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職場校園 > 宦海沉浮

第三部 市 第一章(下) 文 / 舍人

    第一章(下)

    楊陸順一早到了辦公室,今天要去春江接沙沙,為此他得向市政研室主任老馬請假,直到快九點,老馬才從市長辦公室出來,市裡的政研室比縣裡的政研室功能要強大得多,他們得負責起草或組織起草《政府工作報告》和市政府主要領導的重要講話;參加市政府主要領導主持召開的重要會議和牽頭組織的重要調研活動,並做好新聞報道有關工作;根據市政府領導的要求和市政府工作需要,對一些突出問題、重大事項,特別是有關全局的關鍵性問題,進行深入的調查研究;牽頭組織市政府有關部門開展調研,並對有關調研材料進行分析、綜合,提出工作建議;負責聯繫中央、省、市新聞單位,參與市政府新聞發佈工作;最後還得承辦市政府領導交辦的其他事項。

    楊陸順乘老馬喝茶抽煙的機會,趕緊去請假,遲了老馬召集工作人員佈置工作,又得等上許久:「馬主任,我想請三天假,我愛人陪我岳母去上海治病回來,我想去春江接接她們,順便送回南平縣老家。」

    老馬哦了聲說:「可以啊。」伸手就抓起電話撥了車隊的號碼:「車隊嗎?我老馬,還有機動小車沒?都派出去了啊,那就這樣了,再見!」放下電話說:「陸順,你應該早點告訴我,車隊的車都派完了。你等等,我找檔案局要車,孫局長的車肯定在家。」

    楊陸順大為感激,雖說以前跟老馬在工作有幾次接觸,畢竟交情不深,如此熱忱幫忙,足夠讓楊陸順記得一輩子了,說:「馬主任,就不麻煩您派車了,批我的假期就可以,謝謝您的關心。」

    老馬見楊陸順不像矯情,笑著說:「陸順啊,到了政研室,就是我老馬的人,我當然要關心了,你要是自己能搞到車,我也就省了個人情,孫局長的車我經常調,沒少被他勒索。三天夠不夠,不夠就電話告訴我,反正你目前也沒具體安排。」看著楊陸順不亢不卑地表示感謝後出去,老馬不禁唉了一聲,要不是老書記來電話拜託我照顧,政府機關裡誰敢親近你這個熊市長憎恨的人唷。

    楊陸順回辦公室撿拾了辦公桌,擰起公文包就出了機關大院轉回了家屬院的單身宿舍,老遠就看見三菱吉普停在樓前,以為是余繼宏開車來的,走近才看到是楊小標,就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駛位置:「小標,怎麼不是余師傅開車啊,接個人還用勞駕你麼。」

    楊小標邊開車邊說:「去接乾媽,摻和個外人做什麼,何況我也沒事可做,原本還卯起勁頭想去搞好煤窯,您都不在開縣了,我也懶得去費神了。」

    楊陸順半晌無語,兩個挽救開縣財政的計劃全部流產,自己被發配進市裡坐冷板凳,楊宜到開縣代縣長,第二天就大宴縣裡班子領導,堂而皇之地住進了映山賓館二號樓,看來自己頂著壓力搞的整頓,頃刻煙消雲散了,農民減負遲早也得廢除,不然鄉鎮哪來的錢大吃大喝送禮呢,是啊,沒有完善的制度,僅靠個人的一腔熱血,是改變不了什麼的,在開縣勤勤懇懇沒人送萬民傘,要送也是送瘟神了。念及至此,楊陸順臉頰一陣抽搐,笑得比哭還難看。

    楊小標也是後悔自己說話沒譜,哪壺不開提哪壺,弄得乾爹又鬧心,看看車窗外艷陽高照,蹦出句:「今天天氣真好啊!」這也難為了楊小標,他在兄弟們堆裡一貫就是想說什麼就是什麼,即便跟某些領導官員也是錢財開道講的是哥們義氣,要轉彎抹角地拍馬屁獻諂媚,他還真缺乏修煉,自然不能跟猴子這樣的機關油條比口舌了。

    楊陸順也察覺自己的情緒不對頭,平常在外面都掩飾得挺好,怎麼就在小標面前藏不住呢,心裡一動,看來不知不覺中把小標當成自己人了,在自己人面前又有什麼好掩飾的呢,乾脆敞開來,問:「小標,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是當官的料?」

    楊小標詫異地看了楊陸順一眼,忙又把視線轉移到道路,他可不想再惹乾爹不愉快,笑著說:「爹,我從小到大,連個小組長小隊長的官都沒當過,我有什麼資格評價您呢,至少您還是處級幹部,猴子竄上跳下也才提了個科級,比您差老遠了。」

    楊陸順知道跟楊小標談官場不啻對牛彈琴,心裡的鬱結還得知音才解啊,於是開起了玩笑:「小標,還是我來開車吧,你看我雖然穿著白襯衣,但跟你一比,誰都認為我像司機多一點。」

    楊小標看看自己穿的法國黑色夢特嬌絲質短袖t恤,而楊陸順則穿了件領口微微泛黃的富紳襯衫,兩個袖管隨意的挽著,確實差距不小,何況還是去機場接機,明眼人都會認為他才是有身份地位的老闆,而乾爹則無可避免地淪為跑腿打雜之流。原本覺得手上那顆鑽戒彰顯身份品味,現在覺得是對乾爹艱苦樸素地莫大羞辱,不好意思地一笑說:「爹,我也就一暴發戶,再穿得闊氣,也被您的溫文儒雅比了下去。」

    楊陸順哈哈大笑起來,說:「小標,你還真幽默,人們只會認為你是成功人士,如今不是商品社會市場經濟嗎,金錢至上嘛。」

    兩人說說笑笑,一路上的話比幾年加起來還說得多,楊小標最大的收穫就是,乾爹沒了從前對他的戒心,而是敞開了心扉,這讓他欣喜不已。很快到了春江機場,看時間離沙沙飛機到站也就早半小時,停了車就去出閘口迎接,楊小標一身富貴,大款派頭十足,還真讓出閘廳裡不少人認為楊小標是大老闆,楊陸順是司機跟班,楊小標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對楊陸順說:「爹,我去機場周圍轉轉,乾媽到了再打我手提電話。」

    楊陸順點點頭,把公文包打開縫,伸手進去按開了摩托羅拉手提的開機鍵,不禁對現代高科技很是歎服,回想起搖把子電話時代,真是不堪回首。他不停看著手錶,等待真的很難過,猛地想到心言居然等了幾年,哪又是何種滋味呢?突然包裡的手提嘟嘟地響鈴,在旁邊許多人的注視下,楊陸順只得拿出手提接聽:「喂!」「爹,我是小標,我在買鮮花,不知道乾媽喜歡什麼花?」楊陸順啼笑皆非:「小標,別趕那時髦了,我跟沙沙結婚十來年,也沒如此浪漫過,算了算了,讓人看笑話。」「嘿嘿,那我就買玫瑰花吧,咱春江還不開放,我也是看了出閘口沒一個人捧花的,我們就開這個先河!」楊陸順到底不適應,說:「都是小孩給大人獻花,要買你就獻,我不好意思!」

    一會兒楊小標真的捧了束玫瑰花返來,更是惹得旁人交頭接耳,楊陸順都有點不自在,嘴裡跟楊小標搭著話,眼睛始終盯著班機到港的顯示牌。好容易從顯示牌和廣播裡得知沙沙乘坐的班機順利到港,接機的人群湧動起來,都開始圍攏在出口,還有幾個手裡拿著接人的紙牌,扭扭捏捏地很不好意思。

    不到十分鐘,楊陸順就從透明的玻璃牆看到了夾雜在人群中的沙沙,根本不用尋找,沙沙一出現,楊陸順就立即看到了她,就好像是塊磁鐵,把楊陸順、不,是把出閘口大部分人的視線吸引過去了,彷彿鶴立雞群一樣。

    沙沙穿了套淺灰色的小翻領職業女性套裝,掐腰緊褲腿完全地展示了豐滿的身材和妙曼的長腿,脖子上圍著條淡綠起花的絲巾,被風一吹飄起炫目的浪漫,高高盤起的髮髻,臉上戴著太陽鏡,更顯得神秘而嫵媚,捏著蘭花指的左手臂彎掛著個白色的包包,右手拖著個輪箱款款走著貓步,以致有大膽的男士居然想藉著幫忙拉行李套近乎,沙沙只是微笑著搖頭,高雅而不冷冰。

    楊小標不禁在楊陸順耳邊讚歎:「爹,乾媽真是顯得高貴大方啊!」楊陸順沒有接茬,他的確是一眼就看到了沙沙,可這個沙沙不是他熟悉的沙沙,感覺近在眼前卻有相距萬里。

    沙沙走得不急不緩,閒庭漫步一般,也使得她落後其他旅客,她也老遠看見了楊陸順和楊小標,不過她沒有久違激動的心情,而是蹙起了眉頭,因為楊陸順穿著皺皺巴巴的化纖褲子和毫無特色的便宜上衣,與身邊的楊小標比,活脫脫就是一跟老闆打工的司機,雖然還殘存著帥氣,可也只是個帥氣的司機!再看見小標手裡的玫瑰花,她先是一喜,可馬上就恨恨地想:鄉里土老冒就是土老冒,接自己老婆都不敢親自送花。

    沙沙緩步出了閘口,楊小標把花遞過去,沙沙抬手取下太陽鏡,慢條斯理放進坤包,這才接過花,放到鼻端下聞聞,微笑著說:「這花好漂亮好香啊,謝謝你標總。」楊小標咧嘴一笑退開一步小聲說:「是我爹叫我買的,我去開車,就在門口等我。」拉著拖箱徑直走了。

    楊陸順看到略施脂粉的沙沙確實艷麗,經過修飾的眉毛細長富有美感,粘了假睫毛的眼睛大而嫵媚,按說身為丈夫應該為自己有個貌美富貴的妻子而興奮而得意,可楊陸順望著「陌生」的沙沙客氣起來,差點就要伸手去握手,還好警醒了,強笑著說:「一路辛苦了,咱爸媽還好吧!」

    沙沙又聞了下花說:「都好,走吧,莫傻站這裡了。」習慣地準備去挽手,可楊陸順已經邁了一步,不由撇了下嘴巴。

    楊小標已經把車停在了接機廳口,本來這裡是不許停車的,連機場接送旅客的大巴也離門口老遠,就有工作人員來阻止,楊小標拿出證件晃了晃說:「兄弟,我是接上海來的領導,通融一下啊。」然後把一盒金春江塞到那工作人員搭在車窗手裡,那人迅速地把手操進褲兜,笑道:「那趕緊點,免得我被上面批!」

    楊陸順拉開車門讓沙沙上車,自己才坐上去,卻沒與沙沙並肩而坐,楊小標趕緊啟車。

    沙沙看了看手錶說:「六子,中午就在春江吃飯吧,你是怎麼搞的,這才當了幾天縣長,就沒了。找黃大秘和劉書記沒?上面有人都搞不長久,你到底想什麼啊?」

    前面開車的楊小標心裡的火騰地就起來了,礙於乾爹面子不好發作:他娘的,自己男人丟了官,朋友三四都曉得安慰,你個堂客不僅沒安慰,反倒責怪,什麼玩意!

    楊陸順同樣不滿,卻不知為什麼沒發火,淡淡一笑說:「也許我就不是當官的料子,讓你失望了吧。」

    沙沙被楊陸順不溫不火的話噎住了,頓了下才說:「不管怎樣,中午請黃大秘和莫處長吃飯,哎呀,黃大秘多忙,估計沒預約見不到人,那晚上一定要請黃大秘到場。堂堂縣長說沒就沒了,發配去市政研室做調研員,要是我不氣得吐血,你倒沒事人一樣。要不為你的事,我都懶得回來。」

    楊陸順哼了聲說:「沙沙,你去上海兩個多月,也得先見見旺旺吧。」他終於憤怒了,到家不說見兒子,連公公婆婆一句問候話都沒有,真是豈有此理!

    沙沙說:「你以為我不想兒子啊,我做夢都想,可你的事到底最要緊吧,小標,先找個酒店住下,總要解決你爹的事,我才安心。」

    楊陸順說:「小標,進了市區你就下車,把車借我回南平。」

    沙沙怒道:「楊陸順,你怎麼就怎麼強呢,你屬驢的啊,牽著不走打著倒退!」

    楊小標悶聲悶氣地問:「爹,到底怎麼安排?」

    楊陸順說:「回南平,你就不用去了,我自己開車就行!」

    沙沙無奈,氣哼哼地看窗外,不再理會。

    頓時車裡寂靜下來,楊小標等開車出了機場公路,就停在了路邊,楊陸順則自己駕駛,朝南平開去。

    沙沙見楊陸順襯衣皺皺巴巴、褲子皺皺巴巴,連皮鞋也灰濛濛的,不由諷刺道:「楊陸順,看你這身打扮,也就是一開車的,艱苦樸素也沒見領導提撥你。」

    楊陸順挖苦道:「我就是想打扮得花枝招展,也沒人看啊,農民誰管你穿啥玩意呢。」

    沙沙有點心虛,說:「上次我接了個女人電話,沒多久你縣長就沒了,我看你沒人管,風流惹禍了吧,什麼賄選,既然不是賄選又沒經濟問題,那肯定就是作風問題了。」

    楊陸順冷笑道:「你莫賊喊做賊,我倒是聽說你汪經理在上海夜夜笙歌,樂不思蜀了吧。」

    沙沙哈地笑了出了聲:「我老汪家家教好,我再怎麼寂寞也不會紅杏出牆,唱歌跳舞是應酬,和你們當官的差不多,我是在上海去唱歌跳舞,有業務應酬也有朋友交際,總比你玩女人光明正大!」

    楊陸順猛地剎車,轉頭盯著沙沙說:「汪溪沙,我再重申一次,我在開縣沒有作風問題。」

    沙沙有點懼怕,說:「既然沒問題,怎麼就丟官了呢?如果你被人冤枉,正好理直氣壯地找劉書記找黃大秘申冤,如果什麼問題沒有被人整了,我還真無話可說了,不如早點停薪留職跟衛邊楊小標做生意,你還真不是當官的料!」

    這番話就像一記耳光,扇得楊陸順無地自容卻又是醍醐灌頂,看看到沙沙咄咄逼人的樣子,楊陸順就是嚥不下這口惡氣,朝夕相伴十年的枕邊人怎麼就不瞭解自己不理解自己,不由淒厲一笑說:「汪溪沙,你這麼看不起我,我也沒話好說,上次你在電話裡要離婚,你還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嗎?」

    沙沙哪裡還記得什麼話,轉臉看車窗外,楊陸順漲紅著臉說:「看來我楊陸順的話你汪溪沙是不上心的,我曾經說,如果你汪溪沙再提離婚,我豁出去開除黨籍職務,也跟你離婚。」

    沙沙這才記起好像是春節時說的,她是想離婚,只是沒想到楊陸順會這麼快,她上海那邊還沒有絕對把握,她可不想兩頭失搭,她目前能在衛邊公司上班,人家衛邊是看在楊陸順的份上,如果那頭又沒戲,她就不能在上海立足了,閃念之下反唇相譏:「喲呵,你要離婚不就是為了開縣那小情人嗎,我才沒那麼蠢,你說離就離啊?我就是要你們有情人成不了眷屬!」

    楊陸順輕蔑地一笑說:「隨便你怎麼想我,無所謂,我是男人嘛,大度點,你說什麼時候離婚就離婚,我是不會阻止有情人成眷屬的。我們好聚好散,十年夫妻多少有情分,也別打嘴皮子仗了,莫搞得仇人一樣,我們始終還是旺旺的父母。」

    汪溪沙也冷靜下來,說:「這點我同意,不管我們大人怎麼鬧,旺旺總是我們的孩子,不能太傷害孩子了。」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