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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 六十一 置之死地而後生 文 / 瑾瑜

    傍晚,火紅如血的殘陽透過雕花的窗欞射入房中,斑斑駁駁的形成許多形狀各異的方塊,投影在大紅花開富貴的地衣上,襯得整間屋子越發的紅,如被籠上了一層紅紗。

    寧夫人怒氣沖沖的回至宜蘭院正房,所經之處,五彩花鳥紋的八方花盆、鈞窯天藍釉紫紅斑的梅瓶、釉裡紅白花暗刻牡丹紋的玉壺、多寶格上的各色古玩……無一不遭殃,都在頃刻間被砸成了碎片,一時間正房內外是狼籍一片,除過王大貴家的和郭媽媽,旁人都遠遠避開了,惟恐一個不慎,便做了現成的出氣筒。

    「……老不死的,總有一日,我會讓你變得跟這些碎片一樣,休想有一個全屍!」將屋內能砸的東西都砸光以後,寧夫人猶不解氣,又撕扯起牆角的幔帳來。那些幔帳都是一季一換,平日裡並不摘下來清洗,因此都籠上了厚厚一層灰,如今被她這麼一扯,整間屋子登時烏煙瘴氣起來,不但嗆得她自己咳嗽連連,亦連跟她回來的齊少游也被嗆得岔了氣,大聲咳嗽起來。

    齊少游是深知寧夫人脾氣的,她才在周太夫人和齊亨那裡吃了癟,若不讓她趕緊把這口惡氣出了,還不定她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因此在她砸東西時,他一直都未出言相勸,就是怕越勸她越來勁兒,倒不如任她發洩一通的好。

    但此時此刻,他看來是非勸不可了,不然再任她這樣撕扯下去,他們娘兒倆今日就算不被憋屈死,也得被嗆死過去。

    因伸手扇了扇鼻翼間的灰塵,幾步行至寧夫人面前,劈手奪了她手上的幔帳扔到地上,又不由分手拉了她至西次間,讓她坐到靠窗的榻上後,方蹲到她面前,軟聲勸道:「娘就算生氣,也該顧念自己的身體不是?萬一氣壞了嗆壞了,可讓兒子怎麼樣?」

    見寧夫人一頭一臉的灰,又道:「我讓人打水來娘洗把臉,通透通透可好?」說完便要起身叫人去。

    卻被寧夫人一把拉住了,咬牙切齒道:「那個老不死的,當初我說要同韓家結親時,她便百般阻撓,說什麼韓小姐年紀太小,一團孩氣,照顧不好你,不若挑個年紀大點的穩重些……呸,當我不知道她是想挑個跟她一條心的孫媳婦,兩人好聯起手來要我的強?萬幸那時候你外公還是江南總督,她不敢在我面前太擺婆婆的款,這門親事方得以順利定了下來。誰曾想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竟將小周氏那個狐媚子硬塞給你作二房,生出今日這許多事端來,害你好好的親事不成不說,反累咱們母子成為京城的笑柄!方纔若非你拉著我,我只恨不能撲上前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還有你那個白眼兒狼爹,當年若非有你外公和舅舅扶持,他至今指不定還在西北做他小小的總兵呢,哪裡會有今日的榮耀?可他倒好,方一過了河,便立馬拆起橋來,至今不上表請封你為世子不說,反百般寵著那對下賤母子,若非怕人參他一本『嫡庶不分,寵妾滅妻』,只怕他就要封那個賤種為世子了!這也還罷了,如今連你的親事他也要攪黃了才滿意,只為給那個賤種鋪路,難道你就不是他親生的不成?真真不是個東西!」

    說著,強忍了許久的淚水到底還是忍不住滾了下來,「我上輩子到底是作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遇上這樣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兒狼、王八蛋!早知道是這樣,當初他上了戰場時,我就不該求你舅舅為他籌備糧草,就該任他因糧草不繼,戰死沙場的!」

    寧夫人顯然恨極了齊亨,雖因忍耐而將牙齒咬得咯崩響,全身更是顫抖不止,到底還是將眼角的淚都給逼了回去,立誓再不會為齊亨掉一滴眼淚。

    齊少游看在眼裡,暗歎一口氣,順勢挨著她坐了,道:「娘,您可曾聽說過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不管父親昔日曾何等落魄過,也不管父親昔日曾受過外祖父和舅舅們多少恩惠,父親是堂堂一品西寧侯爺已是事實,齊家地位已然比寧家地位高也已是事實,過往的一切,娘以後最好都不要再提及一個字,不但嘴上不能說,亦連心裡也不能這樣想,須知心裡一旦有了某個想法,就算再怎麼掩飾,也免不了要露出幾分端倪來,焉知父親不是因為感知到了您的所思所想,所以才遠著咱們母子,寵著那對母子的?」

    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很能理解父親那種因夫弱妻強而產生的失落和不平,男人娶妻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過日子,是為了在冷了餓了時有人噓寒問暖關懷備至,是為了被當作天一般敬著靠著,而非是想娶一尊恩人回家供著的,母親時時不忘在父親面前擺一副高高在上的恩人嘴臉,連為父親做件衣裳做雙鞋都一副紆尊降貴的模樣,時日一長,父親不去寵別的女人,不去別的女人身上找被全然信任和倚靠的滿足感,才真是奇了怪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學那個賤人那副上不得高台盤的下流樣兒,去處處奉承迎合那個白眼兒狼?」寧夫人聞言,才因發洩過一通而消退下去幾分的怒火復又高漲起來,「我還沒有那麼下道!再說那個白眼兒狼也不配我為他如此糟蹋自己!」

    雖然料定了寧夫人會是這種態度,齊少游還是忍不住有幾分無語,但仍耐下性子道:「我也不是說讓您自降身份跟馮姨娘學,她連給您拾鞋都不配。我的意思,是讓您該軟和的時候,盡量軟和一點,須知世人泰半都是吃軟不吃硬的……您這些年但凡能軟和一點,今日咱們母子也未必會陷入這樣的困境,您倒好,都到這個地步了,還是一味的說狠話,半點軟不肯服,再這樣下去,這個家可就真要再無咱們母子的立足之地了!」說著,到底還是沒忍住帶出了幾分怒氣來。

    本來被韓夫人當眾下臉面,又半點回寰餘地不留的直接提出退親已夠讓一向心高氣傲的他沮喪惱怒了,不想寧夫人不寬慰他不說,倒要他反過來寬慰她,他才真是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輩子才會淨遇上這些個破事!

    人的脾氣都是此消彼長的,寧夫人見兒子動了怒,自己的怒氣倒消了幾分下去,只是一時間終究不可能全消,因仍有幾分沒好氣道:「那依你說我們該怎麼樣?難道就一直忍,忍得下去要忍,忍不下去也要忍不成?我都忍二十幾年了,早忍夠了,實在再忍不下去了呀……」剛過門那幾年,她還想著忍就忍罷,周太夫人終究年紀大了,總會有先走的那一日,到時候她自然熬出頭了,卻沒想到,這一熬便是二十多年,且儼然還有繼續熬下去,一眼根本望不到頭的趨勢!

    說著,新仇勾起舊恨,不由悲從中來,方才強忍下去的淚到底忍不住,再次奪眶而出了。

    終究是母子連心,寧夫人的淚水讓齊少游的心一下子軟了,只得歎一口氣,又放軟了聲音道:「也不是讓您一直忍下去,總要忍到那個位子是咱們的囊中之物為止……老大有腿疾不足為懼,可老三卻文武雙全,孝順上進,又得父親歡心,若非礙於嫡庶之別,只怕父親早將爵位傳給他了,越是這樣,我們母子越要小心謹慎,不然一頂不孝的大帽子扣下來,父親正愁找不到借口呢,這下豈非有現成了的?須知大燕可是有明律,沒有嫡子或是嫡子不成器了,家業爵位也是可以傳給庶子的,我們可不能因小失大……」

    話音未落,寧夫人已叫道:「你的親事都被攪黃了還叫小事,那究竟什麼才叫大事?韓大人在朝中可是真正的一呼百應,退了這門親事,你就是打著燈籠,也未必能再找到一門更好的,你本來已不得那個白眼兒狼歡心了,再沒了岳家這個助力,要得到那個位子,豈非越發難上加難?」

    「即便我真順利娶了韓氏,父親就會願意把爵位傳給我了?」齊少游回以冷笑,「只要他心裡不願意,他有的是借口推脫,到時候結果豈非還是一樣?況以韓夫人對韓氏的疼愛,她既已明明白白提出退親了,娘以為此事還能再有挽回的餘地?沒的白去受人奚落,自取其辱!倒不如順水推舟遂了祖母的意,讓她挑個合她心意的孫媳進門,到時候我再收服了她,連帶讓祖母也為我們所用,父親又一貫孝順,豈非比現在勝算要大得多?」

    娶一房有岳家強勢助力的妻房固然於他有利,但一個在周太夫人和齊亨心目中孝順聽話、懂事識大體的好印象卻更加重要,待他將來做了西寧侯爺,要什麼樣合心意的女人沒有?如今迫於形勢娶個把個不中意的女人又算得了什麼!

    寧夫人就若有所思起來。齊亨因父親早亡,十歲上下便開始跟周太夫人母子相依為命,故而對周太夫人十分孝順,周太夫人一句話,比旁人說十句百句之於他還要管用,就算讓她挑個合自己心意的孫媳進來,後者畢竟是與少游一起生活,榮辱都繫在少游身上,她又豈有不事事為著少游的?若是能通過她,讓周太夫人偏向少游這邊,那他得封世子無疑將會成為板上釘釘之事!

    這般一想,寧夫人心裡總算好受了幾分,第一次覺得或許迂迴作戰真有可能比硬碰硬來得有效幾分。

    但一想到齊少游這些年來在韓小姐身上花了不少心思,顯然是極喜歡韓小姐,如今卻要委屈他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也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因慚愧的看向他,歎道:「你那般喜歡韓小姐,如今卻要被逼放棄她,娶一個壓根兒不喜歡的女人,都是娘不好,要如此委屈你!」

    不想齊少游卻勾唇諷笑起來,「誰說我喜歡她了,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一個,我怎麼會喜歡她?不過是看的韓大人韓夫人罷了,」況就算真有幾分喜歡,彼時也已消失殆盡了,「如今於我來說,娶誰都沒有任何分別,又何來委屈之說?娘且不必憂心!」

    他堂堂「京城第一公子」、京城泰半未婚閨秀夢寐以求的理想夫婿,此番之事就算是他錯,罪不至此,充其量算是白璧微瑕,卻被韓家如此嫌棄,半點情面不給他留,於他二十二年的人生來講,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所以如今就算韓家只是假意要退親,想借此為女兒進門後鋪路,他也堅持要退親了,「大丈夫何患無妻」,他娶妻是為了多個幫襯多個賢內助,而非為了娶個菩薩回來供著,他們喜歡拿喬是他們的事,他可沒閒心伺候!

    不過總有一天,他會用事實向韓家證明,他們今日到底做錯了什麼,他會讓他們知道「悔青了腸子」到底是什麼滋味兒的!

    母子兩個正對坐著相顧無言,王大貴家的小心翼翼的聲音自外間傳來:「回夫人,奴婢有要事稟告。」

    王大貴家的跟了自己多年,若非真有要事,必定不敢輕易於此時來打擾……念頭閃過,寧夫人已冷聲開了口:「進來!」

    片刻,便見王大貴家的低頭肅手走了進來,屈膝畢恭畢敬行了個禮後,方輕聲稟道:「回夫人,才高嬤嬤使人來回話,說二奶奶……」覷見寧夫人的神色一下子又冷了許多,忙改了口,「說小周氏忽然病倒了,吐了好多血,這會子已是人事不省,請問夫人可要請大夫?」

    好好兒的一個人,說病倒就病倒,且連個過度都沒有,便直接吐了好多血,但凡不是傻子,就該知道這絕對不是簡單的「生病」……王大貴家的一席話,說得寧夫人和齊少游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裡看到了驚疑和詫異,尤其是寧夫人。

    她是吩咐了王大貴家的今夜便讓周珺琬「病」倒,卻因臨時被周太夫人請去了萱瑞堂,之後又生了那一場大氣,她根本還沒來得及行動,王大貴家的也一直未離開過自己、離開過宜蘭院半步,可如今周珺琬卻忽然病倒吐血了,會是誰趕在她們之前下的手呢?難道是那個老不死的怕她臨到頭來反悔之前說過的話,所以先下手為強了?

    因忙急聲道:「高家的在哪裡?即刻傳她來回話!」

    王大貴家的忙道:「高嬤嬤正守著二、小周氏,奴婢這就使人傳她去。」說完便急匆匆走了出去。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過後,高嬤嬤急匆匆來了宜蘭院,一進來便屈膝給寧夫人和齊少游見禮:「老奴見過夫人、二爺……」

    話沒說完,已被寧夫人揮手打斷,急道:「非常時期,且不必拘這些俗禮了!那個狐媚子是真病倒吐血了?你可親眼瞧見了?當時具體是個什麼個情形?你且細細與我同你二爺道來!」

    高嬤嬤見問,忙屈膝應了一聲「是」,隨即細細說道起當時的情形來,「當時老奴正在正院與丫頭們說話兒,二……小周氏跟前兒的錦秀忽然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一進來便跪下哭求老奴救她家二奶奶的命,老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唬了一大跳,忙問她小周氏怎麼了?她一邊哭,一邊說她家二奶奶好好兒的卻忽然病了,吐了好多血,求老奴去看看,再幫忙請個大夫。老奴先還不信,畢竟紅綃姑娘離開時,小周氏都還好好兒的,怎麼會忽然就病得那麼重?但老奴隨即便發現,錦秀的衣裳上滿是斑斑點點的血跡……老奴不敢再耽擱了,忙與錦秀一道去了小周氏的屋子,就見……」

    說著明顯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就見小周氏正滿臉滿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她奶娘文氏和一屋子的丫鬟則哭作一團,一瞧得老奴進去,便爬過來求老奴救命。老奴幾時見過這樣的場面?也唬得沒了主意,況沒有夫人的示下,老奴如何敢自作主張?於是只使了人來回夫人,那文氏見了,便罵老奴見死不救好狠的心,然後自己去了萱瑞堂求太夫人,老奴來時,文氏還沒回去,也不知道可曾見到太夫人不曾?老奴使了小丫頭子跟去打探,只怕很快就該有信兒了!」

    像是為了印證高嬤嬤的話似的,她話音才剛落下,守在門外的王大貴家的便進來了,「回夫人,小周氏的奶娘文氏才去了萱瑞堂,只不過太夫人已歇下了,丫頭們不敢驚動,於是打發了文氏回去,聽說文氏是一路哭著回倚松院的。」

    寧夫人聞言,便越發肯定周珺琬之所以會忽然「病倒」,乃是周太夫人下的手了,不然周太夫人何以會直接避而不見文氏?除非她能未卜先知,知道文氏的來意,可見此事正是她的手筆!

    因與齊少游冷笑道:「成日裡『琬丫頭』、『琬丫頭』的不離口,口口聲聲看其比自己那幾個嫡親孫女兒還要重,如今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何如?下手比誰都快,下手比誰都狠,這才真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寧夫人卻不知道,此事她還真是冤枉了周太夫人,下手的其實另有其人,只不過她以為下手的是周太夫人,周太夫人又以為下手的是她,所以才會有意選擇裝聾作啞,直接讓丫鬟打發了前去求救的文媽媽,以方便她成事罷了。

    齊少游並沒有接寧夫人的話,而是看向高嬤嬤問道:「嬤嬤來時,小周氏怎麼樣了?」

    高嬤嬤想了想,道:「雖已未再吐血,氣息卻比老奴方去時又要微弱了幾分,怕是……熬不過今晚了……」看向寧夫人,「老奴正想請夫人示下,二爺如今尚未娶親,倚松院將來是要做新房的,若是讓小周氏停在那裡,也委實太不吉利,不若趁這會子她還有氣兒連夜將她移出去,未知夫人意下如何?」

    但凡事關齊少游,寧夫人都是自來慎之又慎的,聞得高嬤嬤的話,忙點頭道:「你慮得極是。你這就回去,瞧著人將小周氏給挪出去,再將她院裡伺候的人都鎖起來,待事後請示過太夫人和侯爺後,再行發落!」人命關天,她可不會代老不死的做這個惡人,省得將來死後下阿鼻地獄!

    「是,夫人,老奴理會得了,這就下去安排。」高嬤嬤答應一聲,行了個禮便要退出去。

    「嬤嬤且慢!」方走出兩步,卻被齊少游給喚住了,面露不忍之色向寧夫人打商量道,「小周氏終究跟了我一場,自來伺候我也是知冷知熱,很是經心,況此番之事,細論起來她也是無辜的,且她才失了孩子,又父母雙亡,早無一個親人了,如今我便算是她最親的人,倚松院便算是她的家,就讓她葉落歸根,在自個兒家裡離開罷?也算是為我積福了,橫豎將來我成親也用不上她那偏院!」

    本來齊少游還對周珺琬有幾分怒氣的,跟寧夫人一樣,他雖心知周珺琬與他作二房之事泰半是周太夫人的主意,要怪也怪不到周珺琬頭上,此番之事她就更是無辜,但周太夫人和齊亨他都不敢怪也怪不了,遂只能將怒氣都撒到周珺琬身上。也因此,之前在萱瑞堂寧夫人提出要除去周珺琬時,他才會半點情分都不念,一個字的好話都未與她說,默許了寧夫人的要求。

    但真當他聽見周珺琬忽然「病倒」吐血,活不過今晚了時,他又忍不住更多的想起她的好處和彼此昔日的情分來,覺得她好歹跟了他一場,自來又知冷知熱,全身心的信任依賴他,他實在不該絕情至廝,眼睜睜瞧著她都快要死了,還要被挪來搬去的折騰,任她死在一個陌生地方的。於是才會出言為她向寧夫人討情。

    只不過寧夫人顯然不這麼想就是了,冷哼道:「若非是她自己癡心妄想不尊重,上趕著要與你作屋裡人,又何至於生出今日這許多事端來?她這根本就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壞了她苦心籌謀經營多年的大事,她不讓人將她直接扔去亂葬崗子就是好的了,還想讓她留她在府裡安安樂樂的死?休想!

    齊少游見動之以情打動不了寧夫人,只得又曉之以理道:「遠路來的客人們還沒走完,如今府裡人多嘴雜的,要將一個動彈不得的人挪出去,勢必會鬧出不小的動靜來,萬一不慎讓人瞧了去,白日裡發生的事已夠京中的人議論好些時日了,再鬧出旁的事,誰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子?況此事又不是娘您做的,何必白替祖母背這個黑鍋?還是待明兒回過祖母后,請祖母親自發落罷!」

    是啊,事情又不是她做的,她憑什麼要給那個老不死的背這個黑鍋?寧夫人總算被齊少游這番話勸動了,點頭道:「好罷,就讓那個小狐媚子留在她屋裡,不過少游你今晚就不必回去了,就在我這邊的廂房歇下即可,待明兒我回過太夫人和侯爺,將此事了了,再請人做場法事後,你再回去住不遲。」

    又命高嬤嬤,「你且先回去,也不必再去瞧那個小狐媚子,只管睡你的,待明兒確認人已沒了後,再來回我!」

    「是,夫人。」高嬤嬤忙應了,輕手輕腳退出去後,便逕自回了倚松院。

    卻沒有逕自回正院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去了周珺琬的偏院。

    方走進院門,高嬤嬤便聽到文媽媽斷斷續續的嘶啞哭聲,「小姐,您且睜開眼睛瞧媽媽一眼啊……您不能死啊,您死了讓老奴怎麼辦……您不能死啊……」還夾雜著錦秀等丫鬟「小姐,您不能死」、「二奶奶,您醒醒啊」之類的哭喊。

    高嬤嬤心裡一緊,知道周珺琬定已是不中用了,便沒有再進去,而是轉身自回了正院,暫不多表。

    再說文媽媽先是求助高嬤嬤沒有下文,又自去萱瑞堂求救無果哭著跑回來後,便知道周太夫人和寧夫人都是安了心要任自家小姐自生自滅了,雖則又氣又急又恨又痛,卻無可奈何,只得與錦秀等人一道,將早已昏迷不醒的周珺琬抬到榻上去,然後命人打了熱水來,給她擦了臉,絞了熱帕子來給她熱敷額頭。

    做完這些事後,文媽媽也不知道該做什麼了,於是只能與丫鬟們一道,守著周珺琬乾哭。

    只是除過錦秀以外,丫鬟們又有幾個對周珺琬是真個忠心,是真個為她傷心的?便是哭得看起來最傷心的錦雲,也泰半是在為自己哭泣,哭泣自己即將沒了靠山,哪怕這靠山其實並不可靠,有總比沒有好,如今卻說沒就要沒了,自己以後可怎麼樣?

    因此哭了不多一會兒,便相繼沒了眼淚,只剩下乾嚎。

    文媽媽正是傷心欲絕之際,如何聽得眾人這假模假樣的乾嚎?當下便忍不住黑著臉將眾人都給攆了,只留了錦秀一個在屋裡伺候。

    眾丫鬟跟周珺琬的時日本就尚短,心裡又各有自己的小九九,在她之前得臉時尚不真心拿她當主子,更何況如今她已死了一多半兒?被文媽媽這麼一攆,雖則都哭哭啼啼的,卻眨眼間便走了個乾乾淨淨,且方一走出房門,便齊齊收了淚,如往常一般自回房睡覺去了,哪裡還有半點方纔的哀戚?

    周珺琬做了好長的一個夢。

    夢裡面,她和崔之放都老了,坐在一個小院子裡,頭上是紛紛揚揚下落的桃花瓣,不遠處則是正玩得開心的他們的兒孫們。她清清楚楚的知道這只是夢境,卻依然幸福得落淚了。說什麼脂正濃粉正香,為何兩鬢忽染霜?可是只要是跟他在一起,兩鬢染霜又有什麼好可怕!

    只是她幸福的淚水還未及落下,沈冰楚楚可憐的臉忽然出現在了她眼前:「姐姐,我有了姐夫的孩子,求姐姐成全……我保證進門後絕不與姐姐掐尖要強,也一定不會跟姐姐爭,凡事姐姐說什麼,便是什麼……」

    隨即是沈添財窮凶極惡的臉,「你今兒個是答應你妹妹進崔家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你就等著毒發身亡罷,休想老子給你解藥!」

    還有杜氏假惺惺的臉:「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妹妹與你可是流著一樣血,都是從我腸子裡爬出來的,迎她進門,豈不比迎旁的女人強上一百倍?」

    最後是四平滿是悲憫的臉,「太太,您就應了老太爺罷,這也是老爺的意思……老爺說,自家親姐妹,總比外人強,姐妹二人共侍一夫,傳出去也是佳話一段!」

    這幾張臉,張張面目可憎,張張無比噁心,它們交替獰笑著晃過周珺琬眼前,最後竟彙集成了一張臉,屬於崔之放的臉!

    周珺琬終於忍不住撲上前,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脖頸上,很快,她喉嚨間便傳來了腥甜的味道,然後,她便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嘔吐起來……

    「嘔……」

    文媽媽正跪在窗前對著月神祈禱,求月神娘娘無論如何都要保佑周珺琬度過眼下這一劫,耳邊忽然就傳來一陣微弱的嘔吐聲。

    文媽媽先是一怔,隨即方反應過來這是周珺琬的聲音,心裡登時大喜,忙手腳並用的自地上爬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周珺琬榻前。

    就見面色慘白如紙的周珺琬正半瞇著雙眼,無力的半趴在榻上乾嘔,有絲絲縷縷的血跡沿著她的唇角流下,雖不若之前她大口大口嘔血時顯得那樣可怕,殷紅的血跡斑斑點點灑在月白的中衣上,也依然夠觸目驚心就是了!

    淚水就瞬間模糊了文媽媽的雙眼。

    她忙抬手胡亂拭去,傾身坐到周珺琬身側,給她輕輕拍起背順起氣來,待她好些後,又拿帕子給她拭起嘴角的血跡來。

    周珺琬乾嘔了一回,嘔得她整個胸腔都痛了,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是在做夢,自己也仍還在自己的房間裡,心下不由一鬆,整個身體也隨之一鬆,再支撐不住,無力的軟在了榻上。

    文媽媽見狀,忙服侍她躺平,又給她蓋好絲被捻好被角後,方吸一口氣,哽聲問道:「姑娘,您好些了?要不要喝水?」

    周珺琬閉著眼睛無力的搖了搖頭,方虛弱的問道:「這會子什麼時辰了?太夫人和夫人那邊都是什麼情形?沒有說要將我挪出去罷?」

    文媽媽見她如此虛弱,怕她再說話費精神,忙將她人事不省時發生的事事無鉅細都與她說道了一遍,「……如今看來,太夫人和夫人當是暫時被我們糊弄了過去,都認為是對方下的手,都打定了主意要任姑娘自生自滅。怕就怕天亮以後,她們見姑娘還好好兒的,遲早會動疑……」

    周珺琬就緩緩睜開了眼睛,雖然身體仍很虛弱,眼神卻晶亮,襯得她整個人總算有了一二分生氣。

    她斷斷續續,卻篤定的道:「就算天亮後她們見我仍活著會動、動疑,我昨兒個夜裡吐了那麼、那麼多血卻是事實,高嬤嬤親、親眼看見的,她們即便得知了不是對方下的手,也不會想到會是我自己下的手,她們只會認為我必死無疑,之所以沒死,不過是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罷了,所以她們應當都不會再對我下手……也不會即刻將我挪出去,總要等到天黑以後,方會有所行動,才還掩人耳目,而一整日的時間,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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