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九十七章 選擇 文 / 劉天軍
九十七章選擇
做為一名成功的商人,就是要在時時刻刻,都追求商業利益的最大化。
當然,有的時候,為了達到更高的目標,也會採取以退為進,吃小虧而佔大便宜的迂迴手段,所以,當一個商人明知道吃虧,還要去完成一個商業活動的時候,那便是因為他有更高的追求和利益目標。
吳氏吳二公子吳良,辛氏辛大公子辛道明,無疑都是成功的商人,但他們和陸恆做這筆生意的時候,明知道賺不到什麼錢,甚至還會有所虧損,卻仍然咬著後槽牙,把這筆生意接了下來,唯一所希望的就是:這次吃點虧我們認了,以後,能離陸恆多遠,便離陸恆多遠,那小子忒野蠻,咱們不跟他玩。
當最後一筆珠寶的餘款,和落日馬場的優良馬匹,交付給陸恆之後,吳良和辛道明提心吊膽的等候著陸恆的答覆。
他們倆最擔心的就是,陸恆裝傻。
如果陸恆派人來說這筆款項和馬匹已經收到,十分感謝,請把下一批餘款和馬匹送來吧吳良和辛道明便決定,聯手到江北陸氏老宅要飯去。
結局很出人意料,陸恆不但沒有裝傻,還派人送給吳良和辛道明每人一筆錢,說這是他們在這次商業行動中,應該得到的商業利益,同時感謝他們的幫助,希望能和他們成為永遠的朋友。
這筆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是正常商業行為所應獲得的正常效益。
吳良和辛道明感慨萬千,在金錢上,失而復得的感覺故然讓人歡喜,但更主要的是,通過這筆錢的送還,使他們倆對陸恆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
願意與我為友者,我將以友善和體諒待之,視我為可欺者,我將以毒辣和陰險奉還
就在這時,朝庭的勤王諭、招集令傳達了下來。
吳良和辛道明同時想到的便是:這到是個機會,可以和陸恆做一票大買賣呢。
隨著季節的輪換,秋天的寒意越發明顯,大多數人已換上了夾服,在江北陸氏老宅的周圍,種滿了高大的銀杏樹,扇面一樣的樹葉燦爛如金,隨著秋風飄落而下,在空中的翩躚,彷彿是舞者悠然的身姿。
雖然鷹揚堂堂主的競選活動,仍然在進行中,但所有人都知道,僅憑蜀東商路暢通這一項功績,就足以使長字門的競選人陸恆勝出,已不存在任何懸念,比賽的繼續進行,只不過是走完形式罷了。
在老宅的陸氏族人,難得能見上陸恆一面,這位從京都回來的恆少爺,彷彿神龍見首不見尾,有著罕見的低調,相比而言,長字門的三大執事,近些日子的曝光率到是極為頻繁,明暉公生恐別人注意不到自己,專門找人做了一件大紅袍服,腰帶上綴滿了耀眼的金扣,走在任何場所,都是搶眼之極。
其實,也不能怪明暉公如此招搖。
陸氏七脈,長字門最為積弱,明暉公雖然手握一脈執事的權柄,但如果不能使長字門的經濟走向好轉,隨時都有可能,被族老們彈劾下台。
以前的明暉公,就如受氣的小媳婦,在執事群中,憑空矮上三分,瞅誰都要巴結,指望著其它族脈,在做有利可圖的生意時,能夠允許長字門參股,得到提攜一二。
這種行為,有如蹭飯,還不敢要肉吃,只敢鬧點湯喝,便是如此,無數冷言冷語,也如刀槍般傷人啊。
自從陸恆打通了蜀東商道,按照族規,任何一脈的陸氏族人,只要是想進入蜀東做生意,就要向長字門交納一定的紅利,僅憑這一項收益,就可以讓明暉公的胸膛,挺的跟雞胸相似。
多年的媳婦終於熬成婆,現在的明暉公,就如吃了三年冷飯,無意中拾了個金元寶的暴發戶,氣焰極為囂張,跟某些當年冷落過他的人說話時,都不是用嘴,而是用鼻子哼。
關於勤王諭、招集令的消息,傳到了江北陸氏老宅,京都招開的門閥世家代表大會的中心內容,太尉陸平也寫了詳細的簡報,送達了回來,陸氏的其它三大長老,在看過簡報後,也表示支持陸平,同意出兵,今日執事堂中所討論的事情,便是關於出兵的具體事物。
這次響應勤王諭、招集令,對匈奴做戰,江北陸氏應該出兵多少人?由誰領兵作戰?所耗軍費如何分攤?所獲收益如何分配?戰死、傷殘者的補助標準……
明暉公一個站了起來,意氣風發、捨我其誰的說道:「這還用討論麼?這次出兵,當然由我們長字門的恆少爺,來當領軍人物了,我們長字門的這位恆少爺,從小在太尉大人的熏陶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左知陰陽、右知八卦,兵法戰略,無一不通,這次剿滅蜀東盜賊總寨的行動,便是恆少爺一手策劃的,表露出來的軍事才能,就是跟太尉大人當年相比,也毫不遜色啊。」
「再說了,大家心中都應該有數,恆少爺已經是鷹揚堂的堂主了,而鷹揚堂,所管轄的族屬,便是族中青壯,所以恆少爺出來領軍,無庸置疑,理所當然!」
明暉公如此不吝言辭的稱讚陸恆,希望陸恆出戰匈奴,有著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陸恆這小子,就是一個火山,別看打下了蜀東總寨,為長字門立下了天大的功勞,但這小子,花錢沒數,而且根本就不聽你招呼,行事全無忌憚,總有一天會闖出天大的禍事,到時牽連到自己可就不妙了。
再說了,只要長字門有陸恆在一天,他的執事權威,就是不完整的,副執事陸青,仗著有陸恆為他撐腰,天天瞄著他這個正執事的位置,現在跟他說話,都硬氣的很呢,明暉公都已想好,等陸恆走了,便讓陸青去管帳房,天天打算盤珠子,累死他。
而讓陸恆去打匈奴,打勝了,至少有小半的榮耀,將歸為長字門,歸為他這個慧眼識人的執事,如果打敗了,這是全族人決定出兵,跟他這個執事搭不上關係。
這種只有收益沒有風險好事,明暉公自然要死挺陸恆了。
「話不能這麼說!」
南字門執事陸甫一臉的不以為然:「能夠剿滅蜀東盜賊總寨,不過是僥倖而已,這位恆少爺再優秀卓越,也不過是名十六、七歲的少年,太年輕了,有什麼戰鬥經驗?有什麼人生閱歷?不過紙上談兵,瞎貓碰上只死耗子罷了,讓他領兵出戰,那不是把家族子弟往火坑裡推麼?」
「說的好!」
在一旁的陸黃氏大聲贊同,自從搶劫事件發生後,陸黃氏的那張老臉,就再也沒有笑過,瞅誰都像欠她二十兩紋銀似的,前一陣子局勢緊張,陸黃氏把軍械價格提高的讓很多人想哭。
「我提議,讓戒律堂的執事陸順,擔當家族出兵的主事人,領兵去打匈奴,陸恆麼?可以給陸順陸執事當副手,還可以跟陸執事學學為人處事的經驗,這樣,他將來的前途才會更加光明遠大。」
夠陰夠毒的啊!這個老太婆,會明是想一石二鳥呢。
這些執事,那一個不是年老成精的人物,陸黃氏這個提議甫一說出,所有人立刻便品出了其中精義。
長老陸賓的陽壽將盡,新一輪長老的競選即將開始,戒律堂執事陸順是最強力的候選人,與其坐在這裡,看著陸順成為新任長老,還不如乾脆,把陸順擠兌的去打匈奴。
如果陸順獲得勝利,那他升任長老,所有人除了羨慕他好運氣以外,也都無話可說,但陸順要是戰敗,就算能夠保住性命,恐怕也無顏坐長老的位置了,那時,對所有人來說,都有升任長老的機會呢。
幾個對長老位置有窺視之心的人,聽了陸黃氏的提議,當下大聲稱讚道:「好,這才是最佳提議呢!」
「想當年,陸順陸執事滅派剿幫,縱橫江北的時候,今天的恆少爺,恐怕還在穿開裙褲呢。」
「唯有陸順,這樣老成持重者領兵,才能讓我們真正放心啊!」
……
大廳之內,一時間熱鬧之極,各種溢美之詞,如滔滔江水般,奔騰而出。
這陸順執掌的戒律堂,主持刑罰之事,平日裡威權極重,大家在內心深處,都下意識的對他有著幾分忌憚,與他保持不冷不熱的距離,但此刻,望向陸順那孤高偉岸身形的目光,竟有著初戀情人般的熱切。
就算是明暉公,在靈魂深處,也同樣有著一顆,希望成為陸氏長老的心靈,此刻便做捋鬚沉吟狀,似乎是被說服,而大為贊同一般,眼角不住的瞄瞅西側處的陸順。
在平時舉行的執事會議中,陸順向來寡言少語,此刻,他揚著他的那張鷹臉,久久無言,但所有人都看出來了,在陸順的雙眸中,有著一種熾熱的火焰,正在升騰而起,似乎那鼓惑人心的溢美之詞,激發起了陸順心中的胸心壯志,在他身上,漸漸流露出某種強大可懼的氣勢。
所有執事都在心中暗喜,只要陸順一時被有把握住自己,說一聲行,我去的話來,這些執事們便會踮著腳尖,把這話砸實了,讓陸順永遠不能反悔。
這時,吹拂而過的秋風,把一片落葉從長窗外,吹入了大廳中,從大廳之上,悠悠落下,陸順伸手欲接,卻接了一個空,落葉從陸順的指尖閃過,飄落在了光鑒可見的地板上,發出一聲輕響,有如一聲歎息。
眼中熾熱的火焰,熄滅為冷寒後的透明,臉上些許激動的神情,凝結為石像般的僵硬。
在陸順的聲音裡,既有著早看破了這幫執事們心中打算的蔑視,又有著不甘:「你們以為,我不想當這個領軍者麼?你們以為,我想去抗擊匈奴麼?如果不是恆少爺,而是別人,這個位置我會毫不猶豫搶奪過來的,誰跟我爭,誰便是我的仇敵,不同戴天的仇敵,因為我心中的夢想便是ˍˍ馳騁沙場,為國為民效命!」
「我陸順,也是堂堂的熱血男兒啊,驅逐外夷,開疆列土,這樣的功勳,是能夠傳唱千古的,這種光耀祖宗門楣的事情,就是讓我拋頭顱、灑熱血,死上一萬次,我也決不會推辭!」
陸順昂然而立,他的臉上,散發著某種神聖的光輝,沒有人敢跟他的目光對視,因為從那有著祟高境界的目光中,越發會襯出自己的渺小。
「但正因為這次出兵,有著如此重大的干係,所以,我才不能當這個家族部屬的領軍者,更不會去跟陸恆爭奪這個位置,因為我知道我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和陸恆相比,我有太多太多的不如之處。」
「我比你們所有的人,都知道陸恆的可怕,才用半年多時間,這位來自京都的恆少爺,便訓練出來了一支虎狼之師,剿匪一戰,乾淨利落,無論是從戰略還是從戰術上,和這位恆少爺相比,我是真的自愧不如啊,所以,我心服口服的決定,放棄自己的夢想,響應明暉公的號召,支持陸恆當選為家族部屬的領軍人物。」
靠!不想去就說不想去唄,還整得那麼冠冕堂皇,道貌岸然,所有執事在心中一起鄙視ˍˍ人啊!竟然能無恥到如此地步!
夜晚的書房中,一燈如豆,兩個人的面孔在黑暗中,都顯得光離駁斑,模糊不清。
「奉川,這次出兵匈奴,我希望你去。」
陸順的聲音很平淡,和下午在執事會議中的激情演講相比,判若兩人。
「為什麼?」
陸奉川大為不解,神情激動的揚頭抗辯道:「我決不是怕打仗!怕死!只是,讓我去給陸恆當下屬,去聽他的指揮叱喝,還要恭聲應是,我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只要是人,都有一些不想面對的事物,或因為恐懼,或因為厭惡,但你越是躲避,便越是發現,這些事物,會如附骨之蛀,緊纏著你不放,讓你不能有更好的發展,唯有面對它、戰勝它、擊毀它,你才能如浴火的鳳凰般,成就一個全新的、更為強大的自己。」
陸順話語的內容,有著某種睿智的信息,讓陸奉川的心,不由安靜了下來,只聽陸順繼續說道:「要想殺死一個強大的敵人,就必須要接近他,在接近他之後,你會產生兩種選擇,一種選擇是,你會發現,陸恆比你優秀,你心甘情願的臣服與他……」
「陸恆?!我會臣服與他?不!不會的!永遠都不會!……」陸奉川喊叫道,聲音之大,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你會殺死他,並且在殺死他之後,你會覺得,你獲得了更強大的力量,在這世上,你將再無畏懼。」
黑暗中,陸順的雙眸彷彿跳躍的鬼火,淡淡的聲音中,有著冰川般的冷意。