她臉上,異常刺眼,眼珠子在眼皮下不自覺轉了一轉。
利劍刺破空氣的呼嘯聲如縷不覺。
林宸放緩了呼吸,悄悄睜開眼,他在玩什麼把戲?
一抹月影橫空貫世,身周繚繞著淡淡的銀光。
他廣袖長舞,飛旋起落,揮灑出劍氣如虹,劍芒凝成白練,在石壁上繪出繁複古老的花紋。
執劍為筆,劍氣在石壁上描畫出一個恢弘的法印。
劍氣內斂而浩瀚,他身姿輕盈而優美,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如同盛開在九重宮闕之上的聖潔蓮花,不沾染紅塵瘴氣,清絕、孤傲、冷峭,斂盡了天地間靈氣。
一人獨舞,風華絕代。
而她,卻是魔,是黑暗,是他一心想要毀滅的。
林宸閉上眼,不願再看。
一聲隱忍而粗重的吸氣聲。
「叮——」長劍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刺眼的弧線,落在她腳下。
沉悶的落地聲。
那人一動不動地倒伏在地上。(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