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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縣 第六十八章(二) 文 / 舍人

    第六十八章(二)

    小孫,現在是孫副科長了,雖然是副科長,可真是夾縫裡不好生存,沒人服他,何科只把工作交代給他,他卻把工作分配不下去,小游是正眼都不看他,廖紅霞更是惹不起,這才真正明瞭當初田宏的處境,雖是謝主任格外看好才提撥的自己,偏生又顯得名不正言不順,倒好像是因為小秦廖姐相爭他意外撿了個好,偏生謝主任自從跟自己隱蔽地談次話後,就再也沒正眼看過自己,似乎根本也不當成自己人,按道理說應該是謝主任的人,是謝主任提撥的嘛,可怎麼就找不到感覺呢,沒有感覺又怎麼跟著感覺走呢?顯然是得罪楊陸順了的,這如今真要楊陸順再直接負責綜合科,怕真要被人開頭刀了,心裡慌卻嘴巴硬:「我工作沒做好挨批是罪有應得,就是撤了我也應該,現在楊主任成了謝主任的親密戰友,真要反攻倒算,嘿嘿,我估計我不得挨頭刀,聰明人自有聰明處,不會糊塗得看不清誰是敵人誰是盟友的。」

    這話一出,辦公室裡的人都沒了言語,昔日團結如一人的綜合科竟分裂成幾方諸侯,其實他們都不是蠢人,稍加分析就知道是老謝的釜底抽薪之計,偏生中計的人卻恨不上老謝,端的是老謀深算了。

    卻說楊陸順跟著老謝一路聊著就去了西桂飯店,這店子楊陸順熟,是沙沙的老同學王愛民與人合夥開的,開張後就找到了楊陸順,請他照顧生意,楊陸順也沒失約,凡是他能拉去的飯餐子都是去西桂飯店的,原來那些鄉鎮行局有求於楊陸順的人自然是賣足了楊陸順面子,為此王愛民兩口子上門幾次道謝。這不一進門王愛民的愛人就客氣不過地迎了上來,居然跟老謝都很熟悉,老謝就顯出了派頭,對於老闆娘過分的熱情也只是微微地笑笑,背著手挺胸疊肚地上了二樓小單間,大民鈴子還有易老師早就等在裡面了,易老師笑呵呵地說:「六子,怎麼沙沙還沒來?」

    沒等楊陸順說話,老謝就帶點官腔地說:「跟你說多少次了,要注意楊主任的形象,他是縣委辦副主任,怎麼能隨便叫小名呢?」楊陸順就只好說:「沒關係沒關係,反正都叫了好多年,再說是大民和他對象,也沒外人嘛,是吧大民。沙沙說下班了就來,她反正知道這地方的。」眼睛一瞟桌子,居然在碗筷之間立著兩瓶五糧液酒。

    大民見楊陸順的眼睛溜見了五糧液,就笑著說:「為了體現我的真心,所以專程上五糧液。這還是我大老遠帶回的呢,我也知道你們政府領導比較注意,在外面都不喝這麼高檔次的,今天是家宴,不算違反原則吧?」老謝就說:「大民,嘴巴要注意,千萬別胡說八道,特別在單位、領導面前,年輕人最忌輕浮氣躁!」大民就規矩了很多,因為是說的南平土話,那鈴子似乎被輕慢了,不怎麼愉快。

    楊陸順就笑著說:「大民,既然是家宴,就別太破費,我看天氣也熱,就喝點啤酒算了,下午我要上班,喝得酒醉熏天的不好。」大民說:「沒關係,這酒本是鈴子孝敬我爸的,再說都是自己人,也沒人灌酒,喝多少算多少。」

    楊陸順心裡就不信會真個自己掏腰包請客,見大民被他爹教訓後老實了許多,心裡一動笑著說:「大民,剛才你爸爸的話是金玉良言,那是花錢都買不到的,當年我要是有個好父親,就好咯。」

    老謝呵呵笑了起來,說:「年輕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遇點小挫折小困難,其實是好事,吃點小虧摔個小跟頭爬起來就沒事了,真要一帆風順地上去了,不遇到難關則已,絆交就不容易爬起來咯。」

    楊陸順不置可否地笑笑,心說你講得倒輕鬆,摔了就爬起來,你當真的是走路摔交那麼簡單,好多人一輩子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來了,我被你搞一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站起來,嘿嘿,真想看你跌倒了如何自處!

    那邊易老師操著蹩腳的普通話和未來媳婦聊天,不時普通話裡夾雜的土話令人忍俊不住,老謝哈哈笑了起來,說:「你就算了,說了一輩子土話,就別笑得我吃不下飯。」易老師不滿地說:「我土怎麼了,就是土才要學嘛,我琢磨著退休到大民那裡帶孫子,不學好普通話,怎麼跟左右鄰舍打交道啊?」

    說話間,沙沙被王愛民愛人帶了進來,易老師親暱中帶點埋怨:「喲,你個沙妹子,怎麼這麼慢,害我們老等呢,是不是工作忙啊?」沙沙刻意穿得很時髦,跟那所謂大城市的鈴子比更顯雍容華貴,特別是那晶瑩透亮的小鑽石戒指,頓時就吸引了鈴子的注意力。

    沙沙笑著說:「平時吧都挺閒,今天忽然就忙了起來,這不我還是提前走的,他們還要晚走。一路上我也是緊趕快趕的,就是不想讓你們等久了。」

    楊陸順就暗暗好笑,心想咱沙沙說謊也是不帶眨眼的,外面老大太陽你緊趕快趕咋就不見一絲汗花子呢?本來坐圓桌那邊的鈴子實在忍不住挪到沙沙身邊,開始稱讚沙沙的戒指漂亮,見他們幾個圍繞戒指說道,連大民也參與了進去.

    老謝就對王愛民愛人說上菜吃飯。楊陸順不經意地說:「謝主任,五糧液好喝,但時下假的也不少啊!」那王愛民愛人趕緊分辨:「楊主任,你是我們的老主顧了,可有喝過一次假的?我天大膽子也不敢拿假酒坑你和謝主任啊。」楊陸順呵呵笑著說:「你看你急得,沒說你拿假的來蒙我,只是隨便說說,快去弄菜,是你家愛民親自掌勺吧?」卻拿眼睛瞥了下大民,果然大民又在尷尬。

    老謝眼裡飛快地閃過一絲怨恨,:「楊主任,今天我特意請王老闆做了你喜歡的魚香肉絲,那菜不貴卻挺地道。」楊陸順微笑道:「是啊,這道菜關鍵在於泡椒,沒了泡椒就不正宗,我是跟愛民熟,就麻煩他做了幾次。可以說南平只有愛民做得最接近正宗口味。」

    老謝點點頭說:「味道是正宗了,可惜我不怎麼愛吃帶甜味的菜,只好淺嘗略止喲。這人就是奇怪,不合口味的就是不喜歡,就好像叫北方人吃大米,怎麼及麵條饅頭好呢?」楊陸順說:「我聽鈴子的口音像是河南人,恰好愛民從前是白案轉的行,叫他弄盆手擀面加西紅柿雞蛋湯做碼子,保證鈴子喜歡。」老謝搖了搖手說:「算了,隨鄉入俗,到了哪山唱哪歌,將就得一次,將就不得一世,是吧。」

    楊陸順琢磨老謝的話,總覺得裡面帶點其他意思,借口起廁所,跑下面跟王愛民打了個招呼,逕直愛民的愛人拉一邊問:「謝主任從什麼時候來這裡吃飯多的啊?」愛民愛人就很認真地說:「也就這十來天小半月的。你怕是有個把月沒來過了吧,你也別往心裡去,你乾兒子出了事跟你沒關係,心情不好什麼的,到這裡來,叫愛民陪你喝兩口說說話,別憋屈自己了啊。這個謝主任蠻不錯的,帶了不少生意來,還幾次打聽你這吃什麼菜,這不今天果然就點了你幾樣喜歡的,你這領導對你蠻不錯的。」楊陸順就若有所思地上了樓。

    這頓飯吃得難受,三個女人唧唧喳喳地弄得三個男人吃嘛嘛不香,沙沙儼然成了中心人物,莫看沙沙書讀得不多,可這麼些年的生活閱歷不是鈴子這初出茅廬的大學生可比擬的,加之穿帶高檔隱隱有幾份富貴氣,不得不讓鈴子另眼相看,對那或許將成為她婆婆的易老師就沒怎麼放眼裡,一個粗俗的小學老師,說起普通話就語無倫次,真不知道是不是在誤人子弟。

    好容易這三個女人吃完了,只喝了口茶就約好去逛街,大民自然得當跟班小子,看來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不管這街值不值得逛!

    陡然安靜下來使得楊陸順幾乎無法適應,他似乎有點不知如何跟這老冤家單獨相處,加上肚子根本沒吃飽,乾脆就專心吃菜吃飯。老謝冷眼看著楊陸順的舉動,心裡不免得意,怎麼說自己餘威還在,至少這六子還是有點拘謹,看來得自己主動咯,就拿起還剩大半瓶的五糧液給楊陸順滿上了一杯,笑著舉杯道:「六子,剛才沒法喝酒,這下清靜了,我們兩碰一個!」

    楊陸順說:「謝主任,這大熱天的還是少喝點白酒,真要喝,我們喝啤酒。那玩意兒喝了對身體還有好處。」

    老謝不依:「那玩意兒也算酒?難得我今天來了酒性,怎麼著也得陪我喝好了,我先乾為敬了。」逕直拿杯子碰了楊陸順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就干了,楊陸順無奈,只得陪著喝。

    老謝重重地哈了口氣,很是愜意地說:「想當年身體好的時候,沒得這麼好的酒喝,如今想喝點,身體不答應,真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啊!」可聽他這口氣,怎麼也不像那**個中人。

    楊陸順說:「這東西少喝為妙,老嚴主任就是榜樣,年輕帳著本錢足,現在落下個病痛,不值得。我是沒法,有的場合不喝不行,喝多了實在難受得緊。」

    老謝吃了幾筷魚香肉絲,嗯嗯有聲:「六子,你別說這魚香肉絲,我開始還不怎麼喜歡,等品出味來,不愧是道名菜,最難得就是有滋味而價不高,也就是平常的材料,適合大眾,改天我叫我家老易學了去,越吃越有味!唉,什麼事都那樣,不用心體會就感覺不到真實,六子,我聽你勸,酒一定少喝,而且我還要謝謝你,替我擋了不少酒,無以為謝,薄酒一杯吧!」說著拿起酒瓶又給滿上,感覺自己還比較幽默,不禁呵呵直樂。

    楊陸順是頭一會聽老謝這麼隨意跟自己開玩笑,確實也天真得可笑,也就沒再囉嗦,很爽快地乾了這杯,說:「謝主任你客氣了,我這算什麼,跟別人比我差遠咯,人家捍衛領導可得力了,我就不行了。」

    老謝本來滿臉的歡笑慢慢沒了,留下的是感慨和寂落,慢慢從煙盒子裡摸出煙叼上,慢慢點燃,重重地吸了幾口,籠罩在煙霧後才慢慢說:「六子,其實我本不該叫你六子,我們的關係沒好到我可以隨意叫你的小名。可我有時候這樣叫才覺得親切,幾年了,掐指一算四年了,我們沒這麼單獨一起喝酒說話,是吧。」

    楊陸順沒答茬,他在等這笑面虎的後話,究竟要唱哪一出。老謝似對楊陸順說又似自言自語:「四年不長也不段,解放戰爭不也就四年麼!可我知道我們的誤會還是根深蒂固的,這人啊,年紀來了就容易犯倔,我倔了四年,早該跟你喝酒說話的了,我也就是倔啊。其實我很欣賞你是真誠坦率,也佩服你百折不撓的精神,事實證明我是誤會你了的。都是那個小李在搗鬼,偏生我又當了真,唉!」

    楊陸順不僅沒有感動,反而心中更為怨恨,好一句倔強好一個誤會,就這樣讓我在新平受盡了屈辱,你謝大書記好威風,如今無非是害怕我抓了你的小辮子,你才假惺惺地擺出低姿態,想籍此拉攏我,收買我,那你就錯了,我楊陸順就是開除黨籍開除工作也不會原諒你的,既然你會做戲,那我就陪你唱:「謝主任,你也說四年了,都過去那麼多年,我也沒怎麼往心裡去,你說得對,是要吃點小虧才能真正成長起來,今天都高興,別說這些掃興的事,謝主任,我敬你一杯子,陪你喝個痛快!」

    老謝連連點頭,笑著乾了杯,但就在那一瞬間,楊陸順似乎看到老謝眼裡有淚光閃爍,不過他覺得是自己的錯覺,他怎麼也不相信笑面虎還會有淚腺!

    可事情的發展著實也讓楊陸順迷惑,不幾天縣委辦迎來地委辦公室的半年度工作檢查,帶隊的是地委副秘書長,老謝在三天的檢查工作中,完全依靠楊陸順在酒桌上左遮右擋才沒醉過,但也絕對不輕鬆,促使老謝在縣委辦全體工作人員會議上決定,他原負責分管的行財科由楊陸順副主任全權分管,在眾人訝然中,老謝還特別強調:「我應該解釋得更清楚,全權負責就包括了所有費用的管理和各類發票的簽字,包括顧書記等縣委領導的一切開支費用,當然我這主任的費用,都得由楊主任簽字才可以報銷,而我則不再過問。」

    都知道在一個單位一個部門,領導要有權威地位,無非就是緊抓人事權與財權,縣委辦的人事權基本不在主任手裡,只有推薦權,絕對沒有決定權,當然推薦和建議是非常重要的;再就是財權,縣委這邊每一分錢的開支都得經過主任之手,要說有的科室負責人之所以手頭活泛,無非就是利用職權占公家的便宜,對於簽字報銷的人自然得恭敬有加惟恐得罪,誰也不敢保證他們的發票絕對沒水分!而楊陸順得了簽字權,陡然就成了縣委辦真正的實權人物,暗自心驚的卻正是縣委辦各科室的科長副科長們,早曉得老謝會把財權交給楊陸順,怎麼著也不會輕慢楊副主任嘛!

    同樣吃驚的也有楊陸順,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同樣突兀,如果說那次吃飯老謝只是口頭道歉,那麼這個決定就是行動表示了,所以楊陸順在驚訝瞬間過後,心裡就是泰然坦然了,雖然這補償來得遲了點,終究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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