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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一八二章(下) 文 / 舍人

    第一八二章(下)

    白利民頭次去市人民醫院看望楊陸順的母親,帶了公司其他幾個副經理一起,當然是想在不怎麼服氣的副職們面前,展示與楊縣長不一般的交情,對老白,楊陸順確實很看重,老關係不說,還主動把棉麻公司賺取的利潤一股腦交給了縣財政,連單位積累都沒保留,估計還背了單位幹部職工的罵名,原本要修建的家屬房泡湯了。

    楊陸順很熱情地招待了白利民一行,連中午飯都是楊陸順自個掏腰包,雖然菜餚很普通,可棉麻的人都吃得很開心,少不了要奉承楊縣長平易近人。其實白利民還準備了探視病人的大紅包五千元,公司的其他副經理不覺得多,前段時間縣社尤主任的岳父胃潰瘍發作住院,棉麻都封了三千元的紅包,那麼縣委常委常務副縣長的親娘真正大病住院,五千不算多。白利民知道楊陸順是不得接受,但也不能不做做表面功夫,也讓楊縣長在其他副經理面前有個真正廉潔的形象,當然楊縣長收了更好,縣裡風氣如此嘛。

    果然,在飯桌上楊陸順很客氣的婉拒了,還不住地感謝老白等人來看望老娘,顧及人多就沒板起面孔說教,只是白利民注意到沙沙是強做歡笑,很顯然是有點捨不得。吃飯完了,白利民假做無意地問沙沙,老夫人住院花了多少藥費?沙沙就一五一十的象匯報,全抖摟給老白等人聽了,最後還恨恨地說:「以前說醫院的醫生護士是白衣天使,我看是白衣吸血鬼,進院交納的三千押金沒過三天就用完了,臨時又補交了三千,幸虧我和你們楊縣長還有點積蓄,換了真正農村的人,哪裡看得起病住得起院喲。」

    楊陸順忙解釋道:「沙沙,進院的時候,你不是囑咐醫生好藥特效藥儘管用嗎,我說節儉點你不同意,幾次醫院用了進口藥,都給我們過目簽字了的,不然我娘怎麼好得這麼快呢,還有特護病房就比普通的要貴五十塊錢一天呢。」

    白利民及時奉承沙沙說:「楊縣長,還是汪主席體貼婆婆,才住好醫院用進口藥撒,真要是換了農村的老人病了,先是在家捱著,實在不行了就住幾天院,那還得看媳婦賢惠不,楊縣長,你的堂客對公婆,那是沒得說,真好!」

    沙沙記恨老白不給她財路還私下告狀,自然沒啥好臉色,於忌憚六子,只得勉強應付,心裡其實把老白罵了個狗血淋頭。

    白利民心知肚明,回到縣裡就天天盼望著楊縣長回縣的消息,終於等到楊縣長提前回了南平,就再次去了市人民醫院,借口當然是到市供銷社開會,會後順便來看望老人。沒了六子在身邊,沙沙就把自己對老白的意見全擺在了臉上,老白也不介意,給老人問了好才到外面對沙沙說:「汪主席,楊娭住了半個多月院了,按說我是楊縣長提撥的人,應該有所表示,我聽四姐說楊娭是農村戶口,醫藥費也沒得報銷,汪主席要是不反對,等楊娭康復出院後,醫藥費就拿我公司報銷吧,你也曉得我們集體單位財務上好走帳。那天封紅包也是面子上的事,我曉得楊縣長不得要,可過場總要走吧?其實拿紅包也都影響不好,不如我悄悄解決楊娭的醫藥費,總不能讓汪主席勞神又破財吧。」

    沙沙內心喜悅,可臉上仍是不屑地說:「白經理,你的好心我領了,不過呢,我是楊家的媳婦,什麼事都得男人同意了才敢做,免得被人說三道四!」

    白利民笑道:「汪主席,我正是奉了楊縣長的命來跟你說這事的,其實憑楊縣長汪主席的面子,這點小費用在哪裡不是報銷呢,我早說了我是楊縣長提撥的人,得知恩圖報,我是好不容易才找說服楊縣長的呢,幸虧我還去得早,不然這差事讓別人搶去了。」

    沙沙也是裝模做樣,出了心裡的氣還能不傷財,那還有便宜不佔?既然醫藥費有了著落,她也就不客氣了,從醫院開了幾支白蛋白營養針給縣裡的父母捎去,又開了大把女性滋補品,見徐心言來往得勤密,分擔了她不少瑣事,也就當禮品一樣把從醫院開出的女人滋補品送給她。見婆婆日益好轉,沙沙也不管心言白天忙不忙,不時打電話邀心言上街逛商店買衣物,玩得很是開心。

    徐心言也不嫌棄沙沙麻煩,好姐妹一樣陪著沙沙,至於心裡究竟怎麼想法,也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楊陸順才陪老娘到市裡看病,下面就有人針對商品糧基地面積減少,不斷向朱縣長、顧書記反映情況。朱凡祖這次沒故做聰明耍心眼,也不替楊陸順當擔子,只推說基地是楊縣長具體負責,有啥問題找楊縣長匯報。那些反映情況的無非是對楊陸順有意見才敢乘著楊縣長不在縣裡打小報告,還有些人想找省裡下來的人反映情況,可惜那些人被縣裡的好酒好菜招待著,又有小秦不斷地請他們娛樂打發晚上無聊的時間,哪會去做這樣的壞人?他們的任務只是指導農業生產,保證基地培育出優質大米,至於能否完成國家任務,是縣裡的事,事不關己就高高掛起了。

    顧憲章聽到反映,也確實不想過多干涉政府那邊的工作,基地是楊陸順負責,擴大棉花面積顯然也是楊陸順默許了的,只要能完成計劃商品糧任務,管他用什麼手段呢。

    馬崢嶸被楊陸順捉姦在床,寫下了深刻的悔過書,原以為會成為楊陸順攻擊搞臭他的把柄,沒想緊張了很久毫無動靜,楊陸順見了他也像平常一樣微笑打招呼,就跟沒發生任何事情一樣。馬崢嶸的情人很快就離婚了,他也按照要求幫那男人提了副科級,列入了縣工商局的梯隊幹部名單,又把情人從工商局調進稅務局,在極快的時間裡解決了後顧之憂,眼見得楊陸順並沒把他的醜事捅了出來,心裡很感激,覺得是應該主動為楊陸順做點什麼,才對得起楊陸順的隱瞞之恩。當楊陸順在市裡照顧生病的老娘,縣裡出現了對基地工作的不利反映,他就挺身而出,在顧憲章面前支持楊陸順擴棉計劃,還很是憤慨地說:「顧書記,縣裡就是有些人想看楊縣長出事,今年分稅制一搞,縣財政就差不多被分沒了,多虧楊縣長做通縣棉麻公司的工作,順利地撥進七百多萬到財政,不然縣裡都沒法運作了。下面有些人吃完肉筷子一放就罵娘,這是不正之風,要不得!影響士氣、影響積極性。」

    顧憲章本沒往心裡去,倒是見馬崢嶸無端跳出來給楊陸順講好話,他起了疑心,去年馬崢嶸還耍手段整楊陸順,搞得楊陸順大義滅親,這才過了多久,兩人化干戈為玉帛了?那是什麼原因使得兩冤家成了親家呢?莫非他們私下達成了什麼協議?顧憲章就直覺般地懷疑楊陸順與馬崢嶸某些些方面有了默契,憑楊陸順的政治實力與馬崢嶸的實力,兩股勢力合併最大的利益就是馬崢嶸成為南平縣委書記、楊陸順為縣長,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孫書記把馬崢嶸搞到南平的目的從第一天他就知道,不是當縣長就是接任縣委書記,而他至今沒得到市委半點關於他的去向的消息,莫非就是想搞走我?

    顧憲章一猜忌,就有了行動,當即就派人到下面清查,各鄉鎮究竟減少了多少畝商品糧水稻面積,再就是對商品糧基地的其他負責人進行了全方位的找麻煩挑刺行動,動靜不很大,卻針對性很強,林陸一這個搞組織出身的人多少意識到顧書記的意圖,緊急地打電話向楊陸順匯報了情況。

    楊陸順在市裡聽了消息,又向小秦、方寶弟、范海波等人求證過,覺得顧書記此舉是有點反常,但他相信顧憲章肯定是支持他的工作的,至於為什麼會有此動作,難免不是做給別人看的,畢竟春插已過,棉苗已出。等老娘的病情完全穩定後,楊陸順才回南平。第一件事當然是到縣委顧書記那裡銷假。

    顧憲章先是很關心地問了楊陸順老娘的病情,然後把一份統計報告對楊陸順一遞說:「陸順,你們政府是怎麼搞的,規定八十萬畝國家商品糧水稻面積,竟然就短缺了十三、四萬畝,如何完成早稻的商品糧入庫計劃?」

    楊陸順就解釋道:「顧書記,早稻出米不佳,農民基本都不留早稻做口糧,我看可以動員農民把早稻全部上交了做計劃任務,至於口糧嘛,完全可以消化糧食局的陳糧,價格上還要便宜些。剩餘部分計劃任務,將在晚稻收割時一併完成。」

    顧憲章當然知道楊陸順的方案是行得通的,他針對的目標不完全是計劃任務,木著臉說:「陸順,即便農民省吃儉用完成得了任務,可已經違反了基地章程啊,要是省裡市裡追究下來,你這個基地總指揮責任不小啊。」

    楊陸順信心滿滿地說:「顧書記,現在大力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基地任務實質上是從前是計劃經濟模式,我們縣運用市場經濟的觀點去操作,即能讓農民得利,又能完成計劃任務,更能增加縣裡的財政收入,我想這樣解釋,省裡市裡是應該行得通的。顧書記,今年分稅制一搞,縣裡財政肯定虧一大截,鄉鄉通程控電話,已經向市裡求援了大筆資金,我們自己再不想辦法增加收入,我擔心下半年就會要拖欠全縣幹部職工近四個月工資啊。如今暫時動用棉麻公司的資金周轉著,我們也得給棉麻公司一些政策,更大地擴充財源,才不至於被動啊。顧書記,是不是上面開始追究我們縣的責任啊?我是基地總指揮,我負全部責任,我就今天的事做個檢查,到時候上面來人查,就不會牽扯縣委這邊了。」

    顧憲章就差點答應了,有楊陸順的檢查,上面來人了責任不在縣委,可以輕鬆過關,即便上面不查,南平財政收入能保障開支,他這縣委書記自然是領導有方,但越是楊陸順信心滿滿,他就越不放心,他也知道楊陸順這番話是完全出於信任才說得這麼露骨,可就是讓他放心不下,心念電轉,馬上就有了應對辦法,勉強笑了笑說:「陸順,你這麼全心為縣裡工作著想,按道理說我應該大力支持,基地是我們兩人決定申請的,怎麼能又在我們兩人手裡變卦呢?與其兩人皆傷,還是你一個人承擔起責任,我也好策應周旋,只是委屈你了。」

    楊陸順琢磨著這番話,背心裡就起了毛毛汗,幸虧他預先在王市長那裡得到了支持,不然真要什麼麻煩連縣委都不支持,豈不是問題大了?他一心為縣裡為農民,卻還是得不到老顧的真正支持,心裡的沮喪無以言表,但還是故做輕鬆地笑笑,就在書記辦公室寫了起檢查,當然也是七分為自己的決策表功、三分檢討工作不紮實到位,沒保證基地規定面積。

    顧憲章拿了這份檢查書,心裡同樣不塌實,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向市委孫書記反映,要是孫書記也毫不猶豫地支持楊陸順,那肯定是楊馬早就在孫書記處背了底,就可以得出楊馬聯手了。如果孫書記很震怒,至少楊馬沒能聯合著過孫書記這關,也許是馬崢嶸或多或少知道了楊陸順的後台甚固,單方面討好緩解矛盾也說不定。

    偏生孫書記早就得了王市長的匯報,對南平縣大膽拋開計劃經濟走市場經濟的舉措,喜憂參半,喜的是南平在棉花作物上打了翻身仗,財政富足了,市裡可以酌情減少點稅收返還,憂的是南平步子似乎太快,完全背離了以往事事請示匯報、得了指示才付諸行動的路子,打了市委一個冷不防,問題多多。但孫書記是支持改革政策的,經過王市長說道,基本也就默許了,所以對顧憲章帶有檢討性質的匯報,就沒有什麼驚訝,只是順著顧憲章的話點了點南平不請示匯報的擅自行動,對順應市場經濟的搞法卻給了高度地評價,讓顧憲章心裡冷了一截。楊陸順在孫書記嘴裡成了改革先鋒,他這縣委書記自然就是改革的阻礙了,再往深裡一想,鄧公就說過不支持改革、阻撓改革的一律下台,看來孫書記笑咪麗的講話卻是暗藏殺機!

    顧憲章上車後就木起了臉,連司機小黃也大氣不敢喘,更不敢提議到某處某處放鬆放鬆了。

    分稅制一搞,侯勇的歌廳幾乎就沒了什麼公款消費,個個單位都削減了絕大部分費用,保留部分僅夠幾個頭頭應付幾次上級檢查的應酬費,下面的人基本算是鎖了喉,沒奈何只好降低收費標準,甚至某些熟人收得更便宜,就這樣勉強維持著不虧本,利潤幾乎是微薄至極了。侯勇除了自認沒財運倒霉外,實在怪不得任何人,最後實在沒轍了,也不顧蘇明明反對,就開始在歌廳包廂裡放黃色錄像招攬生意,只保留了幾個女服務員招呼正當的唱歌生意,放通宵錄像的包廂就交給了街道上的小混混在管理。

    侯勇硬起頭皮搞了兩萬塊給建設,總不能自己倒霉還拖個人下水吧,建設也沒客氣,錢在自己包包裡才放心,侯勇看著豪華的「王中王」有苦難言,即便轉讓,南平還沒個人願意接手。

    這天侯勇正在歌廳經理室和明明閒聊天,建設有事來商量。什麼事,汪建設得了人家的好處想走妹夫楊陸順的後門,他還是曉得自己並不招妹夫見待,知道侯勇缺錢用,就想跟侯勇合夥賺點介紹費。

    找汪建設幫忙的是南平一私人建築隊的包頭何江,縣建設局下面有縣建築一公司和二公司,基本包攬了南平的大小建築工程,為什麼還能讓私人建築隊有混頭呢,得歸罪於落後的管理與高昂的建築成本。何江知道汪建設是楊縣長的舅哥,雖然也知道汪建設被親妹夫撤職了,心裡以為是做給外人看的,打探到縣棉麻公司要在今年興建兩座鋸齒棉扎花廠和綿籽油脂廠,既然三個工程一起上馬,他才有機會分一杯羹,可沒個領導發話,他有什麼本事拿到工程呢?

    侯勇聞訊大喜,他實在太缺錢了,才幫楊哥捉了馬書記的奸,給介紹個工程,楊哥應該給面子。從建設那裡挖出是何江想包工程,當即就搖頭說楊縣長為人正直,越是去講好話走後門,怕越不得同意,給汪建設澆了老大盆涼水,有心去找沙沙,可惜妹妹在市醫院伺候婆婆沒在眼前,只晦氣有錢都沒運氣賺。

    侯勇耐心等楊陸順從市裡回來,借口問老人病情就上了門,閒聊一會話題就轉到正事上了:「楊哥,聽說棉麻公司今年要建兩座鋸齒扎花廠和綿籽油脂廠?」

    楊陸順笑著說:「你消息夠靈通啊,我縣多少年來一直是簡陋的皮輥加工技術,影響了棉花纖維的長度、強度,雜質也多,造成棉花質量上不去,在國內市場競爭能力不強,如今我國鋸齒棉扎花技術日益成熟,所以我們縣也將在今年趕建兩座年加工能力三十萬擔的鋸齒加工廠,綿籽油脂廠屬於配套工廠,綿籽是個寶啊,棉短絨、綿粨都可以再加工利用,棉油可以食用啊。」

    侯勇說:「還真要建啊,我都沒聽到過消息,還是一個建築朋友提起才知道。我那朋友叫何江,以前也是建設局的小幹部,見建築市場放開了,他也拉起了隊伍,不過生意不太好,縣一、二公司幾乎包攬了南平的建築工程,私人隊伍不容易拉到工程,莫看他隊伍不大,但技術力量還是蠻強的,去年到臨江承包了三座麻纖廠,也是六、七百萬的工程呢。」

    楊陸順笑著說:「是不是何江請你上門當說客啊?何江我去年見過,村裡搞村小基礎設施完善的時候,他包了沙鎮五個村小的施工,聽教育局的同志說,工程質量很不錯,沒有偷工減料的現象,還是有點技術,一邊包臨江縣的麻纖廠,又包縣裡的小工程。個體戶是應該扶植,不過有一條,質量必須保證,造價也要合理。」

    侯勇拍著大腿說:「楊哥,你說得太對了,不管誰建,都要質量合格、造價合理,縣裡的兩個建築公司吃慣了皇糧,技術應該沒啥問題,關鍵那價格就有點獅子大開口了,就拿我們新建的看守所來說吧,明明預算八百萬,修到最後追加了三百多萬,唐局都跟建設局的馬局拍過桌子呢。」

    楊陸順說:「這事我知道,有什麼辦法呢,不給自己縣的建築公司,去請外縣的?說出來都好笑嘛,什麼時候我跟白經理說說,要是價格真適合,乾脆三座廠房全包給何江,市場經濟嘛,我當然要花最少的錢辦最大利潤的事嘛。在商言商,也是對我們縣建築行業增加點競爭。」

    侯勇就笑得一臉稀爛,暗自得意自己小進一筆,多少可以緩解下明明緊繃的神經了。楊陸順見侯勇眼神飄忽,似乎在算盤什麼,心裡也有了警惕,不過只是把何江介紹給老白,並不想得什麼好處,反而是為棉麻公司利益著想,就算猴子想找何江撈什麼好處,也是他們私下的交易,唉,水至清無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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