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市 第二十五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十五章(下)
楊陸順前腳到家,張春梓後腳打的也敲響了楊家門,而且張春梓手裡還帶著些孕婦的滋補禮品,虧她短短時間如何辦到的。沁言還在客氣,楊陸順笑道:「你們不是好姐妹嗎,還客氣什麼,沁言,你在廊柱朋友不多,以後我讓張春梓多抽時間陪你,免得在家無聊。」
張春梓忙笑著接茬:「姐,姐夫哥叫我多陪你,我巴不得呢,省的開發區來了檢查的領導老叫我敬酒。我寧願跟姐在家閒聊天。」
徐沁言瞅著楊陸順有點不理解,按說楊陸順把張春梓點名要到開發區,看重的就是張春梓陪客的能耐,怎麼又如此安排呢,心有疑惑卻還是順著自己男人的話說:「春梓,我也巴不得有你來陪我,老楊開發區事情肯定多,我爸媽住得幾天也要回南風過春節了,高主席照顧我不讓我上班,在家閒著真難過哩。幼兒園放假了吧,帶著渺渺一起來呀。家哩有個孩子要熱鬧得多。」
本來張春梓是虛情假意,沒料徐沁言提及她的心肝寶貝渺渺,頓時話匣子就打開了,楊陸順很滿意自己的安排,何況跟張春梓聊天也不是枯燥乏味的事兒。
眼瞅要吃飯了,外面有人敲門,楊陸順頗為不耐,從貓眼望去,竟是侯勇,裹了件警察大衣,這才開了門,笑道:「嘿,你真會趕點,正好吃飯!」
侯勇見楊陸順親自開門,趕緊低頭脫鞋說:「六哥,我又不白來打秋風,我呀特意搞了點好東西給嫂子補補。」還炫耀性地揚了揚手裡的黑塑料袋。抬頭看向客廳,咋見張春梓也在笑吟吟地看著他,心裡一悠,暗叫有緣!
楊陸順扭頭對徐沁言說:「沁言,侯勇來了,叫張姐添付碗筷。」
徐沁言答應著就要起身,侯勇忙說:「嫂子你身子沉,就別起來了,我這東西還得放廚房,交待張姐趕緊弄出來,正好做宵夜。」說著就徑直進了廚房。楊陸順好奇,也跟著進去問:「猴子,弄的什麼玩意,可別胡亂給沁言弄單方吃啊。」
侯勇神秘兮兮地悄聲說:「六哥,還真是單方紫河車,嫂子吃了安神養血,益氣補神,對胎兒發育大有好處,明明懷著我兒子時,不知吃了多少。不曉得嫂子忌不忌口?」
楊陸順搞過計生鄉長,這個紫河車其實就是胎盤的學名,他那會也還吃過的,也難為猴子一片心,大老爺們搞這些東西,還沒來得及說話,張姐接茬道:「哎呀,好東西,沁言是高齡孕婦,正愁沒好東西滋補,這個胎盤比什麼靈丹妙藥都好,乾脆晚點吃飯,家裡有新鮮肉,我趕緊弄了蒸丸子給沁言吃,楊主任,你也吃點,沁言一個人肯定吃不完!」
楊陸順見張姐就去清洗紫河車,血淋淋腥臊臊的刺眼難聞,連忙轉身出了廚房,對跟在後面的侯勇說:「你小子有門道啊。」
侯勇嘿嘿直笑,眼睛卻溜向張春梓,還點頭致意。徐沁言挪出點地方拍著沙發說:「侯勇,坐著烤會火,外面挺冷的吧?謝謝你啊!」
侯勇沒坐沙發,坐到了張春梓斜對面的椅子上說:「我穿了大衣,不冷不冷。就是一點小鹿肉,不值錢的玩意,勞不得嫂子說謝謝哩。」這才看著張春梓說:「喲,張主任也在啊,你好你好!」
張春梓嫣然一笑,說:「侯所長你好。」
這一笑差點勾去了侯勇的魂魄,要不是顧忌楊陸順,天曉得會說出什麼調笑的話,強斂心神轉臉看住徐沁言問:「嫂子,叔叔嬸子呢?」
沁言說:「我爸媽在裡屋的,他們迷上了市電視台的老年人養生節目,要看到六點半才出來吃飯,喏,我們都得等到六點半。」
張春梓接茬道:「我說進屋怎麼沒見兩老,原來是在看養生節目啊。還別說,咱廊柱電視台也就這擋節目受群眾歡迎,不然就只會放點香港或者外國電影,連市新聞也粗製濫造的,我聽說市委王書記第一次看市新聞就批評了宣傳部,說通篇就是領導開會,也進行了整改,可惜新聞裡還是開會佔大多數!」
楊陸順一般不插話,要不是馬上吃飯了,他早進書房了,聽了張春梓的話不置可否地微笑著,心思早飛到開發區的工作上。侯勇馬上接腔:「張主任,這也是我們的國情嘛,不報道開會,電視台的人就不會幹別的了。」張春梓一撅嘴說:「別的我不清楚,就拿咱們開發區來說,不知道多少新聞題材報道呢,楊主任去香港怎麼不好好報道?楊主任今天冒雪走訪拆遷戶、關心征地村裡的村民生活,多好的題材,居然就」
楊陸順忙說:「打住打住,張主任,這些牢騷話在我家說說也就算了,你是黨政辦付主任,說話也代表開發區,可得注意團結!」
侯勇笑道:「嘿嘿,現在的記者、電視台都不能得罪喲,萬一把負面新聞搞上去,麻煩就來了。」張春梓其實深有感觸,在春江辦事處沒少陪省報社電視台記者們吃喝玩耍,這麼說無非也是奉承下楊陸順,叫她去指責電視台記者,她除非是正兒八經的顧建鴻夫人,何況她還有不少見不得人的醜事。
徐沁言適時開口道:「在家就不談公事,你們在單位還沒勞神夠啊。春梓,我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幫手的,張姐也忙活不過來。」說罷就要起身。
張春梓急忙說:「姐,你才懷上要注意休息,我去就行了,侯所長給我幫手,難得楊主任回來,你們夫妻也說說話是吧。」
侯勇巴不得親近張春梓,跳起來說:「是啊,嫂子你只管坐,只管坐。」屁顛屁顛跟著張春梓進了廚房。
楊陸順這才坐到徐沁言身邊,關切地問:「沁言,覺得怎麼樣,身子還舒適吧?」
沁言輕輕拍了下陸順的手背,帶點羞澀卻洋溢著幸福悄聲說:「今天蠻好,許梅說須靜養,最好臥床休息,我下午躺了三個小時,實在是渾身酸痛才起來坐會的。哎,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楊陸順伸手把沁言垂下來的劉海撩到耳邊,說:「聽醫囑沒錯,只是辛苦你了。我叫張春梓多抽時間在家陪你,她還算有點修養氣質,比一些只會家長裡短的堂客們強。」
徐沁言感受到了楊陸順濃濃的情意,很自然地就把頭輕靠在丈夫肩膀上,享受著難得的溫馨,沒想此時房門一響,徐父母說笑著出來了,沁言只得坐直了,在父母面前實在不能與陸順太過親熱。
侯勇跟著張春梓進了廚房,如此近距離聞著美人兒散發出的幽香,快活到了極點,慇勤備至。張春梓卻是厭惡此人,只是好奇究竟帶了什麼好東西,她將信將疑侯勇說的什麼小鹿肉,湊近張姐一看就明白了,她和顧建鴻好了五年,每年要伺候顧建鴻都要吃十幾個胎盤,做法都一樣,心裡倒對侯勇的細緻起了些許好感,如此污穢的東西也都敢親手提著,就用肩膀碰了下侯勇說:「侯所長,難得你有心啊,對嫂子都這麼上心,對堂客就不用說了吧。」
這麼親暱的舉動讓侯勇喜不自禁,不過也是久經風月的裡手人,漫不經心地說:「是我六哥叫我弄的,沒辦法,我堂客懷娃到坐月子都是我丈母娘伺候,我哪有這個閒工夫喲。」
張春梓最恨男人薄情寡義,頓時沒了笑,說:「你幫忙拿碗拿筷子準備開飯,我再看看張姐的手藝。」
侯勇應了聲得令,就張羅起來,平素在自己家懶得掃把倒了都不扶的人,居然就為了博美人一笑大獻慇勤,心甘情願做著家務。
一桌人吃了飯,侯勇又幫忙收拾著,就連楊陸順看著都感動,也搶著幫忙,這下倒好,兩個爺們進了廚房搞衛生,害得張姐怪不好意思的。楊陸順做家務,卻讓沁言和徐父母很欣慰,這才是好丈夫好女婿嘛。
忙活完了一杯熱茶還沒喝完,左瑜許梅夫婦來了,當然許梅是來檢查孕婦身體的,沒隔一會,市婦聯機關的同志來看望徐付主席,這跟上領導家送禮辦事不同,不需避諱別人,更不怕領導嫌你待的時間長。如此一來客廳就顯得有點擁擠了,楊陸順借口進了書房躲避,也沒叫上侯勇。
侯勇見來人除去左瑜是男人,其他都是女人,本待要告辭,可捨不得張春梓,他是開車來的,就想再送送張春梓,不能擁美入懷,多看一眼、多聊幾句也是好的,所以寧願跟著左瑜擠在客廳一角也不想離開。
張春梓最想走,渺渺還在她大姐家裡的,可她的任務是陪徐沁言,實在不能一走了之,而且還得顯出自己與徐沁言親如姐妹。
本來許梅和婦聯的人多少都聽到些張春梓和楊陸順的傳言,見張春梓堂而皇之的在楊家做客,還與徐沁言私交不淺,原本不信傳言的反倒相信了,什麼叫引狼入室,徐沁言對張春梓就是引狼入室嘛,現實中也確實不少第三者就是此前的閨中密友。許梅和婦聯的人都認為徐沁言是個易於相處、本性善良的好女人,自然不願意沁言被蒙在鼓裡,都只盼張春梓早點走了好善意地提醒提醒徐沁言,沒料到張春梓楞是不走,而且談笑自若,心裡在暗罵張春梓狐狸精的同時又對傳言產生了懷疑,還真沒見過那個第三者如此膽大的。
首先撤退的是許梅,她和徐沁言畢竟認識不久,家裡還有孩子家務事,而且左瑜老是暗示要走,只得起身告辭,許梅兩口子走了,婦聯的人也覺得耗不贏張春梓,明擺人家關係親密些,再說徐沁言終究是婦聯領導,也只得起身告辭。
這下輪到侯勇坐不住了,楊陸順進了書房就不再露面,他又不敢擅自去敲書房的門,何況他留下的目的在張春梓,眼見客廳只剩他和沁言張春梓三人了,臉皮再厚也不能摻和兩個女人的閒聊吧,很是不捨地起身告辭,臨到門口了,見張春梓衝他笑得甜蜜,不由色膽包天地問:「張主任,我開車來的,外面怕是還下著雪,要不我送送你?」
張春梓求之不得,倒不是說稀罕坐車,而是沒借口起身,假意看看手錶,再起身看看窗外,說:「沁言姐,時間倒不是很晚,才九點過幾分,只是外面雪沒停,我就搭侯所長的便車回去算了。要是你父母沒在,我留下來做伴都行。」
徐沁言笑著說:「春梓看你說的,我是想留你多說一會話,就沒想到天寒地凍的你一個女人怎麼回去,虧得侯勇提起,真夜深人靜了,我可不敢讓你一個人回家。侯勇,你一定要安全把春梓送回家啊!」
侯勇大喜過望,只可惜穿著制式大衣,不然胸口肯定拍紅了:「嫂子你放心,保證把張主任平平安安送到家。」
侯勇喜滋滋地看著張春梓上了自己的車,把暖氣開到最大,說:「妹子,你家我還不知道住哪裡呢。」
張春梓聽侯勇改了稱呼,矜持著說:「侯所長,還先麻煩你送我去市五中,我女兒還在她大姨家的。知道路嗎?就是」
侯勇緩緩啟動車,說:「知道知道,綿江北路靠近市地稅局大院是不是?妹子,你還跟我客氣什麼,看來還是不情願認我這個侯哥啊!」
張春梓撲哧一笑說:「侯哥,那你就穩當點開車好不,愁眉苦臉的好像我欠你一擔谷!」
侯勇瞥見張春梓顧盼巧笑,心裡麻酥酥的恨不得撲上去咬上一口,可得罪不起顧建鴻,艱難一笑說:「妹子你放心,我開車最穩當了,不然也不會請你上車。我要害也不能害妹子你是吧。」
張春梓從自己皮包裡摸出盒加長紅塔山丟在儀表盤上說:「侯哥,我包裡恰好有盒煙,也不曉得你平常抽什麼煙,反正我不抽,別浪費了。你替我消滅吧。」
侯勇拿起聞聞,長出口氣讚道:「好香啊!比什麼大中華香多了。」瞥見張春梓沒什麼反應,就故意問:「妹子,我那妹夫子抽煙不?」
張春梓垂頭假裝整手提包說:「男人不抽煙的少,這個社會抽煙也是一種社交嘛。」
侯勇說:「我那妹夫子怕是不抽紅塔山這樣的煙吧?」
張春梓謹慎起來,既然侯勇跟楊陸順稱兄道弟,怕是也曉得自己跟老顧的事,咯咯一笑說:「他一般是不抽這樣的煙,他做生意的不裝盒大中華就顯得沒面子。」
侯勇哈哈一笑:「那就好,你以後有這樣的煙就給我抽,莫浪費了啊。你侯哥連紅塔山都抽不起喲。」
張春梓說:「哄鬼啊,我還不曉得你們派出所,莫說紅塔山,就是天天大中華也不在話下,何況你還是楊主任點將要來的。」
侯勇涎著臉說:「妹子給的紅塔山比大中華還香,說假話的不是人!」
對於男人的調笑,張春梓自打懂事起就見識得多了,轉了話題說:「侯哥,前面就要拐彎進校門了,按說現在學校應該關校門了的。」
侯勇大大咧咧地說:「我這是警車,喇叭一按,還怕門衛不開門?」果然到了校門口,侯勇連按喇叭,門衛覷見是警車,不帶過問就開了大門,侯勇在張春梓的指點下彎彎繞繞就到了學校教師家屬樓下。侯勇停穩車說:「我在下面等你,你去接孩子吧。」
張春梓說:「你先走吧,渺渺睡得早。現在叫醒她,又要穿衣,一時半會也下不來。」
侯勇說:「沒事,我等你們下來。趕緊去吧,孩子半路醒來得穿厚實點,免得感冒。」
張春梓暗暗好笑,到了姐姐家,故意磨磨蹭蹭大半小時才帶著渺渺下樓,見侯勇叼著煙在車外走來走去似乎挺冷,有人等候總是令人舒服的,何況她和渺渺大多是等人而沒有被人等的,不由關心地說:「你進車裡啊,外面多冷啊!」
侯勇把煙頭一丟,慇勤地給張春梓母女開車門,笑著說:「二手煙對孩子健康不好,我害自己也不能害孩子是吧。再說我有大衣,冷不著的。現在送你們回家!」
張春梓對侯勇這話很有好感,渺渺就是她的命根子,笑著說:「渺渺,快叫侯伯伯!看侯伯伯對你多好。」渺渺是個聰明孩子,雖然睡意朦朧還是甜甜地叫了聲伯伯,讓一向重男輕女的侯勇也不免連連誇讚。
等送張春梓母女到家,渺渺又睡著了,侯勇就用自己的大衣包裹著孩子,親自送上了樓,還有幸直接進了張春梓的臥室,當然得歸功渺渺。
張春梓顧不上侯勇,趕緊把孩子衣裳脫去,蓋好被子才鬆口氣。見侯勇還在客廳背著手看牆上的字畫,說:「侯哥,我給你泡杯子熱茶,今天可是辛苦你了。」
侯勇知道張春梓是顧建鴻的情婦,心裡愛死了也不敢亂來,說:「辛苦什麼,茶就不喝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也趕緊休息,明天要上班。我這就走了。」心裡是巴不得張春梓挽留,可真挽留也不敢逗留,惹不起顧建鴻啊!
侯勇如此仗義又會關心人,倒讓張春梓覺得心裡一暖,她曉得侯勇絕對是覬覦自己的美色,可她實在也需要男人的關懷,哪怕是虛心假意的,鼻子酸酸地回了句:「侯哥,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走好,謝謝啊!」
侯勇下得樓來上了車,吸吸鼻子聞到車裡殘留的美人香,仰望著樓上張春梓家窗口那點燈火,久久不願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