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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博覽 第六百七十五章 茶引 文 / 雁九

    第六百七十五章茶引

    熱河,三阿哥王園。

    趁著上午天氣涼爽,康熙踱步而行,看著四下景致。雖然已經不是頭一次來,但是因加了新的湖石假山,亭台樓閣,所以看著別有一番風致雅趣。

    康熙身後,是隨行的皇子阿哥、武大臣等人。

    十六阿哥跟著走了一會兒,便落到後邊,拉著曹顒離開人群。

    「十六爺有事兒?」曹顒見十六阿哥似乎腳步匆忙,問道。

    十六阿哥點點頭,笑著說道:「左右三哥心裡想要請的是皇阿瑪,咱們這些算不得什麼,難得出來,孚若陪我出去轉轉。」

    說話間,他瞅了瞅曹顒與自己個兒。他穿著皇子服飾,曹顒穿著孔雀補服。

    十六阿哥搖頭道:「這樣不行,走,咱們先到你家換衣裳去。」說到這裡,他轉過頭來,吩咐趙豐道:「衣服帶出來了?」

    趙豐躬身道:「回主子的話,帶出來了,在吳侍衛手裡收著。」

    十六阿哥點點頭,同曹顒一道出了三阿哥園子,走到門口時,對這邊管家交代兩句,只說是衙門裡還有事兒,讓他同三阿哥提一句。

    待騎上馬,十六阿哥才說實話:「昨兒我去七哥園子了,那幾個也不好老擱在七哥那邊。偏生福晉與李氏都有著身子,這個時候也不好將她們接進宮去。爺想了想,還是先買個宅子安置她們幾個吧。」

    十六阿哥口中的「她們」,就是他三月裡來京時,由行宮總管選出來的,侍候他的那幾個宮女。

    關係到這個,曹顒倒是不好說什麼,開口問道:「要買宅子的話,那十六爺手上銀錢夠不夠用?要是手緊的話,剛好我這邊有些餘錢。」

    十六阿哥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誠王府花園,回過頭來,笑著說道:「不過是買個乾淨清靜的小宅子,又不是收拾那樣的大園子,不缺銀子。」

    到了曹家別院這邊,十六阿哥還不忘先去見過表姨母李氏,陪著說了幾句話,隨後才到客房這邊,換了常服。

    當手裡搖著折扇,邁著方步,笑瞇瞇地走在街上時,十六阿哥已經看不出皇子的模樣,就像個尋常人家的貴公子。

    跟來的侍衛,也都換了常服,被十六阿哥攆著,四下裡散開護著。趙豐是內侍,雖然二十來歲,但是看著跟十五、六的少年似的,看著倒有點小廝的模樣。

    「既是想買宅子,打發人出來辦就是,何至於大熱天的,咱們親自跑?」曹顒抬起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問道。

    「昨兒才拿的主意。再說,這還是爺頭一次置產,正興奮著,也想自己個兒看看。」十六阿哥搖著扇子,挑眉說道。

    「是想要自己個兒挑,還是怕使人的話,洩了風聲,傳到十六福晉耳裡?」曹顒見他得意洋洋的,笑了笑說道。

    十六阿哥立時無語,合起扇子,使勁敲了下曹顒的肩膀,道:「囉嗦,爺累了,先尋個地方喫茶,打發人叫經濟來。」

    平素都是十六阿哥打趣他「懼內」,難得有反擊的機會,曹顒臉上笑容更盛。

    十六阿哥懶得瞅他,指了指不遠處一個茶樓,道:「那兒瞅著不錯,咱們就去那兒。」

    十六阿哥與曹顒身後,跟著的是十六阿哥的貼身太監趙豐與曹顒的小廝小滿。

    「趙啊,瞅著你怎麼不長個兒?前幾年就這麼高,這幾年還是這麼高,十六爺不給你好吃的,瞅著跟小雞子似的,沒有二兩肉?」小滿瞅著趙豐,小聲說道。

    趙豐聽了不禁皺眉,止住腳步,轉過頭來,說道:「主子最是寬厚,還能餓了我不成?我就是長個兒早罷了,瞧把你得意的。前些年,誰是小個子,出去還被人欺負來著?」

    小滿聽了,笑著推著他的後背,說道:「早長晚長不是長,走吧,主子們還等著。」

    進了茶館,十六阿哥想要看街景,便同曹顒挑了臨窗的桌子坐了。趙豐與小滿近前侍立,其他人侍衛隨從等人,有幾個跟進了屋子,在堂上坐了,有幾個在外頭四下站了。

    夥計手裡拿著抹布,一邊動手擦著桌子,一邊笑著問道:「兩位客官,要點壺什麼茶?別的不敢好,說起這茶來,這熱河城裡就沒有一家敢說比咱們好去。」

    「好大的口氣,倒是不怕風大閃了舌頭。」十六阿哥合上扇子,敲敲手心,道:「都有什麼好茶,報出來給爺聽聽。別就說個虛名,拿些破茶葉梗來蒙人。」

    聽著十六阿哥一口京片子,那夥計笑著說道:「聽著客官是打京城那邊來的,指定什麼好茶都見識過。西湖龍井、黃山毛尖、沂州冬茶、福建鐵觀音、洱海龍鳳團茶,這邊都有的。客官您瞧著,來壺什麼?」

    「別的還好說,那個冬茶是怎麼回事兒?先別著急泡,直接拿來茶給爺瞧瞧。」十六阿哥聽著奇怪,問道。

    「這可不是一般的茶,名氣雖沒碧螺春、龍井大,味道可好,價格也高。聽說這個是京裡王府的私家茶,早年『茶童子』在山東做官時發現的好茶,全天下也沒有多少。外頭的人想買都買不到。我們東家在京裡有些關係,才弄到二斤。原想留著喝體己茶,為了給店裡撐門面,才勻出半斤出來。一壺要一兩六錢銀子。小的這就給客官取去。」夥計笑著回了,而後轉身去取茶葉。

    十六阿哥聽完,已經是失笑,對曹顒道:「瞧瞧,你都揚名到塞外了。」

    曹顒也是覺得好笑,什麼時候,這沂州冬茶,也能跟西湖龍井、黃山毛尖並肩。並不是說冬茶不好,而是那邊攏共才十來頃茶園,那個茶又是吃個嫩,都是摘茶葉芯,一畝地一年下來也沒多少,京城那幾戶人家自己個兒啊走禮都不夠,怎麼會傳到外頭來。

    少一時,那夥計端著托盤,上面擱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青花茶葉罐。

    夥計放下托盤,將茶葉罐打開,用裡面的小勺子盛了半勺茶葉出來,送到十六阿哥跟前,笑著說道:「客官您瞧瞧,比毛尖還嫩呢,就是別的茶想要作假,這採摘的節氣不同,吃的味道也不同,等會泡出茶湯來,爺就能吃出正宗不正宗了。」

    十六阿哥仔細瞅了,心裡有些生疑,看了那夥計一眼,道:「既是王府的私家茶,你們東家都能尋來,想來也是有身份有臉面的人物,不知如何稱呼?是誰家的子弟?」

    「小的只是個夥計,哪裡知曉那麼多,只知道東家姓王,在關裡做買賣。」那夥計笑著收好茶葉,猶疑了一下,問道:「二位客官,這茶……」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泡一壺……」說話間,看見不遠處坐著的兩桌侍衛,指了指道:「那邊每個桌子也來一壺,爺請客。要是有茶果什麼的,也挑著上幾盤子。」

    那夥計見他這般闊綽,笑著下去泡茶去了。

    十六阿哥臉上收了笑,對曹顒問道:「姓王,莫不是十三哥那邊的女掌櫃,將生意做到熱河了?一壺一兩六,這跟打劫似的,一斤下來可是上百兩銀子了。」

    曹顒聞言,搖了搖頭,道:「應該不是她,她性子穩重,十三爺處境又特殊,不會如此冒失,為了求財,就將生意做到熱河來。」

    「那這茶到底是從誰家流出來的?」十六阿哥摸著下巴,琢磨著。

    這所為的沂州冬茶,正是曹顒當年在道台任上買的那幾頃茶園,分送了四阿哥、七阿哥、十三阿哥、十六阿哥、訥爾蘇五家,剩下的一份,給了曹頤。

    三個王爺、兩個未封爵皇子,一個國公府邸,這茶葉被稱為王府私房茶也當之無愧。

    曹顒見十六阿哥想得出神,笑著問道:「十六爺是不是忘了正事兒?今兒可不是為了出茶出來的。」

    「正事兒?」十六阿哥聽了,拍了拍腦門,才想起還沒打發人去尋房產經濟,忙伸手叫了個侍衛過來,讓他出去尋人。

    「真是奇了怪了,這京裡那麼多茶館,也沒聽說有賣這冬茶的,沒想到這熱河還叫咱們碰上了。」十六阿哥終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吩咐趙豐叫掌櫃的叫來。

    少一時,掌櫃的滿臉帶笑地過來,身後跟著端著托盤的夥計。

    掌櫃的從夥計手中接過茶盤,親自給十六阿哥與曹顒斟茶,雙手奉上,才笑著說道:「客官慢飲,不知尋小人前來……」

    十六阿哥沒有馬上回答,端起茶盞,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隨後送到嘴邊飲了一口,道:「這茶沒吃出比龍井醇,也沒有碧螺春香,為何這麼貴?尋常的好茶,一斤也就二、三兩銀子罷了。」

    掌櫃的笑著回道:「這位爺,不是有句老話,叫物以稀為貴麼?這冬茶茶湯淡,南邊的人喝著還好,北邊的人未必喝得慣。小人也曾有幸喝過一盞,吃著還不如團茶合胃口,不過是喝個風雅罷了。」

    十六阿哥點點頭,道:「爺有個叔叔,老爺子是好茶的,惦記這冬茶好幾年了。只因這個是高門大戶的東西,外頭就是有幾個銀子,也沒地方淘換去。既是在你這碰到了,少不得爺要破費破費,孝敬孝敬老爺子。」

    掌櫃的聞言,曉得來了大買賣,臉上越發歡喜,道:「那敢情好,只是攏共就半斤,爺也得跟咱們留下點招待老主顧不是。」

    十六阿哥擺擺手,道:「這叫什麼話,半斤爺都拿不出手,不是說東家那邊有二斤麼?不拘多少銀錢,爺都包圓了。」說到這裡,遲疑了一下,道:「只是爺怎麼曉得這茶是不是正宗的?這般稀罕的東西,早前又沒吃過。」

    那掌櫃聽了,壓低了音量,道:「這位爺,您就放心好了,保準沒問題。咱們東家也是有身份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在熱河城裡做買賣。這熱河是什麼地方,是萬歲爺的行宮之地是不是?」

    十六阿哥仍是皺眉,瞅著手中的茶盞,道:「爺別在花了銀子,買了贗品,沒得叫人笑話。」

    那掌櫃的面帶猶豫,有些躊躇。

    曹顒冷眼旁觀許久,見這掌櫃的不像是什麼都不曉得的,便沖小滿使了個眼色。

    小滿上前,往那掌櫃的手裡塞個錠銀元寶。

    掌櫃的將元寶抄在袖子裡,說道:「爺,不瞞您說,咱們東家也是有身份的人,在旗的。我們姑爺是皇親國戚,跟皇子阿哥平輩論交的,所以才能淘換出這茶來。」

    「扯謊是不是?」十六阿哥搖頭道:「既是這茶葉稀奇,怎麼還能你淘換二斤,他淘換半斤的,是不是藉著名,做的贗品糊弄人。左右也沒幾個喝過的。」

    「這位爺,小人扯這謊做什麼?這茶葉如今一百十兩一斤,早不算那麼金貴了。小人聽說,早年這茶還有人開出一兩一百的價碼。」那掌櫃的說道。

    「這倒奇了怪了,不是說這茶少麼,怎麼越來越便宜?」十六阿哥不解。

    掌櫃的壓低了音量,道:「早先有價無市,後來有一個往外淘換的,其他幾家管事的瞅著,自然也眼饞。本來就是樹上的東西,要是精心些,一畝地多出二三兩也不是難事兒,不就是有了富裕。」

    「哦,原來如此!」十六阿哥恍然大悟,心裡對那皇親國戚越發好奇,笑著看那掌櫃的,道:「這是個人就是皇親,這皇親也忒不值錢些,空口白牙的,不待這麼蒙人的。」

    那掌櫃的被擠兌得不行,實是忍不住,道:「小人真的沒蒙這位爺,咱們舅爺姓李,有個親妹子進宮做了貴人,是當朝皇子福晉,最是尊貴無比。」

    這幾個有茶的人家,四阿哥身邊有位側福晉姓李,不曉得四阿哥曉得了,會如何什麼臉色兒。

    十六阿哥想到此處,覺得有些不對勁。他自己個兒的側福晉也姓李,而且打理他茶園生意的,正是李氏的娘家兄弟。

    李氏的嫂子,好像就是姓王。

    十六阿哥已經是怒極而笑,問那掌櫃的道:「聽說你們東家姓王,是不是他妹子嫁給了十六阿哥的大舅子?那位李爺是個豪爽的,爺也曾聽過他的大名。」

    那掌櫃的笑著點頭應和,道:「就是那位,在京裡極體面的。」

    說話這會兒功夫,方才出去尋人的侍衛已經帶了兩個房產經濟進來回話。

    「這位爺,小人手中這處宅子就在北街,最是好風水。三進的宅子,既寬敞還體面……」其中一人道。

    另外一個則是說:「我們這邊的宅子雖只兩進,但是帶著個大花園子,最是避暑的好地方,跟前也住的都是京裡的貴人……」

    十六阿哥被嚷得心煩,使勁一拍桌子,道:「滾,爺不買了……」

    那兩個經濟白跑一趟,還不死心,尤自喋喋不休地說著,被侍衛們架了出去。

    十六阿哥黑著臉,起身出了茶館,對曹顒道:「瞧瞧,這摟銀子,都摟到爺眼皮底下了……聽那意思,是沒有一家乾淨的,四哥與七哥那邊,還號稱治家嚴,奴才們還不是一個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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