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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執念深情 文 / 陌夕夕

    「小亦,別出去。」林宸皺眉喊道,嘩嘩的雨聲從敞開的窗戶灌了進來,蓋過了她的聲音。

    蓮亦似是有所覺地回過頭,衝她淺淺一笑,卻是不肯回來,身影一下子隱入了大雨中。

    林宸快速地奔到窗口望出去,瓢潑大雨傾瀉而下,水色的厚重雨簾遮蓋在她眼前,天地間的萬物都朦朧稀疏起來,還有那玄衣銀髮的身影。

    空無一人的園子,水珠擊在湖面上,打出一朵朵水花。

    林宸心知他誤會了,她哪裡是不想看到他,她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並非他無禮,他沒有強迫她,是她從一開始便沒有推開吶,她只是在檢討她自己,竟然受他誘惑,再有下一次,如何得了?

    現下見他就這麼冒著大雨走了,且是懷著以為她憎恨他,討厭他,不想見到他的心情,他定是要難過的,她如何安得下心,如何能忍心?

    林宸立時掐了個避水決,也衝入大雨中。不敢大喊引來侍衛,只能沿著屋簷一路尋過去,從西至東,又南至北,焦急地踏遍了整個天月宮,卻是不見人影。

    他已經離開了了?

    不死心地縱身一躍,凌空而起,高高昇至半空中,從上面俯視整個天月宮,沒有,哪裡都沒有?那他是這會兒便要回仙邈城嗎?

    無論如何,她不願讓他就這樣走掉。

    腦中靈光一現,霍然想起手臂上他烙下的金色花月夜,或者叫無妄幻蕊花更合適。

    從空中落在屋簷上,撩起左手臂上的衣服,美輪美奐的圖案,雅致矜貴。食指描摹著金色的邊緣。輕聲道,「小亦,你在哪裡?回來吧。」

    淡淡的金色光芒一亮,林宸一喜,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動靜。

    或者他也是惱極了她,不願意再回來。

    「小亦。你聽見了,你就快點回來。我知道你聽得見,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在怨你,我只是……只是……誒,你以為人人都像是似的臉皮比城牆還厚實呀!我都道歉了,你若是生氣。也該消消氣了。你瞧瞧,你大老遠來我這裡,我沒好好招待你也就罷了,可飯沒讓你吃上一口,水也沒讓你喝上一口,你就這麼走掉,你甘心嗎?你要是還生氣,那便回來向我討回來吧。小亦,你若是不肯回來,我就在這裡等著你。等到你回來為止。」

    林宸平靜地輕聲說完。抖手便撤去身上的避水決,雨珠子還未來得及打在身上。又一道暗光打在她身上,將水珠擋下了。

    林宸似有所感地轉過身,只見枝繁葉茂的大榕樹上躍出一個身影。

    他渾身被雨水濕透,玄色的長衫緊緊地貼著身子,勾勒出修長美好的身形,他的頭髮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有幾綹覆在臉頰上。下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水,琥珀色的桃花眼被水珠子淋得有些睜不開,臉上的笑容卻是格外明媚璀璨,燦若流星。

    林宸先是一喜,他果然就在附近,未曾走遠。有些埋怨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無頭蒼蠅似的尋他,卻是不肯出來見她。但若非真的傷了他的心,他又怎麼會避而不見。

    待看清楚他的模樣,又是一怒。

    杏眼圓瞪,虎步生風地走過去,大力地拉過他的手,「你知道給我掐避水訣,怎麼自己就不知道避避雨?」手冷得都沒有溫度了。

    「不想避。」

    他低啞的嗓音在大雨中有些飄忽,聽不大清,林宸繼續責備,「你就這麼不把自己的身子當一回事?」

    他又是一笑,沉聲道,「我沒有那麼嬌弱。」

    林宸雷厲風行地拉著他飛身下來,身上都濕成這樣了,避水訣使不使都沒什麼意義了,還是趕緊回去換身衣服。

    待他打理好了重新出現在她面前,她靜靜地喝著茶,神色莫辨。

    蓮亦苦惱地揉了揉額頭,方纔還好言好語地勸他回來呢,他真的回來了,她又不待見他了。

    林宸放下茶杯,微笑著問,「我來找你,你還不肯出來,你本來是鐵了心要躲在樹上淋一個晚上的雨,好折騰死自己,讓我自責愧疚嗎?」

    這是要秋後算賬了嗎?他輕笑道,「姐姐,我便是淋上兩個晚上的雨,也是無礙的,斷不會真的出了什麼事,你不需要自責。」

    便是因為這樣,她才會自責呀。她搖頭輕歎一聲,笑語,「我真是奈何不了你。你怎麼會突然想到來這裡找我?還這麼沒用地被人發現了?」

    蓮亦咬了唇,哀怨道,「姐姐,我在你這明月宮的房樑上等了好久。誰知道你居然出宮去了,我實在忍不住打了個瞌睡,差點從上面摔下來,這才被人發現了。」

    「哈……」林宸笑得止不住,「樑上君子做到你這份上,也是個人才,委實不容易。」

    蓮亦順口接道,「嗯,我也覺得實在是不容易,姐姐你還一點不體諒我。我辛辛苦苦來看你,開開心心的,本是帶著十萬分的熱忱。誰知,你不僅一點歡迎的表示都沒有,還把我晾在一邊,不肯搭理我。我就是有二十萬分的熱忱,也被一盆冰水澆滅了。」

    「小亦……」林宸驀地心疼極了,無言以對。

    小亦來看她,她又怎麼會不歡迎,怎麼會不感動。她感動,感動得不得了。這個宮裡,原先也就水漾和穹司和她能說些心裡話。

    陌冼於她忠心她絕不懷疑,但他生性寡言沉默,對著她更是悶葫蘆一個。風絳為人風流不羈,和他交談,賓主盡歡,有些話卻是不合適說的。水洛和綠綺待她雖好,卻是多了一層下屬的顧忌和考量。

    而今,水漾沒了,穹司亦不能同以前一樣相處。

    不過十幾天下來,她卻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寂寞。不得不承認,這座新月宮,是她殫盡竭慮想要守護的。卻也是束縛著她的巨大金籠。

    在宮裡見到小亦的第一眼,她還跟做夢似的,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歡喜地不得了。她心下的歡喜怕是不下於他,只是他的性子說風就是雨的,擔心他又胡鬧起來,她會招架不住。這才撂了幾句狠話,唬住他先。

    而後來發生的事,又著實在她意料之外。

    目光又細細地掃過他的臉,這臉色似是白得過了些,他眉頭雖是不曾皺一皺,唇畔卻淡薄失色。

    蹙著眉心,忍不住傾身斜過。伸手覆上他的額頭。

    蓮亦躲了躲,避不開她的執意,纖長手指青蔥如玉,帶著幾分溫熱,擱在他的額上,他心裡也是一暖。她心裡也不是全然沒有他的,是不是?

    她自語道,「沒有發燒。」

    蓮亦無奈笑道,「姐姐,我是有些餓了。」手更用力地按在胃部。

    「啊。我倒是忘了。你也不早說。我這就去給你取。」林宸懊惱地輕叩額頭,她不准任何人進來。那送膳食的自是也不敢進,大約是擱在外殿了。

    林宸將膳食取了來,在大案上擺出來,將碗筷遞給他,笑吟吟地指著擺到面前的幾道,「諾,這是薏仁桂圓粥。這是龍井竹蓀,你餓久了,要先吃些清淡的墊墊胃,先吃這幾樣吧。」

    「嗯。」蓮亦看著她的笑容,心中似有暖流緩緩流淌而出,絞痛的胃似乎也沒有那麼難受了。當夜,蓮亦睡在了明月宮的偏殿。

    他才躺下,一道暗影悄然而至,單膝跪下,「少主。」

    蓮亦淡然地撐起身,「你比我預想中來得還要晚一些,風尋,再這麼懈怠修行,你要拖後腿了。」

    風尋低下頭,腹誹道:他的能耐本就不在武力,少主偏要拿這說事,「少主在崑崙神殿那般做為時,便該知道屬下非來不可。少主,蓮老長老命令屬下一定要帶您回去,否則提頭來見。屬下為了自己的頭顱,定會竭盡全力。」

    蓮亦無畏地笑道,「奶奶很生氣,有多生氣?」

    少主真是……風尋暗暗翻了個白眼,「老長老說三天內見不到您,她便了結自己,以死謝罪,教養出這等不肖子孫,她實在沒有臉面再活下去。」

    「哼,風尋,你好大的膽子,敢如此辱罵你的主上。」

    「少主息怒,這是老長老的原話。屬下只是個傳聲筒而已,少主若是生氣,當回去與老長老辯駁才是。」

    蓮亦瞪他一眼,涼涼道,「奶奶若是覺得沒有臉面見列祖列尊,她怎麼敢死?更應該活得更久避免與祖先相見才是,拖得一年是一年。」

    少主這個論調還真是……不無道理。風尋想,有些事還是提前通知少主一聲為好,便把他離去後崑崙神殿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蓮亦眸中一冷,「當真是他?」

    「是。」

    蓮亦不說話,身上透著點點寒意,譏誚道,「席飛塵,鳳玄他竟然還不敢用真名。」

    風尋默然。這事委實透著怪異,卻又是事實無疑。

    「風尋,你說他這是為什麼?」蓮亦輕聲問。鳳玄有意要親自動手,對姐姐來說何其殘忍,她心裡只有他,如何能承受得了他那般無情的對待,她心裡會難受成什麼樣子。若有深仇大恨便罷了,有什麼理由,他要耗心費神出這個頭?

    風尋略略思索,猛然憶起些苗頭,「不少人都說,鳳玄與崑崙仙尊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興許是……」他頓了頓,又道,「崑崙仙尊德高望重,執掌仙門近百萬年,無人不欽佩敬重。大約只是傳言。」

    蓮亦目光霽散,呢喃重複,「父子嗎?難不成他想借此事立功,一下子飛昇尊位,登臨絕頂?」

    風尋不語,劍眉攏起,過了一會兒,才道,「主上,鳳玄的為人,不像是這樣的人。」

    「我也不願意這樣想他,那只能說明姐姐眼光太差,說明我敗給了一個急功近利、卑鄙無恥的小人,我如何能甘心?姐姐看上了這樣的人,卻看不上我,我會很受打擊的。我寧願他是另有苦衷,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真君子。」若他真是這樣的小人,他絕對不會讓他再靠近姐姐一步。

    風尋有些憂慮,「少主,你竟仍是放不下。老族長在老夫人過世之後便鬱鬱寡歡,不久便化去了,老長老雖知他是自己一心求死,卻無論如何攔不住。難不成蓮氏一族的血脈都是深情到極致卻也薄情到極點的人,不動心便罷,一旦動了心,一生便只癡心於一人,為了那個人,什麼責任、使命都能夠拋下不顧,斷不會再更改嗎?」

    蓮亦妖氣的眼尾彎起,緩緩而笑,低聲道,「是。別人我不知,我自己卻就是如此,不會更改,上天也不能。很抱歉,我讓你失望了,辜負了你的期待。我就是這麼自私的一個人,你既然知道,便不必勸我了。就算你搬出蓮亦祖訓,摘下天上的月亮來,也說不動我,我不會跟你走的。」

    風尋啞聲規勸,悲憫而痛心,「少主,你可要想清楚了,你這一走意味著什麼?你這是絕了自己的生路呀,天上地下,將再無一處可容得下你。」

    瀰漫在房間裡的空氣也似感染了這股凝重哀涼的氣氛,稀薄得令人窒息。

    風尋聲寒料峭,目光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風尋是他最得力的下屬,一向最得他的心。他所說的,他怎麼會不明白。

    似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蓮亦閉了閉眼,再睜開,滿是決絕之意,他徐徐出聲,「我不會回去,卻也不想蓮氏一族因我一人而蒙羞。你回去,告訴奶奶,將我逐出家族,毀去我在族譜上的名字,我此後再也不是蓮氏族人。我所做的事也便與仙邈城無關,無損蓮氏祖輩用鮮血沉澱下來的名譽。」

    風尋黯然,少主這是鐵了心了,誰也勸不動他。突然,他心念一動,或許……

    蓮亦先聲奪人,「風尋,這個心思不要動。我不許你告訴她,便是她知道了,她趕我,我也不會走的。」

    風尋咬牙,少主難道會讀心術?

    仍是想要再問一次,「少主,你這是何苦?為了一個心裡沒有你的女人,真的值得嗎?她到底有什麼好?」

    蓮亦這一次卻是毫不猶豫,輕聲說,「她沒有什麼好,因為在我心裡,她並沒有什麼不好。至於值不值得,我沒有想過,我只是沒有辦法不那麼去做。」他的心太小,只能裝的下一個人。而他又太懶,世上好女人那麼多,他懶得一個個去找。她既然恰巧住進了他的心裡,便只好勉為其難一直住下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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