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二零零章(下) 文 / 舍人
第二零零章(下)
徐心言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就是怕父母念叨。她沒答應易傑去春江過年,已經讓她父母很不高興了,這不初四了未來高官女婿也沒來家裡拜年,讓老兩口氣得不行,她其實心裡也惴惴不安,按說易傑不來拜年也應該來個電話,可從年三十晚上到現在,毫無音訊。
心言知道她永遠也不會愛上易傑,但她這麼些年卻也離不開易傑。一個單身女人在機關本就招惹是非,要不是很多忌諱她是省人事廳易副廳長的女友,麻煩事要多得多。如果易傑真的要強迫她結婚,那她也唯有拒絕,大不了換個人少是非少的單位罷了。她對六子的愛,是強烈而又隱秘的,這世界上除了六子,再無第三人知曉,她之所以如此執著,也是少女最美好的時光早已過去,成熟的她不再嚮往羅曼蒂克,只是想實實在在擁有一份屬於她的感情,她是善良的,也是可憐的。
心言默默坐在床頭,昏暗的床頭燈下是台白色的電話機,她也不知道多長時間地盯著電話,幻想著遠方的心上人給她一點慰藉。南風的冬天是陰冷潮濕的,唯有她心裡那絲希望之火溫暖著她,讓她覺得明天會更好。
忽然電話響了起來,她愣住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甚至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就那麼聽著電話鈴刺耳地響了一遍又一遍。還是在客廳的徐父喊醒了她:「心滿,接電話啊,是市委周益林打來的。心滿」心滿是乳名,也只有心言的父母才這麼叫。
心言如夢方醒,雖然失望卻也很高興,事實證明自己沒有幻覺,不是神經過敏,長吁了口氣才抓起電話:「喂,是周常委嗎?我是心言吶。」瞥見床頭櫃上的鬧鐘才指向九點十三分。
「心言啊,我是周益林,我在春江的。有個千真萬確的消息,我一定要告訴你,不是什麼好消息,請你有心理準備。」
心言聽出了周益林話語裡重重地憂慮,心裡也是猛然一驚,難道是六子出事了?!她頓時喉乾舌燥,聲音都哆嗦起來:「周、周班子到底什麼事啊,我、我、我,你快說啊!」
「心言,我今天到春江省紀委一個老同事家做客,無意獲得個消息,而且是很確切的,就是人事廳易副廳長因為以權謀私、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問題,初三凌晨被紀委雙規了。」
心言呀地驚叫了一聲,這個消息對她來說非常突兀也非常意外,揪緊的心卻猛然放鬆了,說:「真的啊?問題嚴不嚴重?」
「問題應該是比較嚴重,不然不會在大年初三行動,雙規在我們春江使用起來非常慎重,可以說被雙規的黨員幹部,基本都存在重大違紀違法問題,心言,那易傑是你處了幾年的對象,希望你沒涉及進去」
心言急忙插話道:「周班長,我已我的人格保證,我完全不清楚易傑的問題,更沒涉及進去。謝謝你的關心。」
「哦,那我就安心了。心言,你要沉住氣,易傑出事,肯定對你有不小的影響,說不定調查組還會找你談話,你只要沒問題,組織上也不會為難你。唉,誰會知道易傑外表文質彬彬,卻是個披著人皮的狼呢。好在你沒跟他結婚,還算幸運吧。心言,莫要太傷心難過啊,我是很信任你的。」
心言不但不傷心難過,反倒很高興,暗暗為自己能堅決不嫁而慶幸:「周班長,你放心,我沒事,你說得對,我萬幸沒跟那壞蛋結婚,至於組織上要查我,我都不怕,我相信組織不會為難我一個清白人的。」
「心言,聽你語氣輕鬆,我放心了,真怕你受不起打擊,我一直把你當妹妹,心裡有啥憋屈的,就去你嫂子那裡說說話,別總一個人關在家裡。我不囉嗦了,你早點休息。我掛了啊!」
心言聽得出周班長話裡的關心,鼻子竟然微微發酸,放下電話,默默想了想,毅然拉開房門去了客廳,坐在她媽媽身邊說:「爸媽,剛才是我們市紀委的周常委,他告訴我,易傑初三凌晨被雙規了!」
徐父本來昏昏欲睡,嚇得猛睜大眼睛:「心滿,你沒聽錯吧?」徐母到底反映慢:「老頭子,一驚一咋的做什麼,擔心血壓升高啊!」
徐父拍膝歎息:「婆婆子,我們未來的女婿犯錯誤被抓了,你說我驚咋不驚咋!我們心滿真的作孽,好容易相個好對象,又犯了錯誤」
徐母這才回過神來:「啊,那個易傑抓起來了啊。我說易傑今年沒來家裡拜年,原來是要坐牢啊。」
心言見父母驚慌失措,撲哧一笑說:「爸媽,我都不急,你們急什麼?還好我沒聽你們的話跟那易傑結婚,不然你們更著急。」
徐母拍了心言一巴掌說:「蠢心滿,你真的不懂事呢,我們家親戚誰不曉得你跟那易傑搞了幾年對象啊,方圓的鄰舍熟人都曉得我未來女婿是大幹部,以後叫我們如何抬得起頭見人喲。」
徐父也說:「還有你大哥,他是靠易傑的關係提撥的,這下肯定要受牽連。心滿,你的命真的苦勒。」
心言起身進了房間,丟下句話:「總比徐家女婿是犯罪分子要好得多。」彭地關上了門。
兩老愣住了,半晌徐父才低聲說:「婆婆子,心滿碰上這倒霉事,心裡肯定比我們難受,就莫再在她面前埋怨了。心滿說得對,總比徐家女婿是犯罪分子要好得多。心滿也是市委組織部的領導,看事情就是比我們行。」
徐母眼淚婆娑地說:「老頭子,你說我們心滿命怎麼這麼苦,以前找個癱瘓對象,好容易丟了,又談了個罪犯,街坊劉娭毑硬是算中了早八字,說我們心滿太強剋夫,你看,還是對象就克癱一個、克進牢房一個」
徐父喝罵道:「聽那個癲婆子放屁,我看是心滿命好,總比結婚後出事要好吧,我們心滿是黃花閨女總容易搞對像些吧,那姓劉的癲婆子是嫉妒,她三個兒子都是做工的,兩個閨女是個體戶,比我們心滿毛色都不如!」
徐母被罵得沒了話,好一會才抽噎著說:「還是什麼黃花妹子咯,跟那個姓易的都搞了幾年對象了」
徐父還想罵,轉念想到心滿三十三、四的人了,就是黃花也是秋後黃花了,還有什麼值得炫耀呢,唉了聲軟在了沙發上。
心言假裝生氣摔了房門,是不想好心情被父母的嘮叨破壞,喜慶得她在易傑面前守身如玉,以權謀私、經濟問題、生活作風問題,當初見那易傑油頭粉面就不像個好人,男人就得像六子那樣,樸素雅致,滿腔歡喜竟然不知與誰分享,拿著電話鬼使神差地撥了六子家的號碼。
楊陸順與衛邊、小標談得很投機,晚上在衛邊家吃飯,雖然沙沙沒再來衛家,倒也是不見不煩,省的掃興。也算盡興而歸,小標把楊陸順送到院門口,始終沒進門,他不想爺爺奶奶擔心。楊陸順也理解小標的心情,只是用力拍了拍小標的胳膊,才獨自回家。
才不到八點,楊陸順先進爹娘的房陪老人說了會話,見燦燦四姐總用感激地眼神仰視自己,就開玩笑道:「姐姐,燦燦也大了,該談婚論嫁了吧?帶對像回家給外婆外公拜年嗎?」
燦燦害羞得紅了臉低頭只是笑,四姐滿足地歎息道:「妹子大了是要看人家,還指望舅舅舅媽牽線搭橋,介紹個好人家呢。」
楊陸順呵呵笑道:「什麼時代了還父母做主?要自由戀愛,得燦燦自己喜歡才行,我是不得做什麼介紹的,我相信燦燦的眼光。燦燦,你們袁局長沒給你做介紹?」
燦燦低聲說:「袁局是要給我介紹個國稅局的大學生,只是我覺得年紀還小,得先把工作搞好了,再談朋友。」
楊陸順說:「想法對頭,個人問題也不能耽誤,老袁那眼睛看人准,他說可以覺得差不離。你們先看電視,爹娘也早點休息,我去樓上跟岳父岳母說說話。」
到了樓上也沒先去自己房間,直接去看望岳父岳母,老兩口偎在火籠上看電視,見姑爺來了,都要起身。
楊陸順見沙沙不在,忙說:「爸媽,你們別動身,我自己搬椅子坐。媽,看你氣色蠻好,恢復得不錯呢。胃口還好吧?」
汪母笑咪咪地說:「好呢,還不是搭幫你四姐照顧得好,做的菜也合口味,我心裡感激你姐,說過年買身好衣服送給她,她就是不要,幾多好的人吶。」
楊陸順曉得這話是有意說給他聽的,知道岳母娘是個心慈面善的好人,真不該得癌症,忙說:「媽,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麼呢,您把身體養好就最好了。別看我姐是農村人沒文化,孝敬長輩還是做得到的。爸,還經常跟我爹殺幾盤棋不?」
汪父唉了聲說:「你爹是個好人,知道你岳母娘得了癌症我心情不好,經常拉我下棋到外面遛彎,我是真沒心情,你岳母娘這麼一病我本就煩惱,你那舅哥建設也不爭氣,發配到交警隊也不安心,都快四十的人了,一事無成,倒霉起來連春節值班打牌都輸幾千塊錢,你說我能不操心?六子啊,我沒求過你什麼,你以前在南平當領導,我怕請你幫建設影響不好,如今你去了開縣,請你出面幫幫建設,讓他到派出所、公安局當個小頭頭,安住他的心,不然真的就廢物了。」
楊陸順心裡冷笑,嘴上說:「爸,我幫建設天經地義,您還用得著求我?那不是打我的臉麼。明天我就給公安局譚局長打電話,好歹我也在南平當過常務,老譚應該會給我幾分薄面的,只是現在公安系統屬於垂直管理,考核很多,還得您說說建設,把業務搞好,不然提撥起來公示通不過,譚局長也沒轍唷。」
汪父連連點頭說:「那感情好,我是要專門抽空教訓教訓建設,要不明天叫建設來,我們一起訓訓那不爭氣的傢伙。」
楊陸順擺擺手說:「那不行,我是他妹夫,人大人細一副臉,我怎麼能教訓舅哥呢,我怕適得其反,沙沙出面也比我強百倍。咦,沙沙怎麼沒過來照顧媽?」
汪母說:「陸順,建設的事就麻煩你了。沙沙才服伺我吃了藥才過去的,你也去陪陪沙沙旺旺,難得回家一次,莫把時間耽誤在我們老不死的身上了。」
楊陸順這才起身回自己房間,進門見沙沙和旺旺在客廳一起看少兒節目,正是葉小菁主持的。沙沙招手道:「六子,趕快洗腳了來看電視,我們旺旺畫了一副水彩畫寄給了電視台,菁菁過年前就來了電話,說初四晚上會特別展出來呢。」
旺旺也說:「爸,快點,我畫的是全家福呢,菁菁姐姐說還要送去少年宮去評獎的!」
楊陸順當然高興了,哈哈笑道:「好兒子,等爸一會兒,馬上就來了啊!」難得一家人團聚,難得氣氛和諧,他不想大人的矛盾讓孩子不愉快。
果然在電視裡,葉小菁煞介有事地念著小觀眾的來信,就念到了旺旺的,還誇張地把夾在信封裡的水彩畫《幸福的家》展示出來,攝像機給了個大特寫,連畫右下角楊旺的名字及學校班級都清清楚楚,旺旺開心地說:「爸,我畫得好不好,我覺得把你畫得特威風,別人看了保證以為你是市委書記!」
楊陸順定睛一看,啞然失笑,畫裡的爸爸果然身寬體胖地像個大領導,不由說:「旺旺,哪裡像我了,我有那麼肥胖嗎?我的臉根本就不是圓呼呼的嘛!」
旺旺不禁吐了吐舌尖兒,沙沙說:「才那麼點大的孩子,畫畫肯定隨心所欲了,又不是人物素描,反正他的心意就是要我們家幸福快樂嘛。你看兒子把我畫得像個小姑娘,像是爸爸帶著兒子女兒一起呢。」
楊陸順說:「你倒會安慰自己,給你畫了兩個辮子就是小姑娘啊,有那麼南瓜臉的小姑娘嗎?哈哈!」
一家人正享受難得的天倫之樂,電話忽然響了,楊陸順離電話近,伸手拿起電話餵了聲,表情就有點僵,但還是笑著說:「哎呀,原來是徐處長啊,新年好新年好,說話方便不?要談公事的話,我就到房間裡,對,跟家裡人一起看電視呢,好,那我去房間說。」把電話放下對沙沙說:「我進房間,叫你就掛上話筒啊。」
沙沙點點頭,挪去電話旁,聽六子說可以掛話筒了,就準備去放話筒,卻鬼使神差地湊近去聽,她記得市委的什麼徐處長是個女的,好像還是六子黨校的同學,曾經到家裡來做過客,印象中不像個潑辣的政治女性,反而是柔柔弱弱很招人愛憐的小女人,什麼要緊的工作還得過年打電話呢,得聽聽是啥事。便摀住了傳聲筒,還示意旺旺別吵。
楊陸順雖然有點緊張,畢竟心言曾經表白過對他的愛戀,不過事隔許久,又同省人事廳易副廳長處了幾年對象,應該是公事,絕對不會冒失到公然打電話來敘述衷腸,那也就不會是徐心言了,他也不會安身到現在。既然是談公事,他也就口吻公事化:「徐處長,什麼事勞駕您過年來電話啊?」「楊縣長,省人事廳易傑初三凌晨被雙規了,是剛才周班長給我的消息。」
楊陸順頓時傻了眼:「什麼,省人事廳易副廳長被、被雙規?!」
外面的沙沙也是一驚,她倒不是驚訝什麼易副廳長被雙規,而是驚訝為什麼易副廳長被雙規那個徐處長急急忙忙給六子電話,難道六子跟那個易副廳長有瓜葛,難道易副廳長被雙規會牽連上六子?便把耳朵貼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