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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一百一十六章 發現 文 / 劉天軍

    一百一十六章發現

    這兩雙眼眸,一雙蒼老而渾濁,一雙童稚而清澈,此刻,因為剛剛目睹了殺戮的血腥場面,所以在眼眸中,都流露出萬分驚駭的神情。

    兩個人以爬行的難看姿態,貼著草皮,緩緩的向後退去,其時,他們跟正在挖坑的張銳,相距足有百丈之遠,再加上坡度和青草的遮掩,便是站起身來,大搖大擺的向後走,張銳也不一定能夠發現。

    但,剛才的殺戮場面,給他們的心靈,造成了太大的震憾了,特別是陸恆在離去時,騎在馬背上,那充滿殺意的一眼掃視,甚至讓兩人產生了如果能夠變成一隻蚯蚓,鑽到地底深處去躲藏多好啊的念頭。

    其實,因為距離相隔的遙遠,連面目看的都不是很清楚,陸恆那一眼,之所以能夠造成這樣的效果,完全是心理的下意識反應。

    倒退過山崗的最高處,兩人才敢直起腰身來,這是一名匈奴老漢,和一個紮著滿頭小辮的十二三歲的匈奴小男孩。

    那名老者身上的袍服,因為髒污,已經看不清是什麼顏色了,髮辮花白凌亂,臉色赤黑如鐵,肌膚上佈滿了樹皮般的皸裂。

    而那名小男孩看上去則頗為可愛,細嫩的臉蛋上,有著蘋果般的紅暈,特別是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著一股機靈勁。

    從這一面山坡往下看去,草地上,放牧著潔白如雲絮般的羊群,地上還插立著一根驅趕羊群的套桿,套桿上的皮索在風中「嗖嗖」抖動。

    在套桿旁,有一大一小的兩匹駿馬,正在悠閒的啃食著地上的青草,旁邊堆放著粗簡的鞍韉。

    「爺爺,爺爺,這是怎麼回事啊?」

    小男孩稚嫩的聲音充滿了疑惑:「是兩個有世仇的部落人碰到一起了麼?那個人好厲害啊!」

    「相互有世仇的部落?也許吧?」

    老漢頗為困惑的思索著,仰著的那張老臉上,交錯著歲月的滄桑和風塵,良久,他自言自語的道:「不對啊,就算是有天大的仇恨,在勇士之間的對決時,也不會採取這種下流無恥的方法,來偷襲暗算啊,難道他就不怕長生天的懲罰麼?除非」

    說到這裡,老漢下意識的打了個冷顫,仍有餘悸的回頭瞅了一眼,似乎擔心那惡魔般的身影,忽然從身後冒出:「除非那人不是大草原上的人,是」

    老漢因為自己的推斷,而渾身肌肉猛然崩緊,在他那蒼老而渾濁的眼中,迸發出戰士才具有的警惕光芒:「不行,這幾個人實在是值得懷疑啊,我得跟上去瞅瞅,如果真像我想的那樣,那事情可就麻煩了,得向當戶大人報告呢。」

    老漢越想越是覺的,剛才目睹的那場兇殺,透著說不出的詭異,他當下便向那匹高大的駿馬跑去,他的身影雖然是毅然決然的堅定,但畢竟年歲已高,在此刻心情激盪的急切間,步履便有些磕磕絆絆的蹌踉。

    「爺爺,爺爺,我也要跟你一起去!」小男孩喊叫著追了上來。

    「你跟我一起去?!」

    老漢猶豫了一下,但一想,自己歲數畢竟大了,而且這個孫兒從小就機靈,也許,還真需要他去送信呢,當下便應允道:「好吧,你跟我一起去,但要小心了,不要發出任何聲音,如果真的能探聽到確切消息,到時報告給當戶大人,可是能獲得重賞啊。」

    老漢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能掩飾的熱切。

    長途奔襲,最主要的就是,如何才能掩人耳目,不被發現,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利用匈奴鐵騎,此刻要全力面對大齊帝國軍隊的攻伐,而換裝成匈奴人,在匈奴鐵騎調動時,出現的空當,來個乘虛而入,這只是手段之一,另外,在行軍路線的選擇,和行軍時間的安排上,陸恆也同樣經過了深思熟慮。

    在路線上,陸恆來了個大迂迴,他知道,現在雙方交戰,對峙要緊處,必然警戒森嚴,要想從這些地方穿入匈奴腹地,近乎不可能,於是,陸恆設計了一個大斜角,再往裡插,利用匈奴人還不知道,門閥世族的族兵已經四散出擊的消息,提前穿越過了,匈奴人的第一道警戒線。

    在行軍的時間上,陸恆選擇了在夜晚和早上行軍,因為在這兩個時間段裡行軍,相比而言,碰到匈奴鐵騎的概率要小的多。

    等日上中天,草尖上的露珠化為清涼的水汽時,隊伍就會停止前進,找一個偏僻,不引人注意之處,來紮營休息。

    以這種方法行軍,雖然不容易被人發現,但一天所能奔行的路程,也極為有限,但只要能夠人鬼不知的,深入草原五六百里以後,匈奴人的戒備必然放鬆,那時候,就可以加快行軍速度,而不用這樣小心翼翼了。

    這一次的營盤,是扎建在一片樹林之中,帳篷的形狀,營中的佈局,完全是按照,匈奴鐵騎游動營盤的樣式來建立的,那名匈奴老漢領著小男孩,利用對這一帶地形的熟悉,花了頗長的時間,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側面爬上了一座山崗,此處,和營盤的距離足有二三百丈遠。

    老漢迎著陽光,瞇著老眼,打量了足有頓飯時間,也沒有看出絲毫破綻。

    「難道是我錯了,不應該啊?!」老漢小聲嘀咕道。

    「當時距離遠,也許爺爺你沒有看清楚呢。」小男孩提出了一種可能。

    「就算是沒看清楚,但,那種感覺也是錯不了的。」老漢固執的堅持道:「當年,我可是咱們白羊部落最偉大的勇士呢。」

    「要不,咱們再離近一點,這裡太遠了,什麼也看不清楚,什麼也聽不見。」小男孩的眼睛放射出興奮的光,建議道,對於他來說,此刻,正在玩著一個既危險而又刺激的遊戲。

    「離的近一點?找死啊!一般軍隊宿營,崗哨都要布在營盤外的半里處,一不小心就會被發現呢。」

    老漢叱責道,不過隨後,老漢又想到,雖然在這裡,出現敵人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真的能夠發現敵情,那麼,所能獲得的重賞老漢的心又怦然而動起來,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個險還是值得冒一冒的。

    「訥布,你騎著你的小馬,先回部落去,記著,如果在天黑之前,還沒有見到我回去,便說明在這個營盤之中,駐紮的是漢人,我可能被抓,或者已經被殺死了,你便去把今天的事情,報告給當戶大人,讓當戶大人領兵來為我報仇。」

    老漢把他的手掌,放在小男孩訥布的腦袋上,用慎重的語氣吩咐道:「你現在就走,記住我的話,千萬別忘了。」

    「爺爺!」

    訥布叫道,很是不情願,不過,在老漢鷹一般目光的盯視下,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聽從。

    看著訥布縱馬遠去,老漢的臉上,露出一絲踏實的微笑,他把腰間的短刀移動到順手的位置,便向那個營盤的方向潛行了過去。

    雖然老漢是當年的部落勇士,但他精通的是縱馬飛馳,揮刀殺人的豪情,而此刻,需要的卻是潛蹤匿跡偵察敵情的斥候本事,這,實在有些難為老漢了,他匍匐在草地上,笨拙的拱動著身子,屁股時高時低,因為觸壓的青草,發出稍微大一點的聲響,便緊張的心跳不已。

    我怎麼會這樣呢?我怕什麼?我在怕什麼?!

    老漢在心中,一遍一遍對自己發出質問,我應該像當年那樣,催動著胯下戰馬,來到營盤前,向這些人發出質問,要求他們說明,自己是那一個部落的戰士,並拿出證明來。

    如果對方拿不出證明,並流露出敵意,自己就應該毫無畏懼之色的縱馬離去,如果有敵人追擊,遠的用箭射,近的用彎刀劈,沐浴著鮮血而衝出重圍,這,才符合自己勇士的稱謂啊。

    而此刻,實在是有失尊嚴啊!

    這時候,老漢又想起了清晨時,在山崗上目睹的殺戮場面,一段一段的,彷彿是噩夢的回放,還有那依稀聞到的血腥氣息,和聽到的垂死慘叫,老漢又覺得,自己用爬行的方法,來窺探情況,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我老了,所以,不能像當年那樣勇武了,如果我還年輕,哼。

    心中有了開解的理由,再爬行起來,便有幹勁了許多,不過,也就是一小會功夫,汗水便把衣服濕透,呼吸也粗重的有如牛喘。

    「老幫子的,你他媽的爬的還挺快,你爬啊,你再爬啊,屁股再他媽的撅高點啊!」

    一個囂張並且充滿惡意的聲音忽然響起,頭頂的陽光被一團黑影遮擋。

    雖然老漢聽不懂那話語中的意思,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被發現了,他的身子在草地上,倏然用力滾動,手一抬,腰間的短刀已經拔了出來。

    在這瞬間,老漢覺的,他此刻動作的敏捷,和心中怒湧而起的殺意,便是在他青壯年,最勇武之時,也不過如此,而就在這時,一道劈練般的青光,卻已毫不留情的砍在了他的脖子上。

    「噗」

    鮮血噴濺,人頭兩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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