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二零九章(上) 文 / 舍人
第二零九章（上）
楊陸順準時來到辦公室，鑒於縣委曲書記下午才召開書記會，就想把情況預先與吳思凱通通氣，政府即將進行大舉動，沒理由常務副縣長在常委會上才知曉，也怕封鎖太嚴密讓吳思凱有想法。
沒想楊陸順要找吳思凱通氣，吳思凱更有要緊工作向楊陸順匯報，吳華一通知，他就立即來到了楊陸順辦公室，說：「楊縣長，有幾件事得跟你匯報匯報，呵呵，副縣長們都還習慣先跟我說，再由我專門向你匯報。」
楊陸順不想猛然改變，也笑著說：「我看可以啊，日常工作你能斟酌著處理好，就不用事事匯報了，行政效率還是要講的。」
吳思凱已經拿出筆記本了，按照事情的緩急輕重開始匯報：「楊縣長，一季度計生大檢查開始了，市裡很重視，由市委市政府、市計生委組成的檢查組即將進駐我縣，我得了市裡通知，明天去開會，後天就陪檢查組一起回來。我讓蔡伏生聯絡縣委，這次檢查是熊市長很重視的，聽說還要排名次，細緻到分鄉鎮街道。我們縣一直是市裡計生工作先進縣。」
楊陸順說：「聯繫縣委了嗎？」
吳思凱說：「聯繫了，為了體現我們縣對計生工作重視，還請楊縣長去跟曲書記商議商議，檢查組進駐那天是不是歡迎得隆重點。」
楊陸順點點頭，也在記事本上記錄了重點，不過他在南平當常務副縣長時也清楚，計生工作都很重視，成績大體也不相上下，市計生委多少也玩點平衡，這就是為什麼排名分到各縣區鄉鎮街道的緣故。
吳思凱就匯報第二個事項：「楊縣長，省農委領導工作組到市裡考察，我縣振江鄉一直是省市農委對口的扶貧單位，縣農委主任管茂才同志聯繫了市農委，過幾天應該會到縣裡走走，具體時間安排好後，請楊縣長出席接待會，由譚朝陽副縣長全程陪同。」
吳思凱見楊縣長點了頭，繼續匯報：「楊縣長，昨天張力帶著萬家嘴造紙廠的廠長找到我，說廠裡沒錢發工資了，還欠著不少水電費，貨款才到賬就被國稅截掉，如今廠裡人心很不穩定，希望政府出面維持維持。」
楊陸順說：「工人們的工資要保證，你去四方籌措，半月內必須解決。」
吳思凱躊躇了下說：「楊縣長，還是按老辦法，給造紙廠貸款吧。」
楊陸順說：「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解決問題安定人心為主。」
吳思凱暗暗搖頭，銀行見了造紙廠就怕，又得好話一籮筐去求人了，接著匯報：「楊縣長，人大武裝部要去對口幫扶村幫扶，主要解決村裡的道路問題。」
楊陸順皺眉問：「吳縣長，不是有專門的幫扶資金嗎？」
吳思凱說：「那點預算杯水車薪，每年都如此，到了要幫扶時還得我們政府再籌錢。」
楊陸順自我解嘲地說：「思凱同志，我們政府就是縣裡最大的貧困戶，自己都沒脫貧，還怎麼幫扶唷。可又不能冷了同志們的心啊，叫他們把報告送上來，我批錢就是了。政府手裡沒錢，處處被動啊。還有什麼事嗎？」
吳思凱解決了錢的問題，心情也大好，笑著說：「沒事了，我能踅摸著處理的就盡量協調，實在無能為力的，比方要錢的，我才來匯報的。」
楊陸順就拿出一疊材料，走到吳思凱面前說：「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我們關起門來商量。」
吳思凱接過粗略一看，說：「楊縣長，還得縣委那邊支持才行啊，我個人是沒異議的。」
楊陸順微笑說：「思凱，你似乎一點都不意外啊，大概是早就知道了吧。」
吳思凱也不隱瞞：「楊縣長，老馬閉關搞材料，我們幾個副職基本也能猜測個幾分，只是我親眼看到措施，覺得涉及面太大，難度肯定是有的，但只要縣委縣政府聯手實施，也不是不能達到預期目的。」
楊陸順說：「你有信心就好，別光有信心，你再仔細看看，還有什麼好建議沒有？」
吳思凱就仔細體會材料精神，說心裡話他真挑不出問題，也沒更好的建議，偏偏就是覺得哪裡不對頭，再過細分析，脫口而出：「楊縣長，壓縮黨政機關事業單位開支可又要大幅度農民減負，兩下抵消，對財政沒啥成效啊？！」
楊陸順說：「吳思凱同志，眼光要放長遠點，總盯著農民的荷包，那怎麼行呢，我制定的措施計劃，其根本在於提高我們政府部門的工作效益，不能機構臃腫人浮於事，要大力制止鋪張浪費，把每一分錢用在合理的地方，農民負擔如此沉重，導致田土荒廢，進一步加深了農村經濟的滯後啊。今年全縣又有不下八萬畝農田拋荒，農民都不種地了，還加重統籌提留，不是加劇政府與農村、幹部與群眾的隔閡嗎？」
吳思凱唉了聲說：「楊縣長，財稅改革後，縣裡的收支本就不平衡，加大攤派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心說你在南平那是運氣好，開縣沒棉花等經濟作物，巧婦也是難為無米之炊。
楊陸順一揮手說：「政府厲行節約，加大開源節流力度，要在保障農民生活水平不再下滑的基礎上扭轉縣裡財政問題，還得在工礦企業上著手。當然這不是一蹴而就的，有個過程。降低行政成本、減輕財政負擔、提高工作效率，幹部幹部就要先干一步，眼見治下的農民群眾生活艱苦卻依舊花天酒地，豈是我們『共產』黨人的作風？」
吳思凱心裡一激靈，開縣政府的幹部隊伍幾年來在尤奮鬥的放任下，確實從各方面看都有很大退步，不少同志都貪圖享樂而不願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工作，更談不上為改善人民群眾生活水平殫精竭慮，他承認楊縣長的話很有針對性，可真正觸犯了鄉鎮行局領導們的利益、觸犯了那些鑽了空子的黨員幹部們的利益，再英明的措施能貫徹到底落實下去嗎？縣委曲書記他們會真正支持嗎？他拿著材料的手居然微微顫抖起來，他當然也想做個被人民群眾喜愛的好官，但代價是否太大？
楊陸順見吳思凱不言語，知道他有思想鬥爭，也不急於強迫他出言效忠，也就是默默吸煙喝水。
吳思凱表面是在研究，其實眼睛不住瞥楊陸順，見楊縣長臉色如常，似乎並不介意他的猶豫，咳嗽一聲說：「楊縣長，我還是那句話，我個人是支持你的，作為一個還有良心的『共產』黨人一個還有節操的領導幹部，我絕對雙手擁護，同時也會切實按要求嚴格要求自己，去完成縣委政府賦予我的各項工作任務。」他這話也算最大限度地放下個人尊嚴去迎合楊陸順了。
楊陸順個人覺得很滿意了，笑著說：「思凱同志，晚上曲書記就要召開縣委常委會研究此提議，有你支持一票，順利通過的希望就更大啊。也不要有壓力，縣委那邊會分擔很多。我們政府努力配合好就是了。哦，我向縣委提議政府增設一名縣長助理，他就是徐大陵鄉長，直接向我負責，主要工作就是監督落實。」
吳思凱愣了一下，心說楊陸順還真厲害，直接就想全盤接納尤奮鬥那批人，問題是尤奮鬥那批人一直是曲書記的眼中釘，不能就此讓縣委縣政府再次對立起來吧？目前蜜月期能解決很多實際問題的，就善意地說：「楊縣長，徐大陵同志我還算瞭解，雖說是尤縣長一手提撥起來的，可該同志工作能力強，有吃苦耐勞的好品質。不過上次縣委常委會上研究徐大陵同志輪崗問題上，你就保過他一次，如今再提他做縣長助理，那邊會不會」
楊陸順不管吳思凱出於什麼目的什麼心態，能隱晦點出徐大陵尷尬身份，就很值得結交，也推心置腹地說：「老吳，徐大陵是尤縣長的人，這是事實，他個人有能力口碑，同樣也是事實，我雖不搞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能放著有能力的好幹部不用吧。或許有人會揣測我別有用心，我也不妨跟你交個底子，能為我用者，我來者不拒，至於縣委那邊，也會體諒我的難處，全縣十六個鄉鎮，一半主官差不多都是尤縣長任期內提撥的，我總不能全劃拉掉，莫說下來的人不服氣，就是你也會嘀咕我沒原則吧。呵呵！」
吳思凱嘴皮蠕動了下，不知該如何接茬，也就跟著呵呵笑了起來。
楊陸順說：「老吳，我到開縣這麼久，還是很感謝你支持我工作的，任勞任怨地擔起處理日常工作的重任，希望以後也照樣如此，我畢竟經驗欠缺，猛然出任政府縣長，至今還心有惶惶呢。」
吳思凱聽了楊陸順的話，心裡多了絲被理解的情懷，搖手笑道：「楊縣長言重了，我只不過是在其位，都是應該的，應該的。徐大陵同志不錯，做你的助理還是能勝任的，再說監督、落實是得罪人的差使，安排妥當比其他人更能貫徹執行啊。」
楊陸順聽出吳思凱的弦外之音，轉了話題道：「老吳，縣裡春耕生產沒什麼困難吧？開縣耕地少不代表我不關心啊，還有農田水利設施的情況。我去下面莫摸情況，就跟譚朝陽提過堤垸要盡快加高加固，小水利也得開工修繕，不能靠天吃飯啊。」
吳思凱說：「譚朝陽是跟我提過，還打了報告，不過二十多公里的大堤要按百年一遇的規格修，我個人認為沒必要，而且費用過於龐大，縣裡沒錢不是白費神？」
楊陸順說：「有再大困難也得趕緊上，防洪關係垸內六萬多農民身家性命的問題，不能大意，一定要嚴防死守，出了任何問題就罪大莫贖了。可以組織沒太多春耕任務的農民去修堤。老吳，你抽空帶水利局相關同志去摸摸情況，我要準確數字。哼哼，全縣大吃大喝一年浪費的錢足夠干很多事情了。」
吳思凱有點覺得楊陸順太過自信，吃吃喝喝也是國情所至，沒見你不要下面人送你的煙酒？典型的馬克思手電筒，照亮別人照不到自己，還是蔡伏生會揣摩人，說楊陸順是唯上的標本。
出乎楊陸順意料，曲常林臨近中午十一點就回了縣城，等他夾著包進書記辦公室，胡志清已經在座了。
曲常林招呼楊陸順坐下說：「老胡，陸順要提徐大陵為縣長助理，我個人沒意見，徐大陵同志還是有點能力的。」
胡志清心說你楊陸順得了徐大陵多少好處啊，先是保姓徐的鄉長，這才幾天就提縣長助理，也好，騰了個位置出來，就說：「楊縣長提名，曲書記沒意見，我也不反對，就讓武勁鬆去搞個考察吧。徐大陵是鄉長，他走了誰接替？曲書記楊縣長有人選了嗎？」
楊陸順搶先說：「我還對縣裡幹部們不很瞭解，就請曲書記胡書記定奪吧。」
曲常林摸了摸下巴說：「老胡，你提幾個人選我聽聽？」
胡志清摸出筆記本翻了翻說：「那我就提幾名人選，萬家嘴鎮的黨群書記劉雲和同志，在萬家嘴任職三年了，工作兢兢業業，年紀也才四十出頭；振江鄉的黨委委員財貿副鄉長李家干同志，抓農業還有一手，年齡少許大了點，四十五歲，不過自修農業大學的本科文憑；城關鎮的黨委委員農業副鄉長許連發同志」
曲常林說：「許連發不錯，今年才三十八歲，去年城關鎮的蔬菜生產很不錯，楊北垸鄉離縣城近，在縣城菜地日益減少的情況下，得開拓周邊鄉鎮的蔬菜種植，許連發這方面有經驗。」
胡志清把筆記本一合連連點頭：「曲書記說得很對，許連發同志確實在農業方面有一套，而且思想進步、作風良好，在群眾裡口碑很好，城關鎮姚書記常常誇許連發有經濟頭腦，要不是這次城關鎮鎮長是馬高橋，老姚就力薦許連發了。」
曲常林呵呵笑道：「我們把許連發弄去楊北垸鄉，老姚又得說我們挖牆角了，老姚發牢騷，你就勸勸，算是過渡過渡。」
胡志清說：「那我通知武勁鬆去，楊縣長的助理要盡快到位，不耽誤政府工作。」
曲常林說：「去吧去吧，中午一起上我家吃飯啊，等你來一道走。」見胡志清出去，走出辦公桌坐在楊陸順身邊說：「陸順，給你解決縣長助理的問題了。中午上家吃飯去，下午好開書記會議，等書記會議說得差不多，常委會上也就容易通過了。」
楊陸順說：「曲書記，那我通知政府辦加印材料，我自己的那份都給了吳思凱。」
曲常林說：「我叫初民去打印了，確保晚上常委會人手一份嘛。昨天老米玩得很盡興啊。」
楊陸順說：「曲書記，你什麼時候去市裡開會？我跟你一起去，到市水利局去要點撥款，譚朝陽副縣長報告河堤需要大規模加固，我看是筆不小的開支，光靠縣裡籌款有難度，我們一起去市裡打秋風吧。」
曲常林虛點著楊陸順說：「你知道市水利局老邱跟我關係好是吧？」
楊陸順說：「我當然知道了，沒來開縣就知道了的，你們是老庚，邱局長給你挑的大女婿。」
原來老邱還是市建設局副局長時，給老曲大閨女做的介紹，就是建設局工程規劃科的宋笑凡，老曲覺得老邱給他選的女婿好，不僅為人孝順也有政治經濟頭腦，結婚沒幾年就自己調去了省裡，開縣搞基礎建設，他就帶工程隊來包工地，沒兩年就發了財，少說也賺了三兩百萬，當然也沒少孝敬老岳父。
曲常林呵呵直樂，說：「老邱為人還是仗義的，不過我們在工作上都是公對公，這次我破例了，幫你去走個後門。市裡本不重視我們縣的水利建設，看楊縣長多爭取爭取，能好點兒不。至於能否籌集足夠資金維修大堤，主要還是你操心啊，我管過了不好嘛。下午書記會，你得把造紙廠、煤窯的初步計劃提一提，如果縣裡財政沒進項，要給農民大幅度減負，其他人難免不同意啊，鄉鎮財政絕大部分是靠統籌提留維持，沒了進項，光靠財政撥下去的那點錢，不能維持正常運轉嘍。」
楊陸順說：「行，我也認為非常有必要，只節流不開源，也是權宜之策，沒說服力的。當然不管怎麼樣，都沒從前待遇好了，我的任務是扭轉財政虧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曲常林伸手拍了楊陸順胳膊一下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來給尤奮鬥擦屁股，換誰也心裡慪火。這個老胡還沒來？我去催催。」起身就往外走，剛走出辦公室就見胡志清進來，忙沖內間喊：「陸順，走走，吃飯去。」
楊陸順跟著曲常林胡志清下了樓，卻見二號車停在樓下，走過去跟小周打招呼：「基政，替志明搬家回來了？」
小周說：「剛到的，我聽辦公室說你在縣委樓，就在這等了。」
楊陸順說：「你回家吃飯去，今天就在家休息，幫志明收拾新居。明天正常上班，我去曲書記家吃飯，坐一號車。」
小周目送楊縣長上車走了，這才開車去地稅局家屬樓。這幢樓專門是地稅局中高級骨幹們修建的，竣工不到一年的新樓，三室兩廳一百五十平方米的大套間，公家還給進行了裝修，水曲柳夾板裝飾的門片牆裙、最新式樣的鋁合金窗戶、還有陶瓷地面磚，只需要個人添置傢俱電器就可以入住的，只是福利房，不給辦理房產手續。
當時秦志明得知不能擁有房產證就不怎麼想住進去，他清楚他能擠走退了的地稅副局長住進去，完全是地稅局領導們給楊縣長面子，雖說燕子分配在局機關徵收管理股任副股長，可級別還是夠不上局裡的中高級骨幹，顯得名不順言不正。可惜燕子被豪華住房迷住了眼，秦志明急切下又不能再找到合適的住房，只好搬了進來。
運送傢俱的車到地稅局家屬樓後，局裡的辦公室主任和工會負責人帶著請來的搬運工，迅速行動起來。
秦志明根本插不進手，見小周開車來了，心下一動，把燕子叫來說：「我跟基政去局裡請宋楊宋局長等領導吃飯表示感謝，吃飯地點就在映山賓館，你就辛苦一下，等搞熨帖，我們晚上再宴請辦公室主任和工會領導。」
燕子有點不情願：「我們不是已經去宋局長家感謝了嗎？怎麼還請吃飯亂花錢！」
秦志明當著小周不好說明原因，哪天楊縣長不能關照了，又沒跟局長們搞好關係，萬一地稅局要收回住房豈不尷尬？難得理會燕子，坐上二號車就走了，燕子很不滿意：「死東西，才結婚幾天就給我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