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市 第七章(上) 文 / 舍人
第七章(上)
楊陸順隨趙君豪進了2518房間，客廳裡亮如白晝，裝飾豪華，厚厚的地毯讓他有點腳軟，放眼望去，水晶吊燈下坐著一個人，正是廊柱市市委書記王弘智。趙君豪走上前說：「王書記，楊陸順來了。」便讓開了身形。
王弘智聽見門響就把視線移了過去，逕直落到了小趙背後的楊陸順身上，不覺眼前一亮，只見楊陸順穿著雪白的短袖襯衫，合體的淺色西褲，珵亮的皮鞋，三七分的黑髮一絲不苟，腰裡掛著個傳呼機，左手很自然地夾著公文包，目光清冽且帶著一貫謙和的微笑，氣度很是不凡，看裝束是在努力適應市委秘書長的身份，不由哈哈一笑，起身走上兩步伸出手說：「陸順來了啊！」
楊陸順連忙握住王書記的手，感覺王書記手溫很高而且很有力，說：「王書記您好。」晃了幾下就想抽手，可沒想到王書記竟不鬆手，他比王書記個頭要矮點，加之與領導見面握手少不得還要微微躬身以示尊敬，本就只能看到王書記的嘴巴下頜，見王書記嘴唇鮮紅，酒氣撲鼻而來，知道王書記確實喝了不少，只得挺起腰板直視過去。
王弘智再次打量著楊陸順，說：「嗯，精氣神都不錯，特別是衣著，我印象中的楊縣長，總是很儉樸的，在基層要面對群眾百姓，就得注意領導幹部形象，在機關就不同了，穿得正規精神也反映了市委機關嚴謹向上的作風面貌嘛。不錯不錯！」他說不錯時看向了趙君豪，這也是領導的風格，不讓在場的其他同志受冷落。
趙君豪附和著：「王書記，您看中的人肯定錯不了。楊副秘書長這身打扮，我就彷彿看到當年您到南風地區出任專員的情景，我當時夾在機關同志人群裡還驚訝，新專員怕是才三十多歲吧，最吸引我們年輕人眼光的，就是王書記的裝束，其他地委行署的領導就顯得是群土八路了！」
王弘智再次哈哈笑了起來，楊陸順說：「王書記，您氣色也好了很多，記得上次在南風您辦公室匯報情況，我真擔心您的身體健康，似乎現在還胖了點吧？」
王弘智順勢抽回手摸了下肚子：「我也感覺胖了，都起小肚子嘍。陸順坐吧、坐！」左手示意楊陸順坐對面的沙發上，趙君豪說：「楊副秘書長，我給你泡茶。」
楊陸順扭頭說：「那麻煩君豪了。」就規規矩矩坐在王書記斜對面，只是真皮沙發很寬很深，又不能放肆，得坐直了，覺得很不舒服，真想學王書記那樣靠進沙發翹起二郎腿。
王弘智順手拿起茶几上的金春江，給楊陸順丟了一支，自己也叼上根點燃，又把打火機丟給楊陸順，津津有味地吸起來。
楊陸順本來公文包裡也有煙打火機，只是他印象中王書記是不抽煙的，還真沒想到給領導敬煙，不由歉意地說：「王書記，我失禮了，我記得您好像不抽煙的？」
王弘智笑道：「一般情況不抽，喝酒後就想抽，你也抽吧，別太拘謹，我就那麼不好親近啊？呵呵。」
楊陸順笑笑，也點燃了煙，說：「王書記，我是您下級，必要的尊敬應該保持。」感覺有點生硬，加上句：「您是很平易近人的，以前南風的老同事都一致認為。」
趙君豪端上茶，沒坐下，說：「王書記，易主任交待過，要我監督您少抽煙，特別是酒後吸煙更不利健康。」
王弘智揮手說：「去去去，你自己煙癮比我大得多了，不過還得給我保密啊。我那夫人啊，什麼都好，就這方面囉嗦。」最後一句是對著楊陸順說的。
對於王書記刻意顯示出的平易近人，楊陸順不置可否，接著話題說：「王書記，也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這麼要求嚴格的。」瞥見趙君豪無聲無息地離開進了房間，知道談話要開始了。
王弘智很有感觸地說：「陸順，你的話很中肯啊，只有真正關心你的人，才要求嚴格！你馬上要結婚了，房子還滿意吧。」
楊陸順說：「房子很大，我和徐沁言都很高興，謝謝王書記和組織的照顧。」
王弘智微微皺了下眉頭：「徐沁言，我記得是徐心言，是不是我搞錯了？」
楊陸順內心很尷尬，沁言改名的目的實在難以啟齒，借抽煙掩飾道：「您沒記錯，以前是叫徐心言，現在改成徐沁言了。」
王弘智自然不會無聊到追根問底，只是輕歎道：「我記得你和徐沁言是一起到省委黨校進修的吧，市裡梯隊幹部，還有機會提撥的，到婦聯有點大材小用埋沒人才啊！」
楊陸順說：「不瞞王書記，沁言考慮到結婚後要生育，不想佔著位置耽誤工作，是她自願的，當然我也沒勸她，要是她也在重要職位上，那就家不成家了。我是有私心的。」
王弘智呵呵笑道：「男主外女主內，傳統思想要徹底扭轉也不容易，就說我愛人，從南風一中調到廊柱一中，學校領導硬給她陞官了，教導主任，幸虧我家王蜓考去南開大學，不然易主任忙得回家做飯的工夫都沒嘍。」
楊陸順說：「易主任敬崗愛業，加之孩子也外出讀書，您操心市裡工作也常不在家，她只是給自己找點忙活，一個人很寂寞的。」他順口這麼一說。
王弘智卻笑不起來了：「陸順，你離婚，我有責任啊！」
楊陸順忙說：「王書記，家庭出現問題，主要責任在我，現在我有了沁言，也算是塞翁失馬吧。」
王弘智說：「你也別安慰我，要不是你撤職，繼續當縣長，也不至於鬧得家庭破裂。我是有責任的，當初我給你在開縣擔子實在太重，我是有點操之過急，如果慢慢來，給你更多時間，要穩妥得多啊。」堂堂市委書記能當著下級的面檢討自己，足見是把楊陸順當成了心腹。
楊陸順心裡何嘗不知，可對於王弘智這樣的說法不承情，如實說：「王書記，實事求是地說，擔子是有點重，我也不能辜負您地期望，說到底，還是我處理不善，給領導添麻煩了。即便這樣，還蒙王書記您不棄，把我調到廊柱市出任市委副秘書長，我、我實在無以為報，只求在以後的工作中，努力工作，爭取做出成績。」
王弘智聽得楊陸順無怨無悔地敘述，微笑著說：「陸順，我離開南風到現在，你也沒給我個電話，特別是遭受那麼大委屈，也不找我這個老領導，對我有意見？」
楊陸順不敢玩心眼，苦笑著說：「王書記，我是有想過找您訴苦，但我沒有，並不是我對您有意見，而是我相信組織，事實證明，組織沒有拋棄我，我能到廊柱市，也是老領導您關心的結果啊。而且我也知道王書記是個原則性很強的領導，是不允許出了問題不自我反省而牢騷滿腹的。」
王弘智知道楊陸順不僅沒找他，也沒通過黃曉波向省委劉書記反映情況，才感覺到楊陸順話語裡的誠懇與真摯，他之所以喝酒後再找楊陸順談話，也是想藉著酒興表示出自己的歉意，哪怕是楊陸順真有怨氣，也要化解掉，只是他覺得楊陸順非但沒有怨氣，反而能在那麼艱難的條件下特立獨行，確是拳拳赤子之心，心裡倒升起絲感激，感激楊陸順對他的信任和理解，他自己內心放下了包袱，不由哈哈一笑，戲謔地說：「楊陸順，繞著彎子奉承我吶？」見楊陸順吭吭哧哧地尷尬樣，更是歡喜：「陸順，我確實比較講黨性原則，你這麼說也不算奉承。我也跟你說實話，我到廊柱市出任市委書記，當初什麼也沒交待就離開，確實是想考驗你，等我在廊柱一段時間，就把你調來，只是事出意料，見你個人沒有問題而被撤職進了政研室，我去找過省委劉書記，當然以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省委劉書記運籌帷幄，利用你的遭遇給予熊文及背後的勢力沉重打擊，提撥了個有水平有能力的南風市委書記，熊文那個人是個政客，一心想是為當官而當官，卻沒有絲毫造福人民群眾的信念，那樣的人當了市委書記是南風人民的不幸！」
楊陸順心裡不以為然，南風新市委書記是省委劉書記曾經在出任廣東省委副書記時分管人事時組織部的老部下，提撥的都是自己人，不可否認，因為劉書記比較瞭解老部下，可人是會隨著時間和經歷改變的，不一定以前的好同志現在依舊是好同志，他自己就是個典型的例子，他經過這些後，還能像以前那樣一如既往地不為自己著想而只埋頭為人民群眾做實事嗎？不可能了，只有在保全自己的情況下量力而行，他沒什麼野心做多大的官，但他卻不願意再失去現有的一切，清官也好能吏也罷，做人有個底線，圓滑處世也未嘗不可，。他心裡這麼想著，還是挺感謝王書記信任的，有些話不是關係親密的人是不能說的，依舊一副虔誠聆聽模樣。
王弘智說得興起，再拿出支煙，楊陸順就適時遞上了火，王弘智很滿意楊陸順沒用什麼健康問題打斷他的話，繼續說：「做領導幹部的，就要有正氣有骨氣，我最欣賞你這點。」
楊陸順見王書記目光灼灼地望住自己，忙說：「王書記，我還做得很不夠，但我會堅決保持正氣的！」骨氣他不敢誇口，給領導遞火怎麼看也不是什麼有骨氣的事。
王弘智嗯了聲說：「人只要有了正氣，骨氣自然就有，俗話說無慾則剛嘛。昔日古人不為五斗米折腰，今天我們的黨員幹部就得俯下身段，兢兢業業地為人民群眾做孺子牛。」
楊陸順心說當官到了一定程度，原本內心話講出來都像大道理，當然大道理也只能是大領導才能講的，也許升斗小民覺得大道理空泛不切實際，那是他們沒權力去實現，就成了假話空話，而大領導們則完全能借用權力去實現自己的想法，是以領導們都能語氣堅決神情堅定地講出一些大道理來。能實現自己的想法無疑是美妙的有成就感的，就連楊陸順自己也不禁被激勵著。
王弘智見楊陸順目不轉睛地傾聽著，很滿意自己的言傳身教，轉了話題說：「陸順，目前你只掛了個副秘書長職，談談你的想法，想具體抓哪線工作？」
楊陸順腦子裡迅速考慮著，覺得王書記肯定不會給自己輕鬆活，只是他到廊柱市時日尚短，還沒搞清楚市委市政府的主要意向，以退為進地說：「王書記，我個人認為，我搞文字工作合適。」
王弘智搖頭說：「你的能力水平，我看足以勝任任何工作，莫非開縣的挫折讓你膽小怕事了？」
楊陸順內心一激靈，這個評語有點高啊，馬上說：「王書記，只要有正氣，就不怕任何事情。」
王弘智這才緩和起來：「陸順，這樣就對了。目前你主要的任務就是結婚，能不能透露下，具體結婚日子啊。」
楊陸順說：「如果抓緊點，國慶節結婚也來得及，機關分的房子也不需要太費時日裝修。」
王弘智笑道：「也不要太倉促，你是再婚，無所謂點，可徐心言、哦，是徐沁言同志是初婚，不能委屈新娘子，乘著沒具體工作，不妨多陪陪家人，我預先告訴你，等分配你的工作後，有得你忙了。」
楊陸順說：「王書記，我在南風已經休息好了，憋足了幹勁呢！」
王弘智哈哈大笑：「好你個楊秘書長，又將我的軍呢。陸順，我後天請你和徐沁言同志到家裡吃晚飯，君豪兩口子作陪。」
楊陸順知道談話即將結束，站起來說：「王書記，我一定準時到。」
王弘智說：「叫君豪來吧。」
楊陸順就去敲趙君豪的房門，趙君豪開門就給了楊陸順一個會意地微笑。
王弘智說：「君豪，後天晚上我請陸順和徐沁言吃飯，你和你愛人作陪，記得提醒我。」
趙君豪說：「我記下了，王書記，這下易主任高興了，家裡好多天怕是沒開火做飯了。」
王弘智笑笑：「她也忙嘛，你叫張有為來。」
楊陸順知道張有為是市委接待處的副處長，看來王書記要親自開綠燈了。
王弘智見楊陸順站著，說：「坐，我還沒下逐客令嘛。」房間空調溫度也許定得不低也許喝酒燥熱，他拿起杯子一口氣喝完，楊陸順見房間沒其他人，添茶續水自然得他了，就要去尋暖瓶。
王弘智說：「陸順，別小勤快了，你在我面前小勤快沒用啊，呵呵，難得跟你投緣，算年歲比你大不到十歲，隨便點好。莫把我當書記好不好。」
楊陸順說：「王書記，我知道了。」只是一時找不到話題，有點冷場，好在趙君豪很快領著張有為進來。
張有為先沖楊陸順笑笑算打招呼，才很敬畏地對王弘智說：「王書記，您找我？」
王弘智雖帶著微笑，臉上就沒了對楊陸順那般的親切，指了下楊陸順說：「張有為，楊陸順楊副秘書長，才到廊柱市不久，第一次到接待處來，你帶楊副秘書長熟悉下情況吧。」
張有為連連點頭帶哈腰地說：「是、是，王書記，我這就請楊副秘書長視察。」
楊陸順就起身說：「王書記，那我就先走了，您請早點休息。」王弘智也起身握手告別，親暱地神態讓一邊的張有為很是羨慕。
趙君豪送楊陸順出門，在走廊上也是稱兄道弟的，張有為心說這個楊副秘書長真是領導紅人啊，也難怪，王書記在南風的老部下，落難了被王書記點名要來的，不是關係好得一磨子厚，能有這樣的待遇嗎？王書記到廊柱市後，還從來沒單獨接見過市委的任何一個副秘書長呢，這位爺我得伺候好嘍，興許還能通過楊秘書長美言能去首都出任廊柱市的接待處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