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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二零一章(上) 文 / 舍人

    第二零一章(上)

    沙沙屏氣凝神偷聽電話,最擔心的就是六子被牽涉進易傑的案子,心裡還挺感激市委的徐處長,可聽著聽著就摸不著頭腦了,六子起初的驚訝過後竟然是安慰起了徐處長,什麼事出意外、不要憂心、只是談朋友、牽連不甚云云。

    沙沙猛然想起來,那省裡的易廳長不就是徐處長的對象?當年六子從省委黨校畢業後幾個南風地區的同學到家裡來過就提起這事,難道幾年了易廳長和徐處長還沒結婚?談了幾年的對象居然雙規了,那徐處長怎麼不顯得傷心難過呢?!

    卻聽電話裡徐處長聲音似乎還有點高興:「我擔憂什麼,我跟他什麼關係也沒有呢,相反我還慶幸得很,幸虧我看人准,沒把自己的終身大事誤在那壞蛋手裡!」

    沙沙奇異的第六感異常活躍,不禁想到:這個女人真是古怪啊,她未婚夫被抓了不急著想辦法找關係搭救,巴巴地給六子打什麼電話,要是說想求六子動用省委劉書記的關係,咋也得擺出副可憐樣子來求人啊,莫非六子跟這女人有名堂?

    只聽六子歎息著說:「當初何部長做介紹,我就曉得你不願意,硬生生拖了怎麼久,易傑不自愛還到罷了,可惜耽誤你的青春了,你都三十三了吧!出了這事,怕是又得耽誤你我怕沒了易廳長掩護,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又得打你主意了。」沙沙恨恨地想:她不嫁人關你什麼事,你唉聲歎氣地算什麼意思,憐香惜玉嗎?!

    「我才不怕誰不懷好意打我的主意呢,對付那些人我有的是辦法。我也有心理準備,一個女人遭遇到這樣的事故,在機關肯定得受影響,流言蜚語是少不了的,又不是天塌了。」沙沙居然聽到那女人哧地笑了一聲,益發懷疑六子與之關係不一般,她自己是女人清楚啊,遇到困難理所當然會想找自己最愛最信任的人去幫忙,有了高興事情也是一樣,姑且不提那女人究竟有多愛,至少六子是那女人比較信任的,雖然六子不是風流人,可也耐不住壞女人勾引!

    「你、易廳長的事,我想你沒涉及吧,我相信你是不會牽連進去的」沙沙聽了六子這話,至少不擔心六子跟那易廳長有牽連,要是六子自己一屁股屎,哪有閒心去信任別人呢。估計那女人也沒參和進去,不然也沒閒心跟個所謂黨校同學瞎扯淡。

    「我當然沒有了,那壞蛋的事我全然不知,要是我也有問題,才沒心思跟你報信呢,趕緊找關係保命要緊。好了,告訴你我就安心了,不打擾你和夫人孩子享天倫。我掛了啊,再見!」

    沙沙聽見電話筒裡嘟嘟的忙音,也趕緊放了電話,心說這婆娘還真不婆媽,說掛就掛,哼,我倒要看六子出來怎麼跟我說這事!

    其實楊陸順接電話到結束通話不到十分鐘,他內心完全被一種焦灼代替,易廳長被雙規,心言今後該怎麼面對這變故帶來的一系列後果,流言蜚語、小道消息肯定滿天飛,心言不知要看多少人幸災樂禍、隔岸觀火的異樣眼神,不知要聽多少人假惺惺地安慰勸說,不知道還將承受些什麼騷擾,真正萬幸的是心言沒嫁給易廳長,更沒牽涉其中。雖然電話裡心言語氣輕鬆,似乎毫無波及,但有誰知道心言現在是不是蜷縮在床上獨自飲泣呢?萬一沒人勸解心言想不通鑽了牛角尖豈不糟糕?他想去電話再勸慰心言,但終於沒付諸行動,而是走進了客廳。

    沙沙在客廳等了好一會沒見六子出來,臥室又毫無動靜,正要起身去看情況,見六子臉色不愉地出來,心裡也火氣,那女人沒了男人犯得著你楊縣長憂心忡忡嗎?卻笑盈盈地問:「六子,市委的徐處長我記得好像是組織部的喲,過年都急著給你電話,是不是又要陞官了啊?!你們官場上不是有句話叫:說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組織部來電話,啥好消息,我也分享分享。」

    楊陸順看了看沙沙,唉了聲說:「徐處長談了幾年的對象被雙規了,估計也是沒什麼人訴苦,就打了我的電話,我看在黨校同學的份上安慰了幾句。徐處也是不順啊,第一個男朋友被車撞癱瘓了,好容易找了個離異的易廳長,這不又雙規了。」

    沙沙原本以為六子會用假話搪塞來掩飾他們超乎尋常的交情,沒想跟電話裡說的基本一致,稍微放心了些許,可還是看不慣六子愁眉苦臉,故意誇張地說:「什麼,廳長被雙規了啊,那肯定問題小不了,那姓徐的是不是想求你走省委的關係救她男人啊?你千萬莫管啊,免得別人以為你也摻和進去了呢,再說省委的路子得留給我們自己走的,不就黨校同學嗎,也不是什麼好得不得了的朋友。六子,你說那徐處長是不是也會那個?」

    楊陸順厭惡地看了沙沙一眼,說:「我當然不會去管了,你也別幸災樂禍,操那份閒心。旺旺,到爸爸這裡來,我抱抱看重了沒有。」不管沙沙,逕直去跟兒子玩耍去了。

    沙沙當然知道六子還在慪氣,不過她現在心情好,小標一下就給了十萬,馬上老白棉麻公司的生意就要開始,只有窮人才氣大,她現在大小是個縣長夫人,家產也在南平算個富裕,自己的男人還得看好看緊,加之夫妻分別有段日子,不僅自己需要,也得讓男人滿足,不然在外地很容易被小妹子們勾引。就湊到他們父子身邊,耍著小手段挑逗六子。

    或許是心言事情的煩惱,或許是夫妻多年失去了神秘感,楊陸順根本沒任何想與沙沙交歡的情緒,全然不理會沙沙那一套,等旺旺累了,就帶兒子去小房間,說講故事哄孩子睡覺,讓沙沙急得乾瞪眼。

    沙沙也耐心,感覺兒子應該熟睡了,就去小房間叫六子,楊陸順故意裝睡,沙沙的手就伸進被子裡在六子身上亂摸,楊陸順知道躲是躲不過了,乾脆披衣去客廳火籠烤火。

    沙沙笑嘻嘻地鑽進六子懷裡,楊陸順沒好氣地說:「上午的事還沒完,你究竟想怎麼樣?」

    沙沙膩聲說:「兩口子沒有隔夜仇,我只是說了幾句氣話,你男人大丈夫胸襟似海,跟我個堂客們計較什麼嘛,老實說,去開縣那麼久,有沒有想我?」

    楊陸順一把抓住沙沙亂摸的手,摔在一旁說:「汪溪沙,徐處對象是省人事廳的常務副廳長黨組副書記,說雙規連春節都沒讓他過完,就雙規了。我楊陸順才是個代縣長,是不是值得我警惕啊!我能短短幾年成為代縣長,首先是有伯樂看重我,我看最主要的,還是我楊陸順一身正氣廉潔奉公。你是我堂客,我嚴格要求你,是對你負責、是對我們家庭負責。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相比我們才結婚的時候,日子是不是好了很多啊,彩電冰箱空調樓房,你看你自己穿金戴銀,還要如何?莫忘本呢!」

    沙沙心裡同意討厭六子無休止地說教,不過正值心潮澎湃,就敷衍地說:「六,我知道了,我改還不行嗎?你走了那麼久,我想死你了。」

    楊陸順不為其動,推開沙沙說:「你別打馬虎眼,你說我官小送禮為人虛偽,我不否認。但要我謀取了官職不等於我就要收禮,我只是為實現自己的理念鋪路,我就是我,不是你平常見的官僚們。我醜話說到前面,再要讓我發現你搞名堂,我絕不會饒你!」

    沙沙分明看見六子咬牙切齒中的堅毅,心裡的慾火頓時熄滅,一陣委屈鋪天蓋地而來,淚珠噴薄地道:「楊陸順,你還是不是人,你想當清官當好官,就硬要我們一家老小來替你墊背?你莫非還看不清楚現在的社會就是金錢社會啊!不過你放心,我不得扯你後腿,你是我們家的天,我曉得,我是夫貴婦榮,沒你楊陸順,我汪溪沙什麼都不是。」

    楊陸順哼了聲說:「你清楚就好!你也莫哭得楚楚可憐,南平提起農行的汪主席,都會誇個精明能幹!我看春節過完,你跟我去開縣,留你在南平,我還真不放心!」

    沙沙倔脾氣也上來了,抹了把淚水說:「我不去,我媽需要我照顧。你父母四姐照顧得很好你當然不擔心了,我那兩個嫂子不賢惠,你也要理解理解我的心情。出了十五,我就請假帶我媽去上海看病,旺旺有燦燦輔導不會耽誤功課。我在南平你也只管放心,我汪家家教好,保證不偷人養漢不虐待公婆。你楊大縣長我很放心,嘿嘿,就是外面親家母(姘頭)成群,也不得拋棄糟糠的。」說完起身去衛生間洗臉,逕直回房睡覺。楊陸順倒在沙發上,也蒙頭睡覺,雖然毫無睡意。

    第二天楊陸順去小周家拜年、去小秦家吃飯也沒帶著沙沙,加之南平縣的顧憲章、馬崢嶸、尤奮鬥、成傑英等人輪番請客吃飯,呆在的時間也少得可憐,晚上深更半夜回家也就在沙發上睡覺。直到初七返回開縣,也沒跟沙沙再私下說過話,夫妻間頭一次長時間的冷戰,也讓楊陸順心煩意亂。

    秦志明跟隨楊陸順到開縣,因是互調,手續也就簡單得多,跟尤奮鬥走的是本就是秘書科的副科長,空缺就是等著秦志明來頂的。楊陸順也從小周家搬出來,與小秦一起住進了縣武裝部的招待所。

    縣武裝部坐落在老城區一條不算清潔的街邊,相比賓館大街自然要冷清得多,武裝部不是招兵時期根本沒啥人來,招待所也就在武裝部院子辦公樓後面,是個安靜住所。

    武裝部的領導們雖詫異楊陸順無端要住條件差很多的招待所,可也熱情歡迎,選了三樓最東頭的小套間,在當作客廳的房間裡加了張床,給楊陸順小秦居住。這個小套間本就是專門招待上級武裝部領導的,只是這幾年映山賓館條件遠勝招待所,也就空置起來,既然縣長來了就給縣長住,還能得到政府一筆租房費。

    把住房安置好,楊陸順沒閒著,帶著小秦就去了政府辦副主任馬躍家拜年,之所以選擇主動接觸馬躍,完全是楊陸順覺得政府辦有個蔡伏生楊軍的小圈子,而馬躍則是圈外人。何況老馬是個埋頭幹活的老黃牛,具體工作還得老馬這樣的人去做。

    馬躍沒住在縣委大院裡的家屬房裡,按他的級別住個三室一廳沒問題,可房改後個人要出筆錢,老馬捨不得,依舊住在他堂客糧食局的老家屬房裡,那是棟八十年代初建造的老式跑馬樓,外牆斑駁得厲害,樓頂的瓦面幾種顏色,不知道維修過多少次了的。

    馬躍做夢都沒想到縣長回親自給他拜年,當他在走廊跟鄰居殺象棋,無意抬頭見到楊縣長滿臉微笑地望著他,慌得差點掀翻了棋盤,那鄰居退休老頭聽說是縣長,抱了棋盤就走:「你們領導談工作,我迴避我迴避。」

    楊陸順呵呵笑道:「馬主任,害你一盤好棋沒贏到啊。莫怪莫怪,我和新來的秘書科副科長秦志明來給你和老嫂子拜年了。」

    馬躍喉頭發哽,手忙腳亂地摸出皺巴巴的玉沙煙來敬:「哎呀,這、這我怎麼當得起呢?那就快進屋喝茶烤火。」說著還吸溜了下被風吹紅的鼻子。

    楊陸順小秦跟著馬躍進了門,老式的直通間裡昏暗得很,前面房間裡還放了張床,幾個年紀差距不大的孩子在床上玩得不亦樂呼,老馬喝到:「你們去後面玩去,婆婆子,快來泡茶,楊縣長來了。」邊喊邊撿拾人造革沙發上的小人書、作業本什麼的,好騰出來給貴客坐。

    馬躍的老伴是個乾癟的老人,滿臉皺紋顯得比馬躍還老了好幾歲,客氣地端來茶水,把孩子們轟進了裡面房間。

    楊陸順粗略一看,這個家果然很窮,老式樣掉了漆的粗笨傢俱,一台十八寸彩電連按鍵都摸出老底子了,叫小秦送上禮物,才笑著問:「馬主任,你兒孫滿堂,好福氣唷!」

    馬躍苦澀地笑笑說:「唉,那會不知道計劃生育,三個兒子三個女,孫子大的高中畢業了,小的才六、七歲,剛才在床上耍的四個,就是一個孫三個外孫。」

    楊陸順說:「我知道些情況,你老五、老六都是超生了的,你怎麼能讓孩子超生呢。」

    馬躍說:「我有什麼辦法,老五老六都是農村戶口,我也沒能力解決她們的工作,就嫁到了農村,沒生兒子就只有超生了。」

    楊陸順奇怪地問:「農村戶口?你夫人」

    馬躍說:「我婆婆子原來是農村人,到縣裡後一直是縣糧食局門店的臨時工,是早幾年才轉正的。」

    楊陸順這才明白這個家為什麼窮,沒想到馬躍堂堂政府辦副主任,居然正直到如此地步,令人欽佩,看來是找對人了,關切地問:「馬主任,你三個兒子都是什麼單位啊?要是有困難,我想辦法幫你解決點實際困難。」

    馬躍感激地說:「楊縣長,那、那不是給組織添麻煩了嗎?」

    小秦忙說:「馬主任,你說說情況,我記錄下來,能解決的一定解決好。」

    馬躍又給楊陸順秦志明敬煙,才說:「我家老大老二單位都還可以,不用組織操心,老三老五老六嫁人了,我也不勞神,就是老四,以前在農機站當修理工,單位跨了,就四處打零工,去年離婚了,他一個男人養自己都難,苦了孩子,請楊縣長幫忙解決個工作,能養活孩子就可以了。」

    楊陸順點點頭說:「馬主任,你老四還有點技術,好找活,要不去萬家嘴造紙廠上班吧,廠裡還是需要維修工的,工資也還可以。」

    馬躍高興地說:「那就太感謝楊縣長了,我家老四早兩年也去造紙廠做過臨時工,修機器是把好手,什麼時候上班啊,我好通知我老四。」

    楊陸順說:「要不明天就上班,初八都要上班了的。」

    馬躍高興得直搓手:「婆婆子,把那半邊干雞剁了蒸著吃,我留楊縣長吃晚飯呢!楊縣長好人啊,幫著把老四的工作解決了。」

    馬躍老伴也直哈腰道謝:「謝謝楊縣長,這下好了,我屋裡老四有出路了。有出路了。」

    楊陸順沒忍留下來吃飯,並不是嫌棄飯菜不豐富,而是實在吃不下,一路上小秦還在感慨:「楊縣長,真的不可思議,一個政府辦主任家裡會這麼困難,聽說還是當了快十年的老主任啊!就是個政府辦的科長,也能把老婆孩子安置個工作吧?」

    楊陸順說:「這就是老馬值得我尊敬的地方,不用組織賦予的權力為個人謀利,要開縣幹部都像馬主任這樣正直,何愁開縣人民不富裕呢?明天你就和馬主任一起搞個材料,我要全面縮緊政府開支,不然盡快扭轉財政是空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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