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縣 第六十九章(一) 文 / 舍人
第六十九章(一)
楊陸順剛到自家院子門外,就看見乳白色三號車停在裡面,說是乳白色,那是楊陸順知道這車本來是乳白色,天見可憐哪裡還看得出是乳白色?到處泥濘灰塵,活脫脫一個大花臉!不禁搖頭歎息,建設也太不像話了,怎麼說也是縣委大院的三號車嘛。猛地就一激靈,嘿,老舅哥不來還差點忘了茬事兒,如今自己管了行財科,捏住了財權,那可不能再讓建設呆在縣委司機班了,不管老謝出於何種目的,總不能再讓人抓了小辮子。不用想就知道建設來是目的,無非又是想替哪位縣委領導開專車,嘿嘿,就他那素質,還是算了吧,得想法打發走這個禍害。
去老爹娘房裡小坐了會,只見了四姐沒見燦燦,:「丫頭大了有她自己的朋友們。這不高考完了,正在搞同學聚會呢,成天東家玩西家吃的,我也沒攔她,難得她高興。」楊陸順哦了聲,說:「姐,哪天也叫燦燦把同學叫家裡玩一天,禮尚往來才行嘛,姐,別覺得為難,這家就是你家,燦燦想什麼時候帶同學朋友來玩,舅舅舅媽都歡迎,要是覺得大人在家不放肆,那我們都出去,給她們個自己的空間!」四姐沒來由就紅了眼,怕也是勾起了傷心事,心裡更是感激這好心的老弟,嘴巴囁嚅著也不知道怎麼說,就捻著袖管揩眼睛,重重地點了幾下頭。
六子他爹笑呵呵地說:「老四,你這老弟老弟嬸子可真沒半句挑剔的,就叫燦妹子定個時間,我和你娘也想到新平去看看,昨天老三托人捎話了,叫我們兩個老不死的去住兩天,我跟你娘一合計,從新平出來這麼久還沒轉去過,就去玩兩天。」楊陸順自然沒意見,眼見得爹娘都是古稀年歲,按南平老話叫老來無人情,也就是今天不知明天的事,眼瞅還不沒到大熱天,下去見見老鄉親也算了了個心願,說:「爹娘,你們什麼時候走定下來沒,到時候我叫建設送送。」
又閒話了幾句,楊陸順見旺旺在樓上笑得歡,就要上樓去,四姐緊跟在後面,扯了下他,楊陸順知道四姐有話說,在客廳裡四姐壓著嗓門說:「六子,其實三姐是接娘去做七十大壽的。」楊陸順奇怪了:「娘不是要明年才滿七十整壽麼,還得老歷九月二十三呢!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想擺酒做人情,嘿,這是什麼事!」四姐說:「六子,今天三姐兩口子專程到家來接的,他們其實挺難的,三姐夫在家排中間,那邊給老人做壽放喪他都佔不了主,幾個兒女又老收刮他們,去年給小滿娶媳婦怕是背了點債,老三又愛面子,從不在我們姐妹弟弟面前說道,這次我覺得該是幫幫他們了,按說老弟在縣上當大幹部,有了難處是該麻煩你,可他們面子淺不敢開口,也是怕給你添難,這不他們自己想了轍,你就體諒體諒,好啵!」
楊陸順心說我的娘做壽卻要女兒操辦,我這做兒子不也沒臉面麼?虧老三想得出叫我去給他們撐臉面,那我的臉就不是臉啊?心裡就煩躁起來,虎著臉說:「姐,老三家欠多少債,我替她還了,爹娘去住幾天我沒意見,要操辦娘的七十大壽,我就是當了褲子也要搞得熱鬧,還輪不到女兒女婿!幸虧你提前告訴了我,要不我醜都會醜死!我那爹也是,莫是老了糊塗了,這都答應他們!」
四姐如何不曉得南平的風俗,也不怪六子心裡不痛快,更不想老三他們瞞著六子搞名堂,掃了六子的顏面,這才透了口風,忙勸道:「六子,我曉得你是孝順崽,你也莫氣,老三確實是沒辦法,乘他們還沒到處請客,你得先打消他們的念頭,幫他們還債也好,我多少也能資助點。你也莫埋怨爹娘,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人家也是沒辦法。」
楊陸順就氣哼哼地上了樓,見建設跟沙沙有說有笑的,舅母子張巧卻帶著汪偉在和旺旺做遊戲,趕緊就換上笑臉。沒想還是被建設看到了,打趣道:「妹郎子現在手掌縣委的財政大權,是權大氣也大喲,跟哪個發脾氣啦?」
聽了建設的調侃,楊陸順更是慪得很,可也只能滿臉堆笑說:「我哪裡在發氣?要發氣也是發你這舅哥的氣。」又笑著跟張巧汪偉打招呼,要是張巧不在,說不定真會藉著三號車發個脾氣。建設就趕緊裝出一副畏懼的神情道:「楊大主任,小的哪裡冒犯大人了啊?」沙沙撲哧笑出了聲:「哥,看你跟縣委領導開了幾天車,領導風采沒見學到,奴顏媚骨倒是有模有樣!」
楊陸順說:「我的好舅哥,你去看看你的車,哪裡還有點三號車的樣子,要是換了顧書記等其他領導看見了,對你有了看法,我看你怎麼在司機班呆得下去!」
建設一臉無辜:「六子,這怪不得我了,你曉得我今天跑了些什麼地方不?已經深入到了村裡田頭,要是縣裡三號人物,會去那些鳥不拉屎的地方?這段時間我算是受夠了,機動車,全都坐些最沒資格的人去些最邋遢的地方!本來我回來是要洗車的,可聽了你的好消息,我哪裡還有心思,趕忙帶著張巧來給你道喜了。」
沙沙遞了杯茶給六子,笑著說:「聽哥說得那麼淒慘,車隊現在歸你管了,是不是也該讓他換了環境了?闞書記住了這麼久的院,他就機動了這麼長時間,也該實塌實地跟領導開專車才行啊。」
楊陸順就一陣頭痛,有些話也不好當著建設張巧說,特別不能在張巧面前落了建設的面子,還真怕處理不好得罪自家親戚,就說:「那是應該的了,不把自己人安排好,我還算個什麼妹夫子呢?沙沙你就放心好了,就是虧了我自己,也不能虧了你親哥!」
這話算是給足了汪家幾個人的面子,果然氣氛就好得不得了,建設一家又玩了會起身告辭走了,沙沙則忙著給旺旺洗臉洗腳安置他睡覺。楊陸順就悶著臉在客廳想轍,先得把沙沙說服了,再去做建設的思想工作,這舅哥實在是爛泥扶不上壁,有小週一半懂事,不就好說了?!
一會沙沙服侍完旺旺睡著後,笑嘻嘻地坐在六子身邊磕著瓜子兒說:「喂,我聽建設說你管了行財科,是顧書記欽點?」
楊陸順苦笑著搖了搖頭說:「要是顧書記的意思就好咯,就怕是你做夢也想不到的人做出的決定。」沙沙奇怪地問:「我想不到的?縣委幾個書記副書記,我當然不曉得是誰的決定了,建設也沒說清楚,他是天擦黑才回司機班的,就聽其他人在恭喜他,你也曉得我哥那性格,怕也是歡喜得沒心情再打聽究竟了。」
楊陸順說:「難得跟你繞圈,是老謝主動讓出來的,他自己找了顧書記,顧書記也就答應了他的請求,嘿嘿,他居然捨得把這塊塊讓我去管理。」
沙沙固然一楞,旋即笑道:「是老謝我也不覺得意外,上次老謝請我們吃飯我就看出了苗頭,我不也跟你說了的麼,他怕是曉得自己沒幾年就要下了,在培養你這接班人呢。」
楊陸順哼地冷笑道:「他培養我做接班人?還沒這資格!再說就我這年齡,看還熬上個十年如何,你以為縣委辦主任是那麼容易當,得有資格威望才成!」
沙沙忽然盯住六子,臉上的表情甚為怪異,看得楊陸順心發毛,好一會沙沙才說:「六子,是不是你跟老謝私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以前僵成那樣,沒幾天又好成這樣?前次去吃易老師的生日飯,明顯是你巴結老謝,而這次老謝請我們吃飯,卻又顛倒了過來,六子,你老實交代,其中究竟瞞著我做了些什麼?你就真以為我不驚奇啊,狗還能改了吃屎?!」馬上覺得言不達意:「我是說笑面虎狗還改得了吃屎呀!」
楊陸順不得不佩服沙沙敏銳的觀察力,女性獨有的細膩居然就把這事分析得差不離,既然沙沙不是平常女人那樣沒腦子,何不聽聽她的看法呢?下意識把頭湊在沙沙耳邊說:「是這樣,我懷疑笑面虎在新平辦公樓的基建工程中有經濟問題,也初步調查了下,確實疑問很大,但苦於沒有真憑實據,奈何不了他,但我故做高深地敲打敲打了老謝,果然他就前倨後恭,對我的態度是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接著就是請我們吃飯,再就是主動分權給我,我覺得吧,老謝不知道我究竟掌握了他多少材料,所以他害怕,就只得拉攏我。」
沙沙一雙大眼睛骨碌地轉了起來,也壓低著聲音說:「六子,你這是在玩火啊,你又沒證據,畢竟嚇唬老謝只是一時,還能長久?就算他目前是處於封口來討好你,但」沙沙的臉色就難看起來:「萬一他這樣是權宜之計,等他找到整你的借口,而你又拿不出他的證據,那不就壞大事了?!六子,一個部門單位上的財權是不好管理的,抓嚴格了得罪一大批人,不抓死又怕有人暗中損公肥私,到時候你還得負領導責任!我還以為你們達成了什麼協議,就算是你不計前恨投靠老謝,我那心裡都安生些,偏生你在走鋼絲繩。不出事自然什麼都好,要是你再被笑面虎整了,可就笑話大了,不說什麼職務待遇,就是被同一個人整倒兩次,還有什麼臉面在南平呆喲!」
楊陸順頗有感觸,更是認同沙沙的說法,但心裡未免仍舊不服氣,說:「沙沙,你的擔心我不是沒考慮過,不管抓了什麼權,只要我自身不犯錯,加之平常小心防範,也許就能安然無恙,我把本職工作做好,讓顧書記認為我是個有能力的人,是縣委辦不可缺少的人,就算有點小小工作失誤,也不至於把我一捋到底,這不比新平,他老謝還不能一手遮天。我政治上沒問題、作風上沒問題、經濟上沒問題,我還就不相信他老謝能把我怎麼著!反觀老謝就沒了新平的優勢,雖然他是我的頂頭上司,也許會在工作上給我這樣那樣的難題,我相信我還應付得了,他也是三兩年就要退線賦閒的人,難保不也再為將來考慮,而我只要紮實穩當,又有年齡優勢,熬資格也要熬到縣委班子裡去,我就不相信他老謝老了不依賴單位組織!所以我覺得他借這機會跟我緩和關係也是面前成立的。」
沙沙掰弄著手裡的瓜子說:「你想得比我更遠呢,唉,你也是背時,跟那老謝冤家路窄,怎麼就又湊一塊了呢?人家當官都進財,你倒好,錢我不指望,連過個安生日子都難,不是防這就是防那的,六順六順,我怎麼就沒見你順利過呢?說來也怪,不少人都說你是大富大貴的生相,什麼印堂啦天庭啦有模有樣的,當著外人我自然歡喜,其實我心裡琢磨著只要過得順心,什麼富啊貴的,我還真不在乎,要再像討好什麼領導去當牛做馬,我是真不樂意了。六子,建設的事你覺得為難,就別去管他了,要不是他,闞書記也不得中風,你的處境也沒這麼難,我這哥啊,生親了也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