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身世之謎 文 / 陌夕夕
晨曦初綻,葉子上還滴著未曾化去的露珠,鳥鳴啾啾,似入了紅塵之外的仙境。
他循著記憶中的方向,兜兜轉轉,果然在一棵樹上發現了女子的身影。
她自在地臥在樹枝上,面容寧靜地似沉浸在美夢當中,唇邊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金色的陽光灑在她凝白的臉頰上,令人失神。
「你來了。」她沒有睜開眼,漫不經心地說,若不是她吐字清晰,他還當是她睡夢中的囈語。
昨日調理了一夜,傷勢才勉強壓下,一早便趕來尋她,她卻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他壓下的火氣頓時被挑起,冷道,「我的殿下,抱著既想被人找到又不想被人找到的莫名其妙的心態,無緣無故玩失蹤,讓所有人都著急地找你。這樣很好玩嗎?你到底是兩千歲還是兩歲?」
林宸睜開眼,兀地一笑,「穹司,你發火了呀,這是我回來你第一次衝我發火。」
他氣道,「莫不是殿下見不得人和顏悅色,非要看怒髮衝冠?穹司記下了,日後會多多努力,達到殿下的要求,滿足殿下的癖好。」
她懶懶地坐起來,自在地伸了個懶腰,柔聲道,「你來晚了四個時辰呢!穹司,你讓我等了你四個時辰。
「……」
「幸好有他陪著我。」笑容一冷,她纖細的手陡然一拽,自虛空拉出一個五花大綁的人,擲於地上,他口中堵著一團抹布,「嗚嗚」地喊著。
穹司神情倏然冷極,「沒用的廢物。」手覆在那人的頭頂,冉冉的白煙自他的頭頂冒出。渾身的真氣向頭部集中,沒入穹司的掌心。
墨恆說不出話,只咽喉裡發出痛苦至極的嗚咽聲,全身顫動幾下,便沒了動靜。
穹司抽回手,舒一口氣,差一點撐不下去。三十六天罡。不是浪得虛名,昨日,若不是那個人暗中相助,他只怕是回不來。
抬眼便見到林宸凜冽警惕地注視著他。
她被他方纔的舉動弄得全然混亂了,除了她和穹司沒有人再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他能找到這個山洞,找到她,她幾乎就要認定他便是穹司了。
吸人真氣。奪人內丹,陰陽交合時吸食精氣,當年說起這些邪門歪道,旁門左道,他也是一臉鄙夷的。現在,他竟也如此。時間真的能把一個人改變那麼多嗎?
「你不可能是穹司,你是誰?」
「你以為我是誰?」他倚在樹上,紫色的眸子似籠著一層淡淡的迷霧,「殿下,找到你的人是我。」
林宸一愣。
殿下。找到你的人是我……
當年。微冷的雪光,滿樹銀霜。華光染目,半大的少年臉色凍得泛紫,清脆的嗓音,「殿下,找到你的人是我,你可要記好了。」
笑意熏得他眼裡紫羅蘭怒放,璞玉暈彩。
「殿下。知道為什麼那次我找得到你嗎?因為,我一直在不遠不近地角落裡跟著你。」他輕聲說。
林宸從樹上躍下,蹙著眉尖靠近他,「你真的是他?」
抬手想要探探眼前的人是真是假,眼尾猛然掃到地上的屍體,手如遭電擊,刷得縮回來。
他為什麼要生氣,他在生什麼氣?他分不清,是他在生氣,還是屬於穹司的記憶又佔了主導,還是傷勢過重,心口疼得像是有一隻手捏住了心臟,「你到底在懷疑什麼?穹司從未說過他是一個好人?慈悲善良,是你自作多情加諸在他身上的幻象。讓我告訴你,他本來就是冷漠無情的魔鬼。」
「閉嘴。」林宸瞇起眼,往後退一步。
他背過身去,不願意這個時候讓她見到自己弱勢的模樣,被她輕看。他抵著胸口,靠在樹上,抑制住胸口窒息般的疼痛,「你已經在懷疑我,還敢單獨與我見面,不怕我像剛才那樣殺了你。」
林宸搖頭,注意到搖頭他看不見,「沒有,如果你是穹司的話,就一定不會傷害我。」
「你確定。」
「當然。」
他莫名覺得稍稍好過一些,瘋魔了,他真是瘋魔了。
她轉身走到他身前,直勾勾地盯著他,「但是現在,我又不敢肯定你是不是他。這些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我到底是誰,比如,輕軻和鳶尾的孩子?」
最後一句,她說得極慢,卻注意到說到鳶尾這個名字時,他身子一僵,瞳孔驟然放大。
果然……有問題。
「你在……說什麼?」
「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這麼拙劣的撒謊裝傻,還是省省吧,有辱你的形象。我可是滅世的魔星,王位就交給你吧,你怎麼折騰總好過毀在我手裡。我自去過我的瀟灑人生,你請自便吧。」
林宸走了兩步,發現他沒有追上來。
心下隱隱有些不安,回過頭去,見他跌在地上,面如金紙,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林宸皺眉冷道,「你既然能跑出去一天一夜不回來,傷勢自是沒有問題,別裝了。你的苦肉計用一次就夠了。」
他猛地嘔出一大口血來,見她面露驚詫之色,他反而微微一笑,笑意溫淡。手在地上撐住半刻,紫色的眼睛焦距渙散開來,眼簾闔上,撐地的手一鬆,身子軟軟地歪倒下去。
穹司醒來時,頭頂的陽光往西略偏了偏,他睡了兩個時辰不止。他仍是在那棵樹下,身下卻墊了厚實的稻草,習慣性地摸上自己的臉,並不陌生的光滑的面具,蝴蝶的觸鬚蜿蜒狹長。他便知此番他傷重現了原形,什麼都瞞不住了。
林宸坐在他身前,冷冷地看著他,眼眶微微地泛紅,凶神惡煞道,「少邪,說,穹司怎麼樣了,是不是你殺了他?」她如何也想不到,穹司竟然是百年前她前往離兮迷境時遇上的魔族中人,便是那個時候,她遇見了小亦。當日,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最後一個晚上,以笛聲控制了初雪,又戲弄了她的人也是他。
胸臆間真氣震盪,血氣翻騰得厲害,他手撐了幾次,仍是起不了身,頹然地躺回去,微微地一笑,襯著失色的唇,渲染出脆弱的美,一樣可以魅惑眾生,「殿下,我很欣慰,你還記得我的名字。」
聲低而醇,不經意間,醉人心脾。
唇齒開闔,一個微笑,一個挑眼,都似撩撥。容貌不復儒雅溫淡,紫色的眸子也恢復成金色,眼尾繚繞著妖邪之氣。
「如果你不想我破了你的氣海,就乖乖聽話。落在我手裡,我不會讓你死,我會讓你像一個廢人一樣活著,連死都不能。你要學會的第一件事,不要讓我從你口中聽到殿下這個稱呼。」林宸笑容燦爛地望著他,聲音甜膩入骨,聽得人毛骨悚然,若對象是一般人。
他絲毫不以為杵,「殿下,我叫你殿下,並不是因為你是月晝的殿下。小小一個月晝,我還沒有放在眼裡。你,是我們魔族尊貴無比的殿下。」
林宸手指悄然收緊,「你是說……」
他以手支頷,姿態慵懶愜意,「是,就是你想的那樣。你是鳶尾殿下的女兒,我是魔族最勇猛的勇士,最忠誠的戰士。以後,我只會忠於你一人。只要殿下一聲令下,少邪萬死不辭。」
林宸不理會他的示好,「她的女兒不是胎死腹中了嗎?」
少邪難得正經地說道,「本來是。魔君拼盡一身魔力真氣,分裂出一魂一魄,令其餘殘缺不全的魂魄陷入沉睡,在一次又一次的輪迴中修復。百年前,你魂飛魄散,卻並未影響到沉睡的幾脈魂魄,卻陰差陽錯藉此機會得以甦醒。」
林宸沉默了,種種跡象表明,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為什麼她是魔星。
「你凝神以心念探入丹田深處,你便能看到,仙元之下,還隱藏著一顆細小的魔元。」
她張了張嘴,口中乾澀,「那,我……鳶尾,她是不是也活著?」
「不,沒有。她和你,只能救一個,她堅持選擇救你。」
那是我和他的孩子,我要留下,我求你,我求求你。否則就算你救了我,我也會死去的……
替我守護我的孩子……
那個女子,總是這麼絕決,愛了便似火一般熱情,不愛便比寒冰更冷漠。要和不要,她的選擇永遠那麼清晰,不可模糊,不願混淆,不肯給他半分機會一絲期待。
便是死亡,她的選擇也乾脆利落沒有一點猶豫。
真是自私啊,很多時候,他都想要恨她,全然不顧別人的感受。只是,卻不到,不是不願卻是不能。
而那個女子已然永遠消逝,再也無法回歸。
而他,百萬年如一日地過著,遵守著當年的誓言,如此悲哀。
他的話輕如微風,平淡得沒有捎上一絲情緒。卻有淡淡的哀傷從他身上蔓延出來,淡得如同早春晨光下的青霧,一瞬便要蒸發在陽光下,淡,卻無法否認它的存在。就像霧氣氤氳了整片天空。
至淡至濃,彷彿是痛入了骨髓的悲傷,不可觸碰,不可磨滅。只能掩蓋無法遺忘。
林宸努力忽略掉會讓她心軟的幻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攫住他的眼睛,「我暫時信你一次,穹司呢?是不是你殺了他,剝奪了他的記憶?」(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