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市 第十二章(下) 文 / 舍人
第十二章(下)
忽忽幾日，楊陸順攜沁言地頻頻出席南平老同事老朋友宴請，席間還遵循多吃菜少喝酒的妻訓，愜意地享受著笑臉和恭維，到了晚上就唱唱歌跳跳舞，偶爾也換換口味夫妻坐對玩玩雙百分，自我感覺不僅精神好，似乎還胖了些許，當然最讓他滿意的是沁言的出眾表現替他掙足了面子，同時也發覺沁言在這樣的應酬中蠻開心，或許熱熱鬧鬧容易忘記些不愉快的事情吧。
只是連續在外吃飯，讓四姐不滿意起來，叨念著家裡的便飯小菜比飯店的養人，楊陸順也覺得有違初衷，就怕沁言不願意悶在家裡，沒想沁言馬上就跟四姐統一了戰線，她能與陸順結婚，即便吃鹹菜疙瘩也香甜無比，實則是不想掃興，她在官場多年，也曉得必要的應酬推不得，何況陸順先前仕途受挫又婚姻破碎，如今算得上大小再登科，有道是衣錦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
好容易推了應酬，斯斯靜靜在家吃了頓中午飯，和沁言在樓上看著電視，猛地清靜了，倒有點不適應，俗話說吃慣的嘴、跑慣的腿，楊陸順對電視本無興趣，無聊得一會站起一會坐下，就差主動打電話叫侯勇志明基政上家來打幾圈雙百分了，沁言時不時剝個柑橘、削個鴨梨的，那話比在外面就少了很多，大多時候總是默默地用眼睛追尋著陸順的身影。楊陸順實在無聊了，乾脆睡上一覺，還招呼沁言一起，沁言自是沒啥異議。
等楊陸順小睡一覺醒來，身邊又不見了沁言，尋到客廳，見沁言蓋了張毛毯在沙發上睡得正香，不由苦笑搖頭，看來自己的鼾聲還是讓沁言不習慣，躡手躡腳下了樓，卻見白利民和周斌在跟四姐聊天，忙假意責備四姐說：「姐，老白周斌是稀客，來了怎麼不叫我？」又連忙同老白周斌握手說：「怠慢了，怠慢了！」
白利民笑著說：「是我讓四姐不驚擾你們午休的。」
周斌則說：「秘書長，白經理說了，其實是我們怠慢秘書長了，應該早就登門拜訪的。」
白利民跟著說：「我也是忙糊塗了，直到昨天才從縣社周主任那裡得知秘書長攜夫人回了南平，本來昨晚就要來的，周斌打聽到你和徐處長在縣委招待所唱歌，只好作罷。」
楊陸順見四姐笑得蹊蹺，知道在老白公司拿工資的四姐應該早就通知老白了的，不過起初是要陪老人，不願意有人打擾，然後又是縣裡的書記縣長等領導宴請，還真輪不到老白這個沒入流的棉麻公司經理，要不是以前有老交情，不見得老白就敢冒冒失失跑家裡來，也許四姐要他在家吃飯，也是與老白此行有關。好在楊陸順也瞭解老白玲瓏剔透的心理，也順著話說：「老白，這次回來休婚假，本打算抽空陪陪老父母的，無奈縣委馬書記尤縣長太客氣，實際是麻煩縣裡同志了。老白，今年棉花收成如何啊？」
白利民說：「今年棉花收成不錯，預計比去年還要增收二十來萬擔呢。」
楊陸順不覺就帶上了幾分官腔：「哦，增收了好啊，南平縣是傳統的農業縣，農副產品又是農民增加收入的穩定來源。」說到這裡感覺不對頭，忙笑了起來：「我相信老白不得讓農民吃虧的。還沒見我愛人徐沁言吧，四姐，幫忙到樓叫沁言下來。」
白利民也笑著說：「秘書長，不是我誇口，我還是按你以前在南平時的規矩在搞，寧願公司效益差點，也不能虧了農民。這點請秘書長放心。」
周斌接茬說：「秘書長，白經理真是一心為農，同比去年，我們縣的棉農收入增幅比周邊幾個縣都高呢，省公司的領導來南風地區考核，我們南平又是優！」
楊陸順也挺高興，說：「那就好，今天就在家裡吃晚飯，我要多敬老白一杯！」
白利民連聲感謝，周斌說：「秘書長，今天我和白經理還就專門上家來蹭飯的，我們曉得秘書長的規矩，煙酒都沒帶，就帶了幾條活蹦亂跳的大桂魚下酒。我記得秘書長喜歡吃桂魚的。」
楊陸順說：「周斌記心好，我還真喜歡吃桂魚。」見沁言微笑著從樓梯下來，忙介紹說：「老白周斌，這就是我愛人徐沁言，沁言，這是縣棉麻公司老總白利民，周斌你應該認識，黨校替我開車的。」
沁言微笑著點頭說：「白經理你好，周斌你好，還是老樣子啊！要不是四姐叫我，我還不知道家裡來了稀客，不好意思啊！」
白利民跟沁言不熟悉，只是說：「徐處長你好，我是久聞大名了，可惜我沒資格接受徐處長考察啊！」
周斌說：「徐處長記心真好，一晃幾年了還記得我。」
楊陸順說：「沁言，我和老白可真是老交情，當初在新平鄉，一起在村裡蹲過點的呢，周斌不用說了，黨校期間多虧他精心照顧。老白知道我們都喜歡吃桂魚，專門帶了幾條活的，呆會幫四姐下廚，晚上就用桂魚火鍋下酒了。」
沁言看著陸順，配合著連連點頭，說：「好呀，陸順，還是請白經理周斌到樓上坐吧。」
楊陸順就起身說：「老白周斌，那樓上請！」
在樓上閒聊一會，沁言借口幫廚就下了樓，老白等沁言一走，馬上就讚不絕口，周斌也跟著幫襯，楊陸順口裡謙遜連連，其實內心頗為得意，轉了話題說：「老白，看你神采奕奕，棉麻公司老總當得挺舒心吧，周斌我瞭解，很不錯，辦事能力也強，加了擔子沒有？」
周斌忙說：「秘書長過獎了，反正就是按白經理的指示做好本職工作了。」
老白呵呵笑道：「秘書長都誇你能力強，看來我排除眾異提周斌為副經理，分管籽棉加工是非常正確的了。」
楊陸順笑著改口說：「哦，是周副總經理了，老白看人不會錯的。我記得周斌比我大一個年份吧，也是年輕有為啊。」
周斌謙虛地說：「在秘書長面前，我哪當得起年輕有為呢，秘書長才是前程似錦，是我畢生的楷模。」
楊陸順哈哈一笑說：「老白，擔心著點，周斌瞄著你的位置呢！」
白利民也哈哈笑道：「周斌是資歷淺了點，不然我還真願意給他騰位子。秘書長，說來還得感謝你啊，這兩年棉麻公司效益不錯，都是你領導的那年打下的好基礎，這不省公司要調我去負責棉花部，我沒答應，還想多留上一年兩年，周斌在副總位子多幹上點時間，接總經理也容易點。」
周斌說：「白經理，我覺得你要馬上去省公司，當然不是說以後就不能調，就怕沒棉花部這麼好的職位了，為了我耽誤你，我不安啊！」
楊陸順見兩人如此說道，估計此次來家裡，不光是吃桂魚那麼簡單，只是承過老白周斌很多情，是時候還了，就笑著說：「周斌，老白這麼考慮，肯定有他的理由，不過我也覺得老白真要拿定主意去省公司，就得當機立斷，我多少也知道點，棉花部是個好差事，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白利民搖搖頭說：「秘書長，周斌這裡我放心不下啊，我去了省公司，縣社肯定馬上就得委派新老總，我反正五十幾，耽誤一兩年無所謂，周斌耽誤不得，我還是以後再調吧。」
楊陸順就故意摸著下巴頜，緩緩說：「老白，周斌這裡還有其他路子可走沒？如今棉麻公司的經理，是不是還是縣委定人選？」
白利民馬上充滿希冀地說：「哎呀，周斌，我們怎麼不請秘書長想想辦法呢，秘書長，周斌的能力你也說不錯了，當棉麻公司經理確實綽綽有餘，你是秘書長，又是我們南平出去的老縣委領導，周斌，趕緊求秘書長出面，秘書長跟縣委馬書記尤縣長關係挺好，有秘書長出面，準成！」
周斌面臨人生重大轉機，平素蠻好的口才竟然也結巴起來，那雙眼睛卻把內心的渴望展露無遺！
楊陸順當年在黨校，大半年時間被周斌精心伺候著，此時不答應幫忙實在不合情理，而且還要辦得漂漂亮亮妥妥當當，朗笑一聲說：「周斌，只要縣委定人選，我保管你如願以償！」
周斌大喜，眼裡淚花子都出來了，漂亮話也不會講，只是一句一句念叨謝謝秘書長、謝謝秘書長！周斌得了秘書長許諾，屁顛屁顛去樓下幫廚。
楊陸順卻知道，這是周斌給老白騰說話空間，老白前後幫了那麼多忙費了那麼多心，他總不能沒點啥要求，就等著老白開口。
只是這次楊陸順沒算準，白利民目前還真沒事求秘書長，不過他小兒子在大學讀研究生，遲早要畢業的，如今大學生畢業找好工作日益艱難起來，他得把這個機會留給他小兒子，再過個一年兩年，兒子分配得不好，請秘書長出面安排進廊柱市市委機關，再請秘書長多加照顧，不說小兒子前程似錦，起碼要少走許多彎路，甚至少奮鬥十年！
白利民就旁敲側擊打聽楊陸順準備如何找縣委馬書記落實周斌的事情，也委婉提出他和周斌要如何來配合行事，楊陸順通過秦志明的調動知道馬崢嶸目前在南平地位穩固，特別中央全會再次強調要加強黨委的領導，目前誰也不敢公開叫嚷黨政分開，乾脆就給馬崢嶸去電話，請他到家裡吃便飯，按說楊陸順一個外市的市委副秘書長在沒預約的情況下，還真難隨隨便便得請到縣委書記到家裡吃飯，只不過馬崢嶸的把柄還在楊陸順手裡，那還不召之即來？這也讓白利民很驚訝，就是擾破頭皮也想不出楊陸順什麼時候和馬崢嶸關係如此親密了。
晚餐就特別設在了二樓，鮮肥的桂魚火鍋雖不是高檔菜，可也是南平縣久負盛名的，馬崢嶸不清楚楊陸順請他來的目的，見陪客居然是縣棉麻公司的正副總經理，有點摸不著頭腦，而楊陸順只是熱情地布菜敬酒，白週二人曲義奉承，還有徐沁言溫言軟笑，倒也吃得舒心喝得順意。
飯後楊陸順還很客氣地選馬崢嶸最愛的麻將開局，明裡暗裡讓馬崢嶸多胡牌胡大牌，馬崢嶸玩得還真滿意，起初沁言還觀戰，不久就去樓下和四姐聊天，沁言走開，楊陸順就提起白利民即將調去省棉麻公司，希望馬崢嶸點周斌的將，出任新的縣棉麻總公司經理，馬崢嶸見是這點小事情，當然也就很爽快地答應了，他也知道讓周斌當經理和讓其他任何人當經理都沒啥區別，而他給了楊陸順的面子，也多少希望楊陸順能把他曾經的檢討書還給他，其實還不還也沒打緊，他馬崢嶸提縣委書記這麼大事情也沒見楊陸順以此來要挾什麼，只是把柄在人之手，總歸矮人一頭。
楊陸順本不愛麻將，見馬崢嶸在牌桌上同意周斌出任棉麻公司經理，就懈怠起來，堪堪打到九點半，在馬崢嶸胡了把小七對自摸後，借口說馬書記手氣太好一推牌不玩了，馬崢嶸也不介意，在白利民周斌的邀請下再擇地決戰。
送走了客人，楊陸順到樓上給王炳方家去了個電話，楊陸順雖然在休婚假，但基本每天都與廊柱市市委保持著聯繫，上午要給呂沐去個請示電話，當然沒任何公務，目的就是要給呂秘書長留下個印象，他楊陸順不管在哪都是市委的人，都是呂沐秘書長的部下；然後給市委辦王炳方老王去電話，給王炳方去電話的時間就不固定了，早也可以晚也可以，主要也是打聽市委的新動向；再者就是給趙君豪去電話，一般就是打傳呼，回不回機無所謂，即便通話也只是問問市裡情況，委婉地關心下王書記的身體情況，如此而已，聯繫感情為主。
電話接通是個女人，楊陸順笑著說：「嫂子，沒打斷你和老王親熱吧？」
「楊秘書長啊，老拿嫂子開什麼玩笑，你以為老王還跟你一樣的年輕後生啊？你找老王吧，我叫他啊！」
「陸順老弟，白天沒等到你電話，我還老惦記著呢，原來你要查我的崗啊，哈哈！」
楊陸順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說：「炳方老哥，我還擔心打斷你給嫂子納公糧呢，晚上沒出去瀟灑？」
「我還瀟灑什麼唷，白天去下面跑了一圈，骨頭都累散架了，剛才在沙發上揉腰呢。我警告你也注意點，可別還把自己當後生啊！」
楊陸順說：「感謝老哥關心，我也不想腰疼。」說著看了身邊的沁言一眼，沁言羞笑著搡了他一拳，楊陸順再次哈哈一笑，說：「大主任到下面跑什麼啊？市委有動作嗎。」
「還是老部署，廉政教育，馬上年底春節，市委王書記王市長都很關注，大會小會都離不開廉政建設，你老弟的婚禮還算儉樸，王書記幾次在會上點名表揚，很嚴肅地警告那些借婚喪嫁娶搞不正之風的人。」
楊陸順苦笑著，說：「我再婚想熱鬧，沒人捧場嘛，歪打正著倒讓王書記樹了典型，受之有愧啊，炳方老哥，市裡還有其他動向沒？」
「哦，差點忘了，今天下午市委主要領導碰頭會上傳出個新消息，王書記正式下決心出售我們市在春江的秀林大酒店，我覺著王書記就是英明，秀林酒店本就不該建的，前任書記就為此栽了，市財政還背了一大筆！」
楊陸順忙問：「春江哪個單位買秀林啊？」
「哪有這麼快，市委才做出決定呢，不過我不樂觀，秀林酒店賬目上花了近六個億，其實嘿嘿，敢接手的應該都是有經營酒店資歷的人，我看能賣個四億就不錯了。」
楊陸順呵呵笑道：「賣多少錢我看不是重點，重點還在於市委王書記要剎剎政府機關的吃喝風配合當前的廉政建設，再說了，尋常人也拿不出這筆錢，我琢磨著還得春江哪個財大氣粗的單位接盤。」
「啊~~~不好意思啊，我實在累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你也去陪新娘子吧，就這樣了！」
楊陸順笑著道了聲晚安才掛了電話，沁言說：「王書記賣秀林酒店，其實主要還是為開發區工業園籌措資金，書記市長爭執許久了，王書記到省裡也爭取不到充足的資金，我看廉政建設只是個說辭。」
楊陸順伸手摟住沁言說：「我瞭解王書記，廉政建設絕對不是說辭，應該是因勢利導，秀林酒店你也去過，一個小辦事處就佔了兩層樓，還有什麼總統套間，市裡不管去什麼人只管吃好喝好，也太不像話了。」
沁言搖搖頭說：「如今都這樣，南風在春江的辦事處不比秀林差，還是常年租的，即便沒了秀林，市委接待處同樣會找個替代之地，唉，要說也是上面的人愛排場，不接待好就真辦不成事的。陸順，王書記決定了，你也要想想辦法，能盡快找個路子為王書記排憂解難才行。」
楊陸順微微一笑說：「遵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