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 一o五 文 / 瑾瑜
寧夫人的病情忽然又加重了,且還跟之前只是勞累過度憂思過重不同,此番乃是不能輕易對人言之病,畢竟誰家的夫人奶奶會在半夜穿著裡衣半蹦亂跳,拉扯著人說自己看見了滿屋子五顏六色的鬼?
「鬼啊!鬼啊!」周珺琬與齊少游在半夜聞訊匆匆趕到宜蘭院時,整個宜蘭院內外早已是燈火通明。
二人剛一進院門,就看見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寧夫人在滿院子亂轉,喊自己看見鬼了,「別追我!別追我!」表情扭曲,聲音淒厲,直嚇得滿院子的丫頭婆子都愣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惟有王大貴家的與郭媽媽嘴裡小聲叫著『夫人』,幾次三番試圖上前制服她,但都因她力氣太大,被她掙脫了。
齊少游一見此狀,當即便火了,大聲喝罵丫頭婆子道:「一個個的都是死人不成,還不快幫王媽媽郭媽媽拉住夫人,難道讓夫人跑出院子去嗎?」又喝罵跟他和周珺琬來的人,「還傻愣著做什麼,還不上前幫忙去?」
眾丫頭婆子雖害怕,礙於齊少游發了話,也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團團圍住了寧夫人。
而寧夫人眼見一群面目模糊的人將她圍住,只當是鬼們又來纏她了,嚇得更厲害了,抓起地上的笤帚便胡亂揮舞起來:「鬼!鬼!走開!我不怕你們!」
揚起滿地的土,直嗆得眾丫頭婆子忍不住一陣咳嗽,卻不敢再後退,還是眼睛一閉衝上去,拼著被打了幾下,奪走了寧夫人手裡的笤帚,七手八腳將她制服了。
彼時齊涵芳與齊涵芝聞訊亦趕了過來,瞧得寧夫人被下人箍著仍滿臉慌亂的叫著,「鬼!鬼啊!有鬼!快來打鬼!」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齊涵芳先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壯著膽子上前拉了寧夫人的手,哭道:「娘,您這是怎麼了?」
寧夫人聽見齊涵芳的聲音,愣了一下,但很快便大力甩開她的手,驚慌失措的叫起來,雙手也在空中亂揮亂舞:「連……連素馨,你……你……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啊——,冤有頭債有主,當年動手害死你的人又不是我,你找錯人了,你找錯人了……」
齊涵芳被她甩得一個趔趄,還容易才穩住身形,見寧夫人又躁狂起來,急著還要上前,「娘,您這是怎麼了?我是芳兒,芳兒呀,您怎麼連我也不認得了……」
「好了二妹妹,有什麼話,還是待將娘送進房間裡後再問不遲!」卻被齊少游猛地出聲喝住了。
齊少游一臉的晦暗不明,喝住欲言又止,滿臉委屈的齊涵芳後,又喝王大貴家的和郭媽媽,「還不快將夫人扶進房裡去!這更深露重的,萬一凍壞了夫人哪裡,你們擔當得起嗎?」
待幾人急匆匆將寧夫人扶進房間裡去後,才又看向一旁不知何時趕了過來,此時臉上表情都有些複雜的馮姨娘祝姨娘溫姨娘幾個,強壓下心中的火氣道:「母親才被噩夢魘住了,這會子已經大好了,倒是沒想到還驚動了幾位姨娘!時辰也不早了,幾位姨娘還是各自回去歇著罷,省得明兒個白日沒精神服侍母親!」
祝姨娘與溫姨娘膝下沒有兒子傍身,自然不敢對齊少游的話多置噱,賠笑著齊齊應了一聲「是」,便要離去。
馮姨娘新近就算不如之前得寵,總歸受寵了多年,又有出息兒子傍身,卻比二人有底氣得多,聽了齊少游的話不但不走,反而還更上前一步笑道:「夫人屋裡的媽媽姐姐們雖都是好的,但此番畢竟事出緊急,大家都慌慌張張的,只怕晚間會伺候不好夫人,還是讓我留下服侍罷,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說著,便要繞過齊少游往房間走去。
見馮姨娘話雖說得好聽,臉上卻分明一副惟恐天下不亂的表情,齊少游真的很想直接讓她滾,奈何終究是父親的姨娘,算他半個長輩,人前人後都不好真給她沒臉,不然讓齊亨知道了,吃虧的只會是他,說不得只能強忍下火氣,淡聲說道:「宜蘭院上下幾十號丫頭婆子,又有大妹妹二妹妹和周氏在,足夠服侍母親了,姨娘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罷,終究也是有年紀的人了,一旦累壞了您,讓父親知道了,怪罪下來,叫我如何擔當得起?」
一旁周珺琬也適時幫腔道:「二爺說得是,夫人這裡有兩位妹妹和我,還有丫頭婆子們,人手儘夠了,姨娘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罷,不然明兒侍疾時,只怕沒有精神!」一邊說,一邊還移動身體,整好擋住了馮姨娘的去路。
如此一來,馮姨娘也心知今兒個要留下來看好戲是不可能了,只得悻悻的道:「既是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兒再過來侍奉夫人,今晚上就要辛苦二爺和二奶奶了!」
周珺琬皮笑肉不笑,「姨娘言重了,這原便是我們做兒女的本分。姨娘請!」
瞧得三位姨娘終於都被打發走了,齊少游忙三步並作兩步往房間走去,周珺琬見狀,忙也跟在了後面。
二人一前一後進得屋裡,就見寧夫人雖被王大貴家的等人按著四肢,動彈不得,嘴裡卻仍胡言亂語著:「有鬼啊……不要過來……打鬼啊……」
齊涵芝和齊涵芳則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惟有抹淚。
齊少游就頭疼的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氣後,吩咐眾伺候之人:「你們都退下罷,只留王媽媽郭媽媽伺候即可!切記管好各自的嘴巴,若我在府裡聽到有關今晚之事的一言半語,就惟你們是問,到時候休怪我不講情面!」
方才三位姨娘並她們的人都在,今晚之事又豈是她們宜蘭院上下管好自個兒的嘴巴就能瞞住的?眾丫頭婆子敢怒不敢言,只得唯唯諾諾的應了,輕手輕腳魚貫退了出去。
正拿帕子拭淚的齊涵芳見眾伺候之人都退了出去,不由急了,「二哥你讓她們都退下去做什麼,娘這裡還等著她們服侍呢!還有太醫,二哥怎麼還不使人去請呢?娘病得這般重,萬萬不能耽擱了!」
齊少游正心煩今晚之事不是他想瞞便瞞得住的,明兒一旦在府裡傳開,還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就聽得齊涵芳的話,心下不由越發煩躁,這樣的病也是能請太醫的?果真請了太醫,今晚之事就不單單只是西寧侯府公開的秘密,更是整個京城權貴圈兒公開的秘密了,家醜不能外揚,他說什麼也不能請這個醫!
更重要的是,母親之前竟糊里糊塗叫出了連素馨這個名字,也不知方才於混亂之中,到底有多少人聽了去又放在了心上,打算事後順籐摸瓜揪母親的把柄?府裡知道此事的老人早在當年已被打發得差不多了,他雖不認為誰能有那通天的本事,但畢竟不想再橫生枝節,好容易他們在與那對賤人母子的明爭暗鬥中佔到了上風,讓父親再不若之前那般寵愛那對賤人母子,他可不想因當年的舊事,而失去這大好的局面!
因對齊涵芳道:「母親不過只是被噩夢魘住了罷了,待睡上一覺後,自然也就能大好了,哪裡至於要請太醫?時辰也不早了,你與大妹妹都回去歇著罷,明兒你們還要打理家事呢,這裡有我和你們二嫂子即可。」
頓了頓,又吩咐周珺琬,「去叫人做一碗安神湯來,母親病了這麼久,本就正是身子虛弱的時候,方才又折騰了這麼大半天,還不定怎生疲累呢,正是該好生睡上一覺。」
周珺琬屈膝應了,轉身正要出去,就聽得齊涵芳怒氣沖沖的道:「二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娘明明就病得不輕,你卻非要說她是魘住了,不肯為她請醫問藥,你到底想做什麼?看見娘病成這樣,你難道就一點也不著急心疼的嗎?你如今怎麼變成這樣了,枉娘平日裡那般疼你,事事都為你想在頭裡,我真是為娘不值!」
齊少游本就已心煩至極,又見齊涵芳不聽自己的招呼不說,反而還指責起自己來,偏還不能將個中因由說與她知道,只能把臉一板,厲聲道:「這話也是你一個做妹妹的能對兄長說的?你如今是越來越沒大沒小了!我今兒個念你是出於一片孝心,就暫且不追究了,若再有下一次,休怪我不念兄妹情分!」
說完吩咐齊涵芝,「有勞大妹妹送二妹妹回去!」
齊涵芝不敢有二話,忙屈膝應了,上前好說歹說,總算將齊涵芳弄出了房間去。
周珺琬忙也跟了出去,吩咐人準備安神湯去。
齊少游見屋裡總算安靜了幾分,一直緊皺著的眉頭方稍稍舒展開來幾分,吩咐王大貴家的和郭媽媽,「今晚上就要有勞二位媽媽了,待明兒天一亮,我便悄悄找嘴嚴的大夫去,總要盡快將母親治好才是。」
王大貴家的與郭媽媽都是當年之事的知情者,自然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忙都道:「二爺只管放心,我們會伺候好夫人,不叫任何人進來的!」
周珺琬吩咐完畢,再折回來時,整好就聽見三人的對話,不由暗中冷笑,齊少游還想將寧夫人『治好』,豈不知「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的道理?只要寧夫人再發上兩三次瘋,整個西寧侯府上下又還有誰會再懷疑她是真的瘋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