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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八十一章 文 / 舍人

    第八十一章

    楊陸順剛進院子門,旺旺歡叫著從屋裡撲了出來,他半蹲著配合兒子,使得旺旺很容易跳起來摟住脖子,也怪不得旺旺如此高興,這段時間他早出晚歸,飯也極少回家吃一頓。

    飯菜豐富可口,比較外面飯店的不知道美味多少,楊陸順還沒來得及感慨,六子他娘心疼地說:「六啊,你咋那麼忙?都瘦了一圈了。你姐的飯菜養人,多回家吃才好。」六子他爹抿了口葡萄酒,很是自豪地說:「你曉得什麼,六子是縣上的大主任,不是鄉下的小幹部,當然忙得風車轉了,你沒吃過豬肉,也該看見過豬走路吧?春節休息完了政府就要開大會,把公社幹部叫攏佈置一年的新工作,又要忙春耕生產,調配農資化肥忙著呢。六啊,農民不容易,你這縣上的領導要多惦記著社裡的群眾,知道不。」

    楊陸順唯唯諾諾地應著,知道老父母心疼晚輩,不但不覺得囉嗦,心裡還暖洋洋的,沙沙聽了撲哧一笑說:「爸媽,六子早就脫離群眾了,看他忙,他是跟縣委領導忙,估計沒怎麼惦記社員們。」話雖調侃,但也很是得意,想替領導忙活跑腿的人海了去,能有機會為領導服務,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楊陸順聽了卻滿不是滋味,沙沙的話說得很對,自打進了縣委辦,可以說進城後他就基本脫離了群眾,只曉得圍著領導屁股後面轉,把為人民群眾服務的宗旨信念全拋在了爪哇國,可有什麼辦法,他是工作就是專門為領導服務的。

    四姐見六子面色不愉,趕緊說:「旺旺,吃完飯給你爸爸跳個幼兒園教的舞。六子,你是不曉得,今天我去接旺旺回家,幼兒園的老師直表樣旺旺聰明腦殼靈泛,不是要搞台三八婦女節的聯歡演出啊,旺旺幼兒園也要出個舞蹈,這會老師在搞排練。好多小朋友教了無數次也記不住動作,我家旺旺一教就會,而且還能幫著老師糾正其他小朋友的錯誤呢。」

    顯然旺旺也很自豪,配合著他四姑媽連連點頭說:「爸爸,我現在是大班的班長了,陸老師說叫我學著你的樣子管好班上的小朋友!爸爸,你是不是也管很多人啊?」

    楊陸順被兒子逗樂了,呵呵直笑說:「旺旺是班長了,要管三十幾個小朋友喲,你比爸爸厲害,爸爸才管幾個人,我要向你學習。」對於楊家這三代單傳的獨苗苗,一家人都很溺愛,偏生這小鬼頭不僅繼承了他爸的聰敏也繼承了他媽媽的狡黠,在爸爸面前就裝老實寶寶,在爺爺奶奶面前就肆無忌憚地調皮,要是犯了錯誤要被打屁股就會向四姑媽求救,而且屢屢得手。小傢伙也會察言觀色,知道他媽媽喜歡他在客人面前炫耀,故而在客人面前大展所學,什麼百以內加減法、背唐詩、講故事,把媽媽哄高興了就可以索要自己喜歡的小人書、玩具、零食。是楊家十足的寶貝疙瘩。

    一家人頓時把話題轉到了小傢伙身上,其樂融融地吃完了飯,就在客廳觀摩旺旺新學的舞蹈,小傢伙也賣力地表演,不僅跳了新學的,還盤底一樣把在幼兒園所有學的舞蹈兒歌全顯擺了一次,當然旺旺也如願地得到他爸爸的允諾:星期日陪他去新華書店買一套《西遊記》小人書。

    楊陸順享受在天倫之樂中,看著聰明可愛的兒子、容貌依然艷麗的妻子、精神矍鑠的老父母、還有日益開朗的四姐,不禁滿足地歎息著,心裡百感交集,人的追求固然沒有止盡,但也要知足,比下還是頗有餘的,至少以前高中初中的同學就沒一個比他職務高住房條件好的。而他年富力強,只要穩打穩扎,不怕熬不到縣委領導的職務。

    瞥見沙沙笑語盈盈,神聖的母性使得她容光煥發,一股子熱流就在身體裡曼延,怕是有小半月夫妻倆沒親熱了。抬腕看看表,可惜不到八點,按照旺旺的生活習慣,他還得等上一個多小時才能與沙沙親熱。沙沙似乎也從楊陸順眼裡看到了渴望,就說:「六子,這些天天沒亮就出門、晚上還要熬到凌晨1、2點,今天能回家吃飯怕是單位的工作也忙得告一段落了,去洗洗早點休息,莫累壞了。」楊陸順心說沙沙真是明察秋毫,笑著起身上樓去了。

    等他洗澡出來,卻見沙發上坐了個人,一身警服正是侯勇。侯勇聽到動靜趕忙站起身來說:「六哥,洗澡吶。」就是笑得很勉強,一張本不耐看的臉更橘子了。

    楊陸順用乾毛巾使勁擦著頭髮說:「喲呵,侯隊長,今天怎麼一個人啊,看你這表情,是不是跟四妹子又吵架了?沙沙給你泡茶了沒?」

    侯勇很是懊惱地倒在沙發上說:「沒心思喝茶,也沒心思跟家裡堂客吵架。今天來專門找你喝酒聊天的。酒菜我都帶了,諾,正宗二桌谷酒,鴨脖子鹵小豬手麻辣干田雞。」

    楊陸順這才看見茶几上的東西,而且還是兩瓶清澈的散裝白酒,不滿地說:「死猴子跑我家來找醉呀。我這段時間天天在外面喝酒,看見酒就反胃,而且還沒睡個囫圇覺,你不是害人麼你!」侯勇說:「我今天心情不好,實在找不到能敞開嘴巴說話的人,這才跑你這了。我不管那些,今天我就要你陪我喝酒,我在下面就跟四姐說了,今天睡這裡,她答應安排我睡客房。」

    楊陸順仔細看了看侯勇,果然一臉晦氣,怕是遇上了什麼難題,趕緊說:「猴子,怎麼了,工作不順心麼?有困難有問題說出了想辦法解決,醉酒傷身,小喝幾口哥哥陪你,但不能醉。走,我們去客房說話,省得旺旺來吵人。」

    侯勇二話不說拿著酒菜就往外走,他是熟門熟路了,所謂客房就是隔壁屬於標子的那套房子,雖沒人住,四姐勤快,隔天一清潔,基本成了沙沙通宵麻將的休息場所。兩人進去時四姐正在鋪床,見他們要喝酒消夜,笑著說:「天還涼,吃冷菜傷胃,我拿去熱熱,隨便炒個青菜去油膩。」侯勇趕忙說:「哎喲我的好姐姐,來睡就麻煩你了,不要熱了,兩個大小伙子吃點冷菜有什麼大不了的。謝謝啊!你去休息,照顧老小的忙活一天,老弟我不敢再啟動姐姐了。」楊陸順也說:「是啊,姐你去休息,又不是什麼貴客,呵呵。」

    等四姐一走,侯勇把一瓶谷酒很均勻地分在兩個杯子裡,唬得楊陸順把另一瓶酒藏在身子後面說:「猴子,古人云借酒消愁愁更愁。有什麼不痛快說出來就

    好,千萬莫醉,我現在見了酒就昏頭。」

    侯勇舉起杯子虛碰一下,也不等楊陸順反應就喝了一大口,長噓一聲,捏個鴨脖子就啃起來,楊陸順見他這口至少也喝下去一兩,咋舌道:「你小子當這是白開水啊,悠著點,莫醉了麻煩我來伺候你。」又看了看手裡的曾經醇香無比現在感覺刺鼻的谷酒,歎息著說:「什麼東西都適量的好,多少人好喝這一口,可我現在就覺得是一杯子藥,穿腸毒藥啊!」閉著眼睛喝了一小口,直著脖子吞了下去,連連喘氣,也捏了個鴨脖子啃著,直等候勇倒苦水。

    哪想到侯勇啃完一個鴨脖子就喝口酒,又繼續埋頭吃嘛辣干田雞,好像沒開口的跡象。楊陸順比較瞭解侯勇這人,表面上看大大咧咧,但也有心細之時,手段不算高明,但也不是無城府的蠻漢,加之在公安系統滾打了多年,要說沒心計那是鬼都不信,能讓他這麼消沉,估計是工作上出了什麼問題,就笑著說:「猴子,你開始說找了我這個地方可以敞開嘴巴說話,怎麼不言語啊?莫非你小子有什麼難言之隱?」

    侯勇翻了下眼皮,邊吃邊嘟囔:「你是飽漢子不知道餓漢子饑」楊陸順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胡說,我有的你不都有?夫妻倆都在公安口,比較不錯的單位,你管著治安分隊,也能指揮十幾號人,隨便在大街上走一圈,估計光是人家敬的煙就有一兩盒,還要怎麼著?!」

    侯勇又大喝了一口酒,正要把杯子猛墩下去,硬生生在半空收了力,半杯子酒晃了不少出來,卻胡亂把手在警服上擦。楊陸順就知道侯勇並沒失去理智,至少他曉得坐他對面的人不僅僅是好朋友,還是縣委辦的副主任,粗鄙撒野的動作是不合適的,於是心裡憑空生出絲優越感,馬上就會意出侯勇話裡含義,難道這次公安局的人事變動沒侯勇的份?算算侯勇在公安系統也有近十年工齡,函授大專文憑也有了,轉干怕也有四、五年,但依舊在公安局沒個像樣的職務,就試探著問:「侯勇,在局裡慪了氣?顧局長不看好你了??」

    沉默片刻,侯勇微黑的臉不知是氣憤還是酒精作用變得黑裡透紅,在日光燈下發著古怪的油光,不大是眼睛始終低垂著,彷彿害怕眼睛會洩露秘密一樣,低沉地說:「六哥,何止是慪氣,完全被人當猴耍了。他娘的,每次到領導家送禮那話說得動聽已極,真到了關鍵時刻,都他娘的不吱聲。」

    楊陸順見氣氛不對,試著開玩笑道:「你小子又不是沒頭腦,想當年在新平,你就知道叫群眾送表揚信去搞聲勢,這麼多年還沒長進?我不相信。呵呵。」

    侯勇唉了聲說:「那玩意都是虛的,現在什麼最重要?那就是關係!想我侯勇在局裡也算兢兢業業,到頭來還不是敗在沒背景上面。實話跟你說,其實我並不是有官隱,治安科副科長不是什麼不得了的官,本來年前領導就跟我談話了的,說給我加擔子,這次局裡人事變動,我是治安科副科長最熱門的人選,我也認為是十拿九穩,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居然就被一個從警校畢業參加工作才3年的毛小子給搶了去。領導給我做解釋,說地區省廳都有文,警校大專生有優先晉陞職務的優勢,比文憑我知道我那混來的函授大專文憑不算什麼東西,於是我就認了,就好像六哥是名牌大學生一樣,高中生中專生是沒得比的。可沒兩天顧局長就透露,什麼文憑都是扯蛋,那小子有個不知道什麼是不是親戚的親戚在地區公安局當個什麼**科長,給局裡來了幾通電話,好像還乘唐局許政委到地區開會時吃了頓飯,就硬聲聲把我給涮了。你說氣人不氣人!」

    楊陸順遇上了這樣的事也無話可說,伸手拍了拍侯勇說:「下次有機會再爭取,你比我還小2歲,三十不到,何愁沒機會上去?」

    侯勇嗯了聲說:「我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可還是氣憤,這不找你喝喝酒,說說話,再蒙頭睡一覺,也許就沒事了。誰叫咱在地區省裡沒人呢。好了,廢話全說完,喝酒喝酒,說點其他的。」說著嘿然一笑,抬頭舉起了杯子。

    楊陸順見他強顏歡笑,心裡惻然,氣度再大的人遇上這樣的事難免都會慪氣,但仕途多桀,誰能擔保一帆風順呢?沒有一個良好的心態,怕是不瘋子也得神經,但願侯勇能真正去掉心結。

    果然侯勇不再在這上面糾纏,絮絮叨叨地說著局裡的趣聞內幕,少不了還對某位局長副局長來點點評,對顧局長評價不多,都是好話,錯口沒說半分不是,楊陸順就在心裡暗笑這猴子終究是沒全面敞開嘴巴,但對侯勇絕口不提請他出面幫忙,說明猴子還是真正當他做好朋友,不給朋友出難題。

    越是這樣楊陸順就越覺得自己應該表示點什麼,想當年不是通過侯勇父親的面子,怕也難得進城關鎮,進不了城關鎮,哪裡會有如今的好局面?飲水思源,這麼些年跟侯勇是朋友,難道朋友不開口自己就當什麼也沒發生?但要說楊陸順能真正幫到什麼,他自己也不敢誇口能幫侯勇爭取個職務,畢竟他不是響噹噹的縣委領導,一個職位無數雙眼睛盯著,怎麼合適地安排人選則是領導們權威的體現,更是籠絡人心打擊異己的絕好手段。

    眼看著杯子就要見底,侯勇似乎還沒喝夠,直嚷嚷還要開另一瓶,兩個人打架一樣爭奪酒瓶的控制權,究竟楊陸順敵不過人民警察的正氣屈服下來,望著半斤酒在玻璃杯裡晶瑩剔透,楊陸順苦笑連連,委屈求全的說:「猴子,我明天還要跟馬書記下鄉,真醉了怕誤事喲。」侯勇咕地一笑說:「六哥,你怎的這麼憨實?你見我哪次舉杯喊乾杯了?咱不講究那些花哨,喝好喝夠就成,難不成一定要灌醉一個才有趣?」

    楊陸順這才放心下來,尋了個隙問:「猴子,有什麼打算?局裡情況如何?」侯勇眼神有點飄忽,說:「能有什麼打算,埋頭苦幹唄,咱沒後台背景,就只能老實做人了,局裡情況就那樣吧,老顧照顧我夠多的了,他現在專心抓刑警隊,專心搞大案要案,也想夕陽紅一把。」

    楊陸順仔細瞅著侯勇表情的細微變化,似乎有了七分醉,楊陸順經歷多了酒宴,慢慢也琢磨出了點道道,觀侯勇臉色黑紫發暗,眼神渙散無神,就知道離醉不遠,而這時也正是一個人意志薄弱思維失常的臨界點。楊陸順雖與侯勇做了近十年朋友,但很少像今天這樣有次面對面交談,侯勇從不在楊陸順面前表現過分親熱,但話還是說得蠻好聽,經常已跟楊陸順是好朋友而自豪,不過楊陸順清楚猴子只報喜不報憂的,還不如小秦來的塌實,至少小秦就常常委婉地把外面的傳言說出來,更有時還會出點主意分析分析情況。究竟在猴子內心深處藏著些什麼,楊陸順無從得知,便起了心想套套猴子的話。

    於是楊陸順主動跟侯勇碰杯,他是酒量遠勝侯勇,只是這段時間勞心費力沒休息好,加之幾乎是餐餐喝酒,胃有點難受,但要醉還早,何況楊陸順還有吐完就喝的強項。果然再下去二兩酒,侯勇就不行了,明顯看上去難受得很,斜靠在沙發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

    楊陸順唉了聲說:「猴子,這次你們局裡人事異動我點都不知情,你有什麼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嘴巴裡六哥六哥喊得親,我看你沒真把我當知心朋友。」

    侯勇眼一瞪,很冤枉地大聲說:「什麼?我沒當你是朋友,天地良心,我侯勇除了你六哥沙沙燕子外,沒人敢叫我猴子!我是沒把你當朋友,我當你是真哥們親兄弟!媽的喝酒打牌的那就狐朋狗友,我們是交心的真哥們,你以為我這些事還不夠丟人,只是憋在心裡真他娘的難受。我曉得說出來你不會笑話,只會勸我開導我,我就全抖了簍簍。連四妹子也不曉得真情,只曉得我因為文憑不硬才沒當上副科長。」

    楊陸順話鋒也一轉,乜眼道:「哦,既然你把我當真哥們親兄弟,那有事為什麼不找我?憑我縣委辦副主任,又跟老顧有交情,我出面打招呼請客吃飯,怕你的事也會順利點,偏生你就怕麻煩了我,好歹還記得跑到我這裡倒苦水!」

    侯勇急了,拚命瞪起不大的眼睛嚷了起來:「六、六哥,你這麼說就不地道了。沒、沒錯,你是縣委辦副主任,老顧跟你有交情,可、怎麼說呢,別人奉承你有多少是真的,你莫非就真不曉得?!你年紀巴青的就是正科級,南平好多人紅眼嫉妒,你就不清楚?我看、看呀,你是坐在刀尖子上呢。老闞要在位你還穩當點,現在就不、不行嘍,人家巴不得找個借口廢了你,那些辛苦了二、三十的老字號成天就盯、盯著你戳,就是想滾蛋前修成正果。我、我以前也羨慕你,天地良心我不嫉妒,你是大學生有真本事!可現、現在我不再羨慕你了,還為你擔心為你揪心,我、我在外面聽了好多閒言碎話,就你幫、幫關關安排工作,天曉得有好多版本的謠言,我心、心裡清楚你們的清白的,你是為了報老書記的恩,可、可別人會這樣想?我心裡真的急啊,我曉得你走到今天不容易,要保住這個副主任也不容易,我這點雞皮蒜毛的事還敢麻煩你?我不是沒想過找你幫忙,可我不想你為了我又給人惹下閒話!六、六哥,我曉得,你就是沒背景沒後台,要是地區省裡有大領導保你,嘿嘿,我看誰還會怠慢你」一口氣嚷嚷了這麼多,侯勇直覺得腹內翻江倒海般難受,下意識地衝進衛生間大嘔特嘔起來。

    楊陸順被侯勇的話震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侯勇的心裡有這麼重的地位,回想起從宦多年來的辛酸委屈,鼻子竟然一酸,是啊,都看得出自己沒底子,都在覬覦自己的位置,究竟有多少人希望自己犯錯下台,怕是數也數不清楚了,沒當官的想當官,孰不知當個官有多麼艱難,特別是自己這樣沒背景後台的微末前程!心裡油然對猴子起了感激,顧不上思緒紛繁,趕緊去看侯勇。

    侯勇在衛生間嘔得一塌糊塗,坐在地上抱著馬桶,楊陸順知道嘔完了就沒事,擰了個毛巾遞給侯勇,看他擦拭乾淨,才攙他起來,侯勇清醒了不少,歉意地說:「六哥,真麻煩你了。」楊陸順說:「是兄弟就別客氣,趕緊坐下休息。我去給你弄杯糖茶。」等楊陸順端了茶水再來,侯勇歪在沙發上已經鼾聲大作,嘴巴裡還不時嘟囔著什麼。楊陸順歎了聲,拿了床被子蓋在他身上,本想好生休息休息,可侯勇的話歷歷在耳,如何還睡得著,把屋裡狼籍收拾熨帖,發覺自己渾身酸疼,不想再挪動半步,也一屁股斜在了沙發上。

    對於侯勇的話,楊陸順是全然相信,確實是太年輕了,幾乎全南風地區像他這樣年紀的正科級屈指可數,當然也有極其幸運的,但大多如同猴子說言都是有相當背景之人,南平縣各鄉鎮行局有太多四十幾歲還在為正科級奮鬥的,又有多少人一輩子也博不到這一級。就拿新平的老丘來說,病退前為了提個正科,不惜拉下老臉求爹爹告奶奶上下奔走,可還是沒能如願,自己僅僅十年時間就走完了人家一輩子的路程,能不招人嫉妒招人恨麼。

    楊陸順深知現在他並沒真正融進縣委領導的圈子,常委會的情況他基本要從老袁那裡得到晚間消息,當然也是他自己不愛鑽山打洞地探秘,雖然為縣委顧書記等人經常寫材料講話稿,但能親近領導的機會不多,十之**在顧書記辦公室能見到老謝的陰魂,不知顧書記對自己有成見與否,登門拜訪也都不冷不熱,沙沙的夫人路線也沒走得通,也許沙沙曾經與朱縣長愛人闞書記愛人走得過近還是怎麼的,始終打不進顧書記愛人的小圈子。好在如今與縣委馬副書記關係頗為融洽。

    想起馬副書記,楊陸順不禁苦笑起來,平心而言,馬書記算是個和氣的領導,平時總是笑容滿面,哪怕是對普通的辦事員也不拿架子,唯一令人遺憾的是,就是官氣濃了點。

    說到官氣,楊陸順多少也總結了點心得,無非是有這麼幾種表現吧:一是打官腔,拿官調,說起話來,哼哼哈哈的;二是冷漠,沒有情感,不管你說得多麼動情,多麼急迫,對方聽了總是無動於衷,好像一個只會喘氣的植物人;三是只講空話,不講具體,只講原則,不談措施,只講絕對正確的大道理,沒有操作性;四是,更嚴重一點的是訓人罵人,官升脾氣長,一闊臉就變,官升一級,自我感覺智慧細胞也隨即增加。水平不高,用擺架子撐門面,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官不在大,擺架就行,有主人之像耳,無公僕之顏容」。

    馬書記就是第三種現象,讓人很不好適應,而且瑣碎事情特多,身為三把手書記,要處理的事情夠多,應該要拿大放小,而不是事無鉅細,偏生馬書記就好事事兼顧,逢會必發言,發言就要講話稿,而這些講話稿子就全落在了楊陸順身上,每次還會直接指示要求楊陸順親自動筆,理由很簡單,小楊主任的文筆就是好。

    其實也是楊陸順自己憨實,像什麼黨校新培訓班開班典禮上的講話完全就可以讓小秦代勞,可他既然答應了,就會踏踏實實地做好。馬書記還愛四處跑鄉鎮,跑鄉鎮就還一定要帶上楊陸順,老謝也曾提出可以讓縣委辦秘書科的秘書跟著下鄉,但被馬書記一口拒絕,按說到鄉鎮就得多跑多看,切實瞭解情況,馬書記熱衷於聽取匯報,卻不實地調查,往往是聽了一小時半小時匯報,就要打上一天的撲克麻將,然後喝得紅光滿面打道回府,楊陸順本有一攤子事,只好把縣委辦的工作帶去鄉鎮做,那廂馬書記牌局正酣,這邊楊陸順忙著寫材料做文章。

    沒想馬書記還不樂意,事後楊陸順一想也是道理,這不襯托出領導的不務正業麼,只好陪著娛樂,晚上再加班加點工作,你說能楊陸順能不消瘦一圈麼。好在馬書記不吝表揚,讓楊陸順頗為心理平衡,畢竟領導是認可了的。值得一提的是老謝的態度又有了新變化,當他成為馬書記的親隨後,老謝也時不時順著馬書記的口風誇獎自己,更甚者縣委辦一些該安排部署都在很大程度上聽取他的意見,而且是真正的採納,當然少不了一起吃飯喝酒,老謝還經常在陪同地區下來的檢查組考核組同志吃飯時透露這縣委辦主任遲早歸楊陸順,分明又是一次示好嘛。

    楊陸順靠在沙發上盡想好的,漸漸心情就平服下來,做人就得學會自我安慰,自我調節心情,不然遲早會崩潰,現在楊陸順的目標很簡單,既然是在一個為領導服務的職位上,就要盡心做好領導們的大後勤,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穩打穩扎,等熬足了資歷,一切就會好起來,做人也不能太貪心。

    侯勇突如其來的一句夢話打斷了楊陸順的沉思,雖沒聽清楚究竟說的什麼,但看猴子咬牙切齒的神情,估計在夢裡都還在慪氣。其實誰碰上了這擋子事都會發怒,除了聖人和傻子,楊陸順心裡黠齪地想,當年自己為了出新平找猴子出面幫忙,如今自己出面幫猴子弄個職務,一定很有成就感,至少讓猴子知道自己這縣委辦副主任不是毫無面子的。

    於是就動開了心思,公安局歸口在政府部門,但黨終究是指揮一切,要是能請分管公安政法的閔書記出面提點提點,再遊說好顧局長,就算不能在局裡擔任職務,放到大點的鄉鎮派出所任個副職,保證猴子樂意。

    楊陸順正盤算得開心,沙沙走了進來,聞到股子酒臭氣,趕緊就打開了窗戶,見六子在沙發上嘿嘿傻樂,估計這兩個男人是喝多了,嗔怪道:「六子,你又喝了多少?還要不要命了,猴子都睡了,你還坐在這裡發什麼呆呢?趕緊休息去啊,都快轉鍾了。」女人終究好奇心強,扶著走路趔趄的六子問:「猴子今天怎麼了,來的時候一臉晦氣,莫不是跟劉四妹子鬧矛盾?我聽說這死猴子在外面搞三搞四的,這樣的人少來往為好,省得帶壞了樣。」

    楊陸順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沙沙,最後說:「猴子這次也算是一劫,不經歷點事情他也成熟不起來。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為了不麻煩我,從頭到尾都沒言語半點,今天是徹底沒戲了,才跑到我這裡訴苦的。我跟猴子這麼多年朋友,他幫了我不少,我都沒機會幫他,我決定幫猴子一把,爭取搞個職務。」

    沙沙略一思索,悄聲道:「六子,是自己人肯定得幫忙。可我一琢磨,最好還是算了,我們自己都四腳無靠,還有什麼閒情幫別人,我可提醒你,那馬副書記表面上挺好打交道,其實我覺得那人不可靠,至少沒闞書記那麼真心幫咱。我聽說馬書記在地區就是個有名的官僚,當面啥都說好,關鍵時刻就沉默是金。我是聽張縣長愛人說的。」楊陸順呵呵一笑,沒怎麼當回事。

    楊陸順說到就要做到,費盡心思尋個適合的機會跟閔書記提這檔子事,孰不知一場大風波在等待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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