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鄉 第四十五(三) 文 / 舍人
第四十五(三)
第二天上午,楊陸順和汪溪沙提著汪父精心準備的禮品,前往中醫院衛書記家拜年。要不是汪溪沙提前打聽到了具體住址,倉促間還真難找到,他們一家並沒住到家屬房裡,而是在醫院後院的宿舍裡,佔了兩間,一間住人一間做廚房。
汪溪沙指著那見貼了紅春聯的門說:「六子,就那間,不過你要有思想準備,很簡陋的,裡面擺滿了傢俬,一家四口全擠在不到三十平方的屋裡。」
楊陸順點了點頭,上前去敲門:「請問衛書記在家嗎?」
「你誰呀?」一個女孩子清脆地聲音在問。
楊陸順笑了,說:「你是衛關吧,我是你爹的同事,來拜年的。」
「哪是誰呀?總有名字吧?」
楊陸順看了看汪溪沙,怕是敲錯了門,汪溪沙肯定地點了點頭,楊陸順才說:「我叫楊陸順,你爹在家嗎?」
一會門打開了,衛書記笑瞇瞇地迎了出來,說:「是你們兩個啊,沒辦法,上門的人多,得問清楚,不相干的不讓進!你們就不同了,快進屋坐!」楊陸順和汪溪沙忙說過年好。
進去一看,沙沙沒誇張,裡面確實擺滿了物器,把不大的房間堆得滿滿的,靠窗的桌子上擺滿了書本,看來是孩子們學習的場所,兩張床橫一張豎一張就佔據了大半個房間,幾個櫃子沿牆一溜擺著,除了書桌前有兩張凳子供孩子學習時坐,就再也找不到第三張凳子了。
衛書記把楊陸順兩人讓在凳子上坐著,江醫生馬上倒來兩杯茶,把兩個孩子拉到了後面的床邊坐著,歉意地說:「地方實在太小了。」
楊陸順把禮物放到桌子上,衛書記呵呵笑著,帶點責備地口吻說:「你們啊,來看看就行了,提什麼東西?知道為什麼要孩子應門不,就是不想同志們提東西來,沒必要。我給我們老江也定了規矩的,不管是誰找我,一律推不在家,平白無辜收人東西,那是要犯錯誤的!」
楊陸順的臉馬上紅了,汪溪沙趕緊說:「衛書記,六子也知道這樣做不好,不敢來,可我就覺得應該來,沒有您一手提拔,他能有今天嗎?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圖報,所以我硬拽他來的,而且這些東西全是我家的,六子沒出一分錢,是我來給衛書記江醫生拜年的!」
楊陸順連忙說是,是沙沙的意思。
衛書記哈哈大笑著說:「要不是你們兩個,別人還難得進我的門,小汪妹子好會說話,老江,快去買點菜,我今天要跟六子好好喝幾杯。」
江醫生答應著,就要出門,汪溪沙趕緊說:「江醫生,我們帶著孩子一起去,大過年的聽他們談工作沒意思。衛邊、衛關,我們都去街上玩去!」
目送著他們幾個出了門,楊陸順看著狹小的房間感慨道:「衛書記,沒想到中醫院的住房這麼緊張。」裝了根煙給衛書記,自己不覺也叼上一根抽著。
衛書記唉了一聲說:「現在各單位都這樣,只給男職工分家屬房,女職工再困難也輪不上,我家老江又不肯去新平,說是孩子的學習要緊,只好住宿舍了。我也找了醫院領導好幾次,可人家實在有困難,我也只能克服了。六子,看來你跟小汪妹子發展得蠻順利的啊,乘著今年我準備給新平的幹部修新家屬房,你們乾脆今年把喜事辦了。免得以後結婚沒房子住。」
楊陸順不好意思地說:「這才談了半年時間,哪有那麼快啊?就是我願意,沙沙還不知道願意不呢。」
衛書記笑著說:「她敢不願意,我命令她跟你結婚!那丫頭其實心裡願意地很呢!」
楊陸順感激地說:「衛書記,您對我真好!」
衛書記點點頭說:「關心小同志,是我這老同志應該的嘛,當然還是你自身素質條件好,加上蠻對我脾氣的,自然就當你親人一樣看了。」
楊陸順說:「我真怕辜負您的期望,介紹我入黨、推薦我當副鄉長,還為了我跟王鄉長鬧意見,我都不知道怎麼感激您!」
衛書記哈哈一笑說:「我瞭解是非常瞭解你的,知道你是個可造之才,才給你加擔子的,我到新平時間也不長,用人當然得用我自己瞭解的人,信任的人嘛。王道德那人你別怵他,他的根底我瞭解得很,一個造反派起家的,沒什麼真本事,就會瞎吆喝,你只要把本職工作做好了,沒人奈何得了你,何況還有我在後面撐著你的!」說著又得意地一笑,神秘地說:「六子,那王道德蹦達不了幾天了!馬上就有好戲看。」
楊陸順迷惑地望著衛書記,只想他說詳細點,可他卻岔開了話題,直到楊陸順告辭出了門,也沒再聽衛書記說起。
初四一早,楊陸順和汪溪沙就回了新平,第一次正式帶對像見姐姐姐夫們,他心裡蠻激動的,一路上一反常態喋喋不休地給沙沙說幾個姐姐的事,汪溪沙也聽得很仔細,到了新平下車,楊陸順問汪溪沙寢室裡有沒有套靴(就是高腰雨鞋),汪溪沙又不下鄉,肯定沒有了,楊陸順痛苦地說:「早知道應該提前給你預備的,回我家的大堤上泥濘不堪,你腳上的小皮鞋根本走不路,看來我只得背你走了。」
果然,一上大堤,污水濁泥深達半尺,汪溪沙卻樂不可支,逕直往六子背上一趴不管了,可憐的楊陸順不但要背著沙沙,還要提著大包禮品,走泥巴路本就費力,折騰得他大汗淋漓,一路上歇息了幾次,才勉強把她背回家。
一進楊家,汪溪沙就被眼前大堆的人搞迷糊了,姐姐姐夫侄子侄女侄孫子侄孫女,招呼了這個疏忽了那個,剛記住這個的名字馬上又忘了那個的名字,只攪得她頭昏腦漲,悄悄對楊陸順說:「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計劃生育的重要性!」楊陸順笑著說:「莫說你,就是我也要好好認認才分得清誰是誰家的!」
折騰了好半天才把侄子侄女侄孫子侄孫女的壓歲錢派完,一屋子大小不一的孩子又叫又鬧,吵得她心慌氣亂,還是楊陸順心細,那她請進自己的屋裡,關上門才稍微安靜下來,馬上她就被屋裡的鏡子床吸引了,在縣城裡長大的人都對農村裡東西都感興趣,爬上爬下地看希奇,楊陸順說:「沙沙,你說我們結婚用這樣的傢俱好不好?」
汪溪沙撇著嘴巴說:「太土氣了,現在都流行繃子鋪了,下面是用棕繩編織的軟墊子,不用鋪床鋪草,只墊幾層棉絮,又乾淨又透氣,那像這鋪,就是隔段時間曬床鋪草我就不耐煩!」楊陸順心裡就有點不高興了。
喝茶水時,汪溪沙又是皺眉又是撇嘴地說:「六子,這茶怎麼全是油膩味啊?上面還漂著油花花!」
楊陸順想起來了,農村裡燒開水就是用炒菜的大鍋,難免會有氣味,就說:「你就別嫌這嫌那的了,難得來一次,就將就著喝吧。」
汪溪沙撒嬌地說:「不嘛,你找個小鍋子給我燒點沒氣味的,我聞了就噁心,實在吞不下。」
楊陸順為難了,說:「農村不像你家或單位上,哪有什麼小鍋?而且燒水要用大灶,麻煩得很,你就別耍小姐脾氣了啊!」
後來在用廁所時,兩人又發生了爭執,農村的廁所都是一口大缸埋進地裡,在缸口上擱兩塊木板,為了防止大便下墜濺得屁股上有污水,用根木條斜放置在缸裡,冬天還算好的,夏天酷熱時,下面滿是蛆蟲翻湧,臭氣刺鼻,沒用過的看了腿發軟,更莫說在上面方便了。而且毛廁也沒個規矩的門,講究的用木板釘個半人高的木門,不講究的用塑料布掛個簾子,也就的防君子用的。
汪溪沙就死活不肯蹲這樣的毛廁,也擔心方便時闖進人來,就是楊陸順在門口放哨也不行,無奈楊陸順只好把屋子裡的馬桶給她用,她又嫌高了不習慣,搞得楊陸順極不耐煩,把自己的洗臉盆對她一丟,說:「這總可以了吧,早知道你這麼難得伺候,就不讓你來了!」
氣得汪溪沙眼圈兒發紅,委屈地嘀咕:「早曉得你家這麼落後,你就是八抬大轎接我,我也懶得理你,死東西,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