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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市 第一章(中) 文 / 舍人

    第一章(中)

    楊陸順沒同意去娛樂,笑著說:「我在家屬大院的宿舍還沒整理好,開縣有些東西也沒送來,我約好以前的司機晚上來,他還沒宿舍鑰匙。」

    心言說:「不就是鋪個床麼,等會我去幫忙拾掇,完了再去唱歌。」

    周益林見楊陸順用眼神求救,只好說:「心言,也不急著今天,陸順到市裡了,還怕沒時間唱歌跳舞啊。趕緊吃飯!」他搞紀委工作的善於察言觀色,也覺得心言太過熱心,都說組織部徐處長的冷美人,可見到陸順咋就熱乎起來了呢,苗頭不好,何況陸順愛人也沒在身邊,不能再出風波了。

    徐心言聽了周益林的話,臉上紅了紅,卻不敢再拿眼睛看楊陸順,楊陸順也專心對付碗碟裡的菜餚,周益林倒覺得話語有點突兀,只是他不善於在飯桌上打諢插科地活躍氣氛,於是這餐飯也就很快結束了。時間還不到晚上八點。

    楊陸順周益林是打車來飯店的,徐心言卻是開著組織部配發她下縣的桑塔納,上車後徐心言要先送周益林,周益林壞人做到底:「陸順宿舍電話也沒有,我們得認認路,一起去一起去。」

    市委政府家屬樓就在市委市政府大院的後面,不過中間隔了市委領導們的住房,是以說是在後面,可不能直接到市委政府大院,得繞一段從側門進,家屬樓院子新舊有六棟樓,其中五棟是套房,給有家屬的幹部們住,而單身宿舍是個二層跑馬樓,一個大間從中掐開,後面是臥室,前面是工作室,都是市裡統一配的傢俱桌椅,連解決大小便還得去樓道最裡的公用廁所。不巧楊陸順分的是一樓最靠近廁所的那間。要說楊陸順如果是提撥到市裡,肯定得住市委招待所,市政府機關事務管理處還得抓緊安排個處級幹部的套間,可惜楊陸順是問題幹部,自然享受不到處級幹部待遇了。

    徐心言的車停到樓前,楊陸順還沒下車就看到了自己曾經在開縣坐的白色桑塔納,旁邊還停著輛三菱吉普車,不用說是小標的,不由心裡湧起一陣暖流,忙下車。

    三菱車裡坐著四個人,余繼宏楊小標秦志明和周基政,他們七點多就到了宿舍樓前,只是苦於聯繫不到楊陸順,此時見到楊陸順,除了余繼宏,其他三人趕緊就下了車。

    楊陸順很熱情地把大伙迎進了宿舍,進門就聞到股子霉氣,這還是楊陸順提前打掃過、開了窗戶通過風的。前面就是一張書桌帶個靠背椅子,後面一張單人床就把房間佔據了一大半,玻璃上貼的白紙早已經泛黃,在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得淒涼,六個人在房間裡似乎擁擠得很,也沒個坐的地方,加之還要鋪床,周益林秦志明楊小標就自覺的站到了房外,徐心言看到周基政笨手笨腳的,默默地幫忙鋪床整理,在燈光下,楊陸順分明看到心言眼裡閃爍著淚光,暗暗歎息著,乾脆也出去,省得礙事。

    周益林見楊陸順出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本待要說什麼,卻只是唉了聲,秦志明在旁邊嘀咕:「這也太不像話了,楊縣長又沒犯錯誤」楊小標更是臉色鐵青,呼哧呼哧直喘氣。

    楊陸順忙笑著散煙:「呵呵,條件有限,連茶水也沒得喝,抱歉抱歉啊!」周益林在外面也聞到股子怪味,顯然是廁所飄出來的,再堅持原則的他也不禁皺眉道:「陸順,要不你住我們紀委經常辦案的賓館去,那裡到底環境好點」

    楊陸順哈地一笑說:「你們辦案的地方,那算了,我是怕了你們紀委幹部了。」

    周益林也覺得情急之下的想法不妥,說:「那就讓心言去安排,她管三個縣的幹部,自然有人買單。」

    楊陸順還是搖頭:「周班長,慫恿心言犯錯誤啊,我看這裡蠻好,我已經遞了申請,遲早家小要搬來,總得安排個大點的棲身之地。」

    一時眾人皆無語,不久徐心言和周基政把宿舍整理熨帖,楊陸順借口要招呼小秦小周,打發走了周益林徐心言。

    楊陸順見楊小標始終一言不發,開玩笑地說:「楊老闆不習慣吧,總也得進去坐坐吧,就算憶苦思甜。」

    楊小標進屋四下打量著,悶聲悶氣地說:「爹,您不能住這裡,去希爾頓飯店吧,我給您開最好的房間。」

    楊陸順只是笑笑,見秦志明周基政進來,再次散煙道:「你們明天還要上班,我就不多留你們了,志明,好好跟著蔡主任,下午老蔡給我來了電話,我把你拜託給他,老蔡答應得挺好,你能力不錯,其實也不需要我打什麼招呼的,基政,你就委屈委屈,在司機班先呆著,等我跟徐大陵說說,安排你去好點的行局,跟誰也比跟著我實惠,哈哈!你們這就回吧。」

    秦志明周基政戀戀不捨,臨上車周基政忽然說:「楊縣長,我用熱得快幫你燒了開水,毛巾牙刷啥的,先用開水過過」

    楊陸順眼睛濕潤了,笑罵道:「趕緊走,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路上注意安全!」

    直到小車不見了影,楊陸順才轉回宿舍,正要關上門,瞥見三菱車裡似乎有紅光閃現,馬上對楊小標說:「車裡是不是還有人啊,請進屋坐坐,到我這裡都是客人。」

    楊小標拉住楊陸順關上門,壓著嗓子說:「車上是宏哥,別管他了。爹,您怎麼不去省裡找劉書記啊,硬是被小人陷害!」

    楊陸順微微一笑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找?有些事不是你看著那麼簡單了。」他這話是寬慰小標,怕這小子頭腦發熱整出什麼事端來,何況外人對官場知之甚少,愈神秘愈顯得篤定。

    楊小標果然愣了,瞅著乾爹沒事人一樣撥去熱得快,好整以暇的按著周基政的囑咐燙起了毛巾牙刷,跟在乾爹身後期期艾艾地說:「爹,那、那、既然省裡劉書記知道,那還眼看著您落難不管?這哪是個縣長住的地方?」

    楊陸順說:「小標,比你當年你和爺爺住的茅屋子,哪個好呢?」

    楊小標噎住了,抓著頭髮笑道:「當然是這裡好,不過時過境遷,總得向高標準看齊是不,這裡又小又髒還臭哄哄的,我知道您節儉,可要讓乾媽知道你住這裡,我怕她會罵我不孝!」

    楊陸順泡杯茶遞給楊小標,只有一把椅子,給了小標坐,自己則抽著煙在房子裡踱步:「哦,沙沙要回來了吧?」

    楊小標說:「她給我打了電話,說七月二號也就是後天的飛機,她知道您到市裡當調研員,很不高興,直問我有沒有陪您找黃秘書找劉書記。爹,究竟是怎麼回事,我一直沒鬧明白,怎麼忽然就免了縣長,進市裡了呢。我聽到個順口溜『陽痿的**,領導的錢,領導的老婆助理調研員』,您這個調研員是不是」

    楊陸順聽小標說得粗俗,本待板臉卻撲哧一笑,說:「哪裡聽來的俏皮話,嗯,我這個調研員和退線沒事幹的助理調研員差不多。小標,很多事,不是找找領導就行的,你不在其中不知其味啊,我也說不清楚。沙沙要回,那我請假去接機吧,後天什麼時間?我得預先請假。」

    楊小標真看不懂了,乾爹那麼大的縣長說沒就沒了,還啥事沒有,莫非有什麼說不出來的慇勤,嗯,應該是韜光養晦,伺機再起,乾爹肯定有他的打算,我瞎著急也沒用,也就換了話題:「爹,你宿舍也沒電話,我明天給您配個手機,也好聯繫。」

    楊陸順搖手說:「不用了,我白天在辦公室,有事就打電話吧。」見楊小標又要著急,忙說:「手機那玩意太招眼,南風市上月才開通了手機業務,政府幹部拿手機的都是工作需要,我一個」

    楊小標說:「主要是聯繫方便,到時候單位給您配了公費的,再還給我不就得了。」

    楊陸順還要推辭,門外似乎又來了輛車,聲音很大,不禁心裡也發毛,要是晚上總這麼吵鬧,就別想睡覺了,還沒來得及感慨,門就被敲響:「楊縣長在嗎?我是侯勇啊!」

    楊小標跳起來就去開門,笑罵道:「你厲害啊,用鼻子嗅來的?」

    侯勇說:「什麼啊,我早就問了周基政的,不過還是找了一圈才找到,六哥,我所裡有事來晚了,對不起啊!」順便看了看宿舍環境,不禁露出了慼慼之色。

    楊陸順跟侯勇握了握手,就去泡茶:「早來晚來都一樣,我就住這裡呢,明明身體好吧!」

    侯勇接過茶說:「謝謝六哥關心,明明挺好的,唉,六哥,這是怎麼了這是!」見楊陸順一臉淡然,忙轉口說:「我也是瞎操心,什麼坎咱六哥還過不去呢,如今不是縣長不忙了,小弟我做東,去唱歌樂樂,說實話,我們好久沒一起樂呵了。」

    楊陸順就怕被人問,說實話每問一次他心裡就不是滋味一次,還得裝出很超然的神情,他也算是經歷過挫折的,換了別人還不氣得吐血?心裡很感激侯勇的理解,哪怕是假裝的理解,不由呵呵一笑說:「行啊,我如今算是徹底閒下來了,剛才小標還說我是『陽痿的**,領導的錢,領導的老婆助理調研員』,哈哈,不過我是不熟悉市裡的娛樂場所,你們帶我去好了。」

    侯勇心裡覺得小標說話太荒唐,乾兒子也不能戳你爹的傷疤嘛,笑著搡了小標一下說:「本來我做東的,楊總言語不敬,罰你請客買單,你是願意啊還是願意啊!」

    楊小標哈哈大笑:「我當然願意了,時間反正早,就去菊花塘區最有名氣的狂歡,又能在包廂唱歌,還能去大廳看表演。」看了看猴子那張醜臉,心說這個小子看不出來啊,幾句話就哄得我爹笑嘻嘻的。

    三人出門,楊小標要坐侯勇的警車,侯勇笑著說:「坐你的三菱,有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何況我這警車停在娛樂場所也不怎麼合適。」

    楊陸順挺贊同猴子的說法,就直接去拉三菱車車門,楊小標說:「猴子你總有借口,你不信去狂歡外面停車坪看看,全是政府單位的公車。」上了車往狂歡歌舞廳走,楊小標想起手機的事幹爹還沒同意,再次提起:「侯勇,我爹宿舍沒電話,我想去辦個。」

    侯勇知道楊陸順不輕易接受貴重禮物,可也覺得有個手機的確方便,先是嘖嘖了兩聲才說:「還是楊總替我六哥考慮周到,我是想到了也沒能力買,我自己都是個破傳呼機呢,六哥,你一定要配個,一來方便,要是南平家裡晚上有什麼急事找,一按號碼就行;二來在南風這樣的地方能有個手提電話,倍兒有派,雖說六哥你不是縣長了,可其他方面照樣享受高級待遇,讓那些沒長眼的也不敢小瞧了!」

    猴子後面的話楊陸順不敢苟同,灰溜溜進了市裡還得注意影響,但前面的話卻打動了他,如今不是縣長不比從前,家裡老父母年歲高了,萬一有個突發情況,四姐總還能找到家裡的主心骨,就笑著說:「我一個調研員還有什麼派唷,你一提醒,我還真覺得有必要,小標,你爺爺奶奶年歲高了,我得保持與家裡聯繫暢通。」

    楊小標算是真服了猴子,也為自己忘記南平的爺爺奶奶羞愧,高興地說:「那我明天就去辦。」又打算讓借猴子的口攛掇乾爹不住宿舍住賓館,就說:「爹,你那宿舍太不方便了,又髒又臭不說,地方還小,過兩天乾媽來了,怎麼住呢?」

    侯勇瞥見楊陸順本來看著楊小標的眼睛馬上移去了車窗外,心說小標用心良苦,卻始終不是官場裡的人,你乾爹被人用各種罪名搞得縣長都丟了,住高級飯店不是告訴別人來抓小辮子麼,再不能住也得忍耐些許,退一步是為了將來能更好的邁進啊,他也知道楊小標的用意,是讓他幫腔,可也不能亂幫,假裝掏煙掏火機,想拖延,不料楊小標竟然用腳尖踢他,知道躲不過去,點燃煙就要說話。

    沒料到楊陸順的餘光還是察覺到了小標的小動作,開口說:「小標,我還是不去住賓館了,市裡安排我住宿舍,就住宿舍吧,也沒什麼,哪裡不是睡一張床呢!沙沙回來,大不了不讓她在市裡呆,直接回南平,雖由儉入奢易,也要習慣由奢入儉啊。倒是你要吃吃苦頭了,不然回忘記以前的苦日子,呵呵!」

    侯勇接茬說:「六哥說話就是有內涵,聽聽都教益不淺,我要常在六哥身邊,遲早也是文武雙全!」

    楊小標見猴子都附和乾爹的話,知道是沒戲了,也笑著說:「那哪天我們去春江市郊區的農家店住幾天,吃的是農家鍋巴飯睡的是農家六板子大鋪。」

    楊陸順不想太使得小標難堪,說:「咦,這個倒是新穎啊,得閒我們去體驗體驗,說實話,除了侯勇,我和小標都是地道的農民家庭出身,改革開放生活好了,可也不能忘本啊。農村裡還有許多人生活很艱」不知怎麼說不下去了,自己坐著進口車抽著高級煙去歌舞廳瀟灑,這樣的說教實在有點滑稽,再想到即將回家的沙沙,楊陸順思緒紛亂。

    進了狂歡歌舞廳,楊陸順等人就被帶進了個大包廂,服務員麻利地端上基本消費的茶點水果拼盤,一個有幾分韻味的女人進來,對余繼宏大拋媚眼:「唷,宏哥,還是你心裡有妹妹,有段時間沒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馬上又面向楊陸順等三人:「我自我介紹下,我是這裡的領班,叫我蘭蘭就行了,幾位老闆怎麼稱呼?看就知道是跟宏哥一樣的富貴人兒!」

    侯勇自然是沒穿制服,賊眉鼠眼地笑道:「這位是我們的大老闆汪老闆,這位是楊老闆,我就不是老闆了,叫我猴哥吧!」

    楊陸順見這個陣仗就知道是供應三陪小姐的大姐,本來不想要什麼小姐陪跳舞,可來的目的就是為了開心,何況自己又不是什麼領導幹部,更不是錢權交易,就咬咬牙不掃侯勇小標的興了,含笑對著蘭蘭點點頭。

    侯勇見楊陸順表情很自然,頓時高興起來:「蘭蘭妹妹,趕緊替我們汪老闆叫個漂亮、清純、溫柔的妹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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